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燕不知前院宴客情形,可是待到驍王用起餐來時,便也能猜出前廳的菜品定然不佳,不然這驍王怎麽像一天都未食飯一般,吃起來很是風卷殘雲。

    也難怪驍王吃得有些急,實在是在前廳跟這幫子守財奴消耗了足足一天的功夫,那菜餅子入不得口,一碗糙米稀飯也是能照出人影來的,好不容易這“義賣”入了尾聲,便是尋了小廚房的香味過來了。

    那道蒸魚實在是鮮美得很,細鹽醃製後,便是將魚肉的鮮嫩淋漓地呈現出來,待得出了蒸鍋,頂得熱氣撒了香蔥薑絲,再撒了一勺調好的熱油魚露,夾上一塊魚肉便是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驍王也不說話,隻是低頭悶悶地去吃,待得一碗飯下了肚,人才漸漸變得穩重了。喚了寶珠端來燙好的熱酒。寶珠將溫酒的胖肚細嘴的瓷壺端上來,飛燕挽起衣袖替驍王斟了一杯,然後看了看那道鵝蛋切塊與菜絲淋上了調香辣椒油拌合的時令小菜,便舉箸替驍王夾了一筷放在了小碟裏。

    驍王夾起來咬了一口,發現這鵝蛋的味道很特別,有些說不出來的香味。

    飛燕見他反複地琢磨滋味,便說道:“在端木夫人的菜譜裏學來的法子,這鵝蛋不是水煮,而是放到了爐灰裏燒埋烤出的,外焦裏內,跟蔥絲青菜這麽生拌倒是爽口。”

    驍王微笑地又飲了一口溫酒,看著飛燕頻頻替自己夾著菜。

    自從那日他找邪氣數落了一通新婦憊懶沒有婦德,這小妮子在自己的眼前時,倒是刻意地注意起了飲食起居上的細節。

    比如他下床,她會先行下床幫他提鞋。若是飲茶,她會自侍女的手上接過,在半蹲奉茶。再比如吃飯時,總是先侍奉好了他的湯水肉糜,最後自己才淺淺的吃上一口。

    若是旁人,隻怕是欣慰著婦人的馴良體貼,可是他的心裏卻是清楚,這刻意的體貼背後,便是堵著氣呢!倒是也不急著點破,便是要看她能忍耐到幾時?

    可是這每次吃飯,她隻顧著裝賢妾,自己不怎麽進食卻是不能忍的。

    驍王將盤子裏的大魚翻了個兒,剔下一塊大的魚肉,夾在自己的碟子裏細細地剔除了裏麵夾雜著的細小魚刺,再將魚肉沾了沾魚露汁,放到了飛燕的碗裏。

    “本王心知燕兒賢惠,要服侍夫君先吃得妥帖,不過本王吃了一碗便飽足了,倒是燕兒要多吃些,不然本王可是親自“一口一口”地喂食愛妃了。”

    飛燕心知這下流驍王嘴裏的意思,必

    定是很不堪的那種,便是抿了抿嘴,默默地夾碎魚肉放入到了自己口中。

    接下來便是驍王時不時夾著小菜放入到飛燕的碗裏,半勸半哄地讓她將那一碗飯全都食完。

    飛燕其實那日經驍王一通的數落,心內也是反思了一通,現在自己到底是他的妾室,可以不愛,但不能不敬,雖然總是被他的無狀氣得失了分寸,可若是太過造次,當真是忘記了他是大齊的二皇子了。

    既然他愛婦人恭順賢德,倒也不難,便是將這健碩的二皇子當做自己的堂弟賢哥兒那般疼愛就好。隻當他五體不勤,樣樣都是要人照料的。若是這般能相安無事,倒是也不覺得有什麽難做的。

    隻是自己每每這般行事時,那個驍王總是似笑非笑,一臉莫測地看著自己,也不知心內又在想著什麽。

    當二人用晚餐,寶珠領著侍女們撤下了桌麵,又沏好了一盞寧紅功夫茶,呈了上來,又單給飛燕準備了溫熱的紅棗薑糖水。驍王瞟了那薑糖水一眼,才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就在二人飲茶的功夫,魏總管候在了門外。

    驍王傳他進來時,他喜滋滋地稟報:“迴殿下,能賣的都是賣光了,輪到側王妃的痰盂時,躺在擔架上的邱老爺都跟淩郡的趙大官人打了起來,打得趙大官人直哼哼也躺上了擔架,這才搶著用三千兩的價格競買了下來。”

    魏總管說的倒是一點也不假,這“義賣”的價格是一路的水漲船高,五千兩以下的“寶貝”越是到了最後,越是鳳毛麟角。要不是魏總管覺得那痰盂到底是用過的,還沒洗刷幹淨便拿來賣,一時心軟這底價定得便低了些,沒想到,竟然惹得剩下的幾位搶紅了眼。

    尤其是那病得氣若遊絲的邱老爺,竟然是一骨碌爬起來,瞪著眼兒直言,誰敢跟他搶,便是要舉著缽大的拳頭揍人的。最後那混亂的場麵,隻讓魏總管隱隱的後悔,到底還是要黑心些,不能將低價定得太低!

    驍王接過了魏總管遞過來的賬本一看,最後攏帳的戰果斐然,便說道:“這些銀錢,倒是足夠支付軍餉的了,扣除軍餉以外的錢銀,都用來重建鹽場。這等雁過拔毛的法子也是隻能用一次,這用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總是要等鹽場運轉起來,才能變成銀子一解燃眉之急。”

    魏總管連忙應下,準備將賬本交給府上的賬房進行分賬。

    飛燕聽他們主仆二人的話也將這“義賣”的情形猜得八九不離十,心道:果真晚上時,見驍王沒有走的意思,飛

    燕咬了咬唇,小聲道:“今夜無法服侍王爺了,飛燕是真的身子來了紅……”

    驍王拉起了她的手,笑著說:“無妨……”

    飛燕卻是微微瞪著鳳眼,心道;不會是……連這樣都不放過吧,當真是要精心備選幾個通房的丫鬟給這急色之鬼了,不然就是來了癸水也不得安寧……可是他要留下,倒也不能攆人了。

    她先服侍著驍王更衣,換上了輕便的睡袍,自己在寶珠的服侍下,在屏風後淨了下身,換了墊身的燙洗幹淨的棉布,這才出來,卻是遲疑著不肯上床。

    直到驍王朝著她伸出了手,這才緩步走向床榻。

    可是到了床上,驍王並沒有像她想的那般來鬧,而是讓她躺著,溫熱的大掌則附在了她有些發墜的小腹上,這般熨燙著倒是緩了小腹的不適。

    飛燕身體受過寒,在白露山上,一個女孩家更是有諸多的不便,所以便是撂下月信不暢的病根,每月總是要脹痛一迴子的。昨夜驍王因著公事徹夜沒有迴府,倒是一個人睡得清靜,可是小腹的脹痛讓她也是睡得不太踏實。

    而現在這樣,被驍王側摟在了懷裏,小腹也是被捂得溫溫熱熱的,不一會便覺得眼皮發沉,渾身發軟地睡著了……

    第二日,天色微亮時,她在朦朧間聽到了驍王起床的聲音,又聽著他對寶珠說讓府上負責采買的管事多買些益母草之類的草藥迴來,替側妃熬些藥湯,若是沒事,不要讓側妃下地,更不準她開了小廚房去擺弄那些個冰涼的湯水……

    飛燕有心想起來盡一盡賢妾的本分,可是失血太多便是讓人昏昏沉沉的愈加渴睡,隻一轉頭兒便又睡著了。

    等她睜眼時,窗外已經是天色大亮了。

    懶懶地起身後,便淨身沐浴,又換了熨燙好了白布,便是梳洗一番食了早餐。雖然寶珠一再勸她在床上躺上一會,可是既然起身了,哪裏還躺得下?便是要起身走一走。

    待得走出了院子,飛燕被唬了一跳,竟是連正廳裏的椅子都不見了大半,便是隻留了主位那麽一把威風凜凜地立在了那,再走幾間屋子也是如此,倒真像剛搬進來的情形。

    看來魏總管昨日的那句“賣得差不多了”的確屬實,隻可憐那些個達官顯貴們,也不知買了幾許的寶貝,家中是否有地方安置?

    中午時,驍王並沒有迴來,聽魏總管說,已經買了許多的木材,開了鐵鋪的鐵爐,準別打造鹽場需用的器具,驍王這一整天都是要長駐鹽

    場了。

    飛燕閑來無事,吩咐寶珠去郡縣的街上的書局,買了些許的地方小誌還有新印的書籍。

    其中一本五槐先生所著的“淮南通史”倒也有點意思,將淮南著地界的風土人情,還有風光特產倒是介紹得周全。就連昨日食用的那道“青鯖子”書上也是有詳盡的記載,原來這魚最佳的食用法子真是清蒸,自己倒是蒙對了,也算是沒有暴殄天物。

    整本書裏,製鹽篇所占的篇幅最多,飛燕一頁頁地看下來,突然心念微動,想到了一處要命的關節……

    她騰得坐起身,想了想,喚來了自己院裏在外屋聽差的一個新買來的婢女。

    這個婢女名喚青杏,是淮南的本地人,飛燕無意間曾經聽過她與寶珠閑談,提起過她的父親曾經是鹽場的鹽工。

    因著之前一直在外屋聽差,見側妃突然將她喚進了屋子裏,一時心有些發慌,便忐忑地施禮,跪在地上等著主子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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