平陽侯大漢車騎將軍張濟,絕對算得上如今長安城內最有權勢的人,沒有之一。但是,張濟為人卻一貫謹慎低調,朝堂之上對天子畢恭畢敬不說,對於群臣也向來和顏悅色,絲毫沒有樊稠,李蒙等人的驕縱。


    對於名望極高的朝臣,張濟更是沒有一點架子,平日裏街麵上遇到了,總會避到一邊,禮讓對方先行。


    大漢皇叔劉虞相約攜家同去郊外遊玩,這對於張濟來說不啻於是天大的驚喜,和樊稠等人不同,張濟一直都很努力試圖融入大漢的士大夫圈子。


    劉虞在朝野之間的名望有多高,張濟是一清二楚的,所以毫不猶豫的,他便答應了劉虞的邀請。


    隻要得到劉虞的認同,便會擺脫掉“西涼武夫”的形象,這對於張濟來說,甚至比當初封侯拜將還要重要。


    早早的起床沐浴更衣後,張濟便如約來到了雍門外等候劉虞的大駕。


    辰時剛過,劉虞的馬車便到了,兩個人互相寒暄一番,就要動身之時,劉虞卻忽然一拍腦門道:“平陽侯勿怪,是我失禮了。犬子昨夜徹夜未歸,我心裏甚是擔憂,恐怕今日無法與平陽侯暢遊了……”


    張濟一愣,隨即道:“皇叔勿憂,我這便親自領人和皇叔一同尋找令郎的下落。而且我相信,最多隻需一個時辰,便定然會得到消息,因此絕不會耽誤你我今日同遊之樂!”


    劉虞愁容滿麵地歎口氣道:“劉虞並非失信之人,實乃是膝下唯有此子,雖然不肖,但畢竟是虞存世之唯一骨血。若是得蒙平陽侯相助,則虞必感激不盡。”


    張濟信心滿滿道:“絕無差池!”


    想了想又建議道:“我與皇叔前往尋找令郎下落,而內眷車駕停於此處也不甚合適,何不由荊妻陪伴夫人先行出城遊玩一番?”


    劉虞稍作沉吟點頭道:“如此也好,隻是如今長安周邊匪患叢生,平陽侯還需要多派兵馬保護才是。”


    張濟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並沒有把劉虞的提醒當迴事。說難聽一點,他張濟便是如今三輔之內最大的土匪頭子,他不去招惹別人已經是他心懷慈悲了,又有誰不開眼敢在他的頭上動土?


    並不是張濟自大,事實上若不是碰上了一個吃生米的愣頭青,單憑車騎將軍的名號便能嚇跑不少魑魅魍魎。但可惜的是,李野先入為主地認定了,所謂的車騎將軍府中人,隻是劉和拉大旗扯虎皮故意和美人串通好了來嚇唬他的。


    張濟也沒有說謊,他對長安城的掌控也的確很得力。僅僅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便在文君酒肆中找到了宿醉未醒的劉和。


    恨鐵不成鋼一般的,劉虞惱火萬分地對著熟睡中的劉和一頓拳打腳踢,拳拳到肉,絲毫也不擔心會把自己存世的唯一骨血給打死。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老戲骨劉虞,憑借著自己完美的演技,成功地騙過了張濟。


    當負責護衛張妻鄒氏車駕的小校,灰頭土臉的趕來報訊的時候,張濟也絲毫沒有懷疑到大漢第一正人君子劉虞的頭上。


    “是誰人如此大膽!”


    張濟的憤怒是可想而知的,貴為當今大漢車騎將軍,享有開府特權,食邑千戶的縣侯,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妻室卻被搶走了。這讓他在感覺到無比屈辱的同時,也瞬間喪失了所有的理智。


    “傳我軍令,調集所有兵馬,不惜一切代價,哪怕將長安城翻個底朝天,也要給我把那夥膽大包天的賊人找出來!”


    張濟拔出腰間寶劍,須發皆張,怒火高熾,發瘋一般地吼叫著。


    劉虞壯著膽子提醒道:“車騎將軍暫息雷霆之怒聽我一言,以我猜測,賊人得手之後,未必還敢滯留在長安左近。”


    張濟愣了一下,隨即猛地點了點頭,“皇叔說的有道理,傳令張繡,讓他統帥飛虎營即刻出擊,沿路封鎖各處關卡,仔細搜尋,務要確保這夥天殺的賊子給我留在三輔之內!”


    長安城幾乎要炸了鍋的時候,李野的心卻好似掉進了萬年冰窟中一樣寒冷。


    此時的他,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春風得意,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自己懷裏的這個美人,自己名義上應該稱唿她一聲叔母,而絕非是那個應當千刀萬剮的劉和的姘頭。


    李野已經醒悟了過來,自己是被劉和坑了。可是他同樣清楚,哪怕自己跪在地上趴在地上向張濟哭訴解釋,也絕不可能消解他心中的滔天怒火,畢竟這可是奪妻之恨,僅次於殺父之仇的不共戴天之恨。


    自己該怎麽辦?


    腦子本來就有些不夠用的李野,這個時候愈發的不知所措了。


    低頭看了一眼懷裏楚楚可憐而又強做鎮定的鄒氏,李野的目光中突然閃過一絲決然之色,抬頭看了看蒼茫的北方群山,又往西看了看連綿的曠野,一咬牙恨聲道:“張濟,你要是個聰明人,就不要來逼我!”


    鄒氏渾身一顫,隱隱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梨花帶雨地哀求李野道:“你年幼無知,你叔父和你父親又有多年的交情,一定不會怪罪你的。李野,你不要犯糊塗啊!”


    李野惡狠狠地掄起又黑又粗的巴掌拍在鄒氏的身上,“若不是你,我又能落到這般田地!”


    鄒氏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絕望地咬住櫻唇不敢再說話。


    “兄弟們,我李野自問平日裏待你們不薄。如今我們若是迴長安,必定是自投羅網,自尋死路!所以,你們敢不敢隨我北上,投奔到大將軍韓俊麾下建功立業?”


    李野畢竟跟在父親身邊征戰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多少還是學到了一些鼓舞軍心的法子。


    李野手底下的衛隊長姓馬,據說是開過名將馬援的後代,當然僅僅是據說,除了平日裏他自己會拿出來吹噓之外,是沒幾個人相信的。但是馬隊長頭腦還算靈活,對李家更是忠心耿耿,因此聽到李野的話之後,稍作思考,皺著眉頭問道:“少將軍,韓大將軍會看重咱們麽?”


    李野拍了拍鄒氏,哈哈大笑道:“這個女人,就是咱們兄弟的敲門磚。有了她,韓大將軍一定會對咱們另眼相看的!”


    韓俊的好色之名,在逼宮天子強求唐姬之後,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因此李野毫不擔心,國色天香的鄒氏會入不了韓俊的法眼。


    馬隊長也跟著笑了起來,拱拱手奉承道:“少將軍思慮周全,我等萬萬不及也!”


    “張濟這會兒估摸著也應該得到消息了,所以沒時間再羅嗦了,兄弟們隨我往北全力衝刺而去。隻要進入了河東郡,咱們就安全了!”


    李野不耐煩地擺擺手,當先催馬疾馳而去。


    張繡,人稱“北地槍王”,弓馬嫻熟,年少英武,馬上一杆長槍更是一絕,年紀輕輕的便在西涼軍中脫穎而出。如今更是官拜鎮東將軍,爵晉鄉侯,絕對算得上是大漢最出眾的年輕人之一。


    聽聞自己的叔母被不開眼的賊子擄走,張繡當場就快要氣炸了肺。他幼年喪父,從小便跟在叔叔張濟身邊,叔母鄒氏過門雖晚,年齡上也和他相差無幾,但對他卻一直當成了親兒子一般對待,張繡對這個年輕的叔母也一向非常的尊重。


    鄒氏被擄走,就如同是他的親生母親被擄走一般無二。


    張繡第一時間便點起了三千西涼鐵騎,心急如焚一般地衝出了城。


    在劉虞的有意引導下,再經過護衛小校對擄人賊子相貌的描述,張濟此時已經把懷疑的目光對準了前將軍李蒙的獨子李野。


    但是在缺少有力證據的前提下,張濟也隻能強壓著胸中怒氣不好發作,一邊調兵遣將滿城搜索,一邊在劉虞的建議下向李蒙發出了邀請函。


    有什麽樣的兒子,就會有什麽樣的父親。李野好色如命,便是叢李蒙身上遺傳的。


    日上三竿了,李蒙卻還在抱著兩個美妾唿唿大睡。


    年齡大了,再加上昨夜折騰的太狠了一點,李蒙急需要充足的睡眠來恢複體能。


    所以,這個時候,府裏的下人們都很知趣的不敢吵醒他。


    因此,張濟的邀請便被擱置了下來,也間接導致了接下來長安城的大亂。


    巳時三刻,李蒙兀自睡的正香,但是他的房門卻被猛烈地撞開了,一個慌慌張張的甲兵連滾帶爬地哭訴道:“將軍,你快醒醒啊,大事不好了!”


    “是誰特娘的在嚎喪呢!”


    從睡夢中驚醒的李蒙,怒火衝天,隨手拔出掛在床欄上的寶劍,赤著腳滿臉殺氣地走了過去。


    兩個美妾,其實早已經醒了過來,但是李蒙不起,她們也隻能繼續裝睡。李蒙殺氣騰騰的樣子,幾乎嚇掉了她們的三魂六魄,麵色慘白的渾身戰栗著,春光乍泄了也沒察覺到。


    “小將軍闖下了彌天大禍,將軍你快想想辦法啊!”


    甲兵自然也感覺到了李蒙身上彌漫著的濃烈殺氣,忙不迭地磕著頭把李野抬了出來。


    “什麽?”


    李蒙一個激靈,猛然清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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