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後微微冷笑:“若是風雨來襲,到哪裏能躲得開的?隻不過本宮現在是倦了,少了好強的心,天塌下來總歸是有大個子的去頂,我們這些個婦人便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叫你來著,隻是希望老二記得,本宮拿著你也是當了霍家人的,隻盼著他也記得霍家裏的親情……凡事不要太過……”


    飛燕聽明白了,這沈後雖然因著皇帝冷了心腸,可是說到底,還是盼著自己的兒女俱是和順的,她如今對自己好,也是心念著驍王領情,與那太子的爭鬥,還是顧念著些兄弟情誼的。


    就在這時,門外有宮女進來稟報,原是這行宮又來了位貴人,太子妃一路風塵仆仆也是趕來行宮,準備在皇後麵前盡孝。


    原來當太子聽聞沈後因著肺病久不治愈,去了行宮將養時,便是緊著命太子妃也來了行宮。


    這幾日霍東雷因著朝前的架勢愈加心內無底,幾次想要覲見母後,探聽一下宮裏的虛實,可是沈後卻是一反常態,避而不見,這更是讓太子忐忑不安,既然母後推脫著不見自己,便是隻能借著侍奉皇後病榻之前的借口,將傅林秀指派入了行宮,也算是能套一套母親的話。


    沈後聽了後,微微掃了一眼飛燕,才慵懶地說:“她的身子骨也是不好的,既然一路折騰來了,也是不好讓她立時迴去,本宮現在也是倦了……李嬤嬤,命人安頓好太子妃,等明兒再叫她過來請安吧……”


    當飛燕出了皇後安寢的行宮時,正好撞見了太子妃。


    當太子妃看見飛燕竟然也在這裏時,眼底的震驚竟是一時遮掩不住的——她怎麽會出現在這?但是越不好明問,便是勉強微微一笑。


    飛燕給太子妃行禮後,倆人便一起步入了飯廳。


    此時正是晚飯的當口。皇後不與她們幾個一同食飯,另外食用著藥膳。


    而樂平公主倒是來了興致,拉了飛燕與傅林秀一起食暖鍋。這暖鍋乃是用新鄉的紅泥燒製而成,暖鍋下配了三塊竹炭,便是可以旺旺地沸騰上一頓飯的功夫。


    大齊民間食用暖鍋一般是涮食兔肉,到了秋季獵兔時,山裏的獵戶最愛在捕獲肥美的兔子後,在山裏配了燒刀子酒,幾個人一起用鐵鍋涮著兔肉來吃,配料也是簡單的食鹽,粗鄙得很。


    不過行宮的禦廚給她們準備的卻是鮮嫩的烏拉爾羊羔肉。俗話說得好,“冬吃羊肉賽人參,春夏秋食亦強身。”


    這周歲內的烏拉爾羊羔子肉質鮮美無比,又是精心調了汁水醃製過的。湯水裏也不知加了什麽底料,香濃撲鼻,夾取一片羊肉在暖鍋裏還會攪動幾下後,便可食用了,因著底料夠味,不用再另外沾食佐料,肉質入口滑嫩鮮美得很。


    傅林秀雖然身在太子府,可是她向來是不太講究飲食的,太子不常與她用餐,平日是三餐也都是廚下安排的製式裏的菜肴,雖然精致,吃久了也乏味。


    太子妃如今吃了這民間獵戶改良了的暖鍋,倒是覺得新奇無比,吃了幾口後,便笑著說:“倒是樂平公主會吃,都是常見之物,這麽一搭配,居然吃出了新意來。”


    樂平向來是愛搶白人的,聽了太子妃的恭維,當即鼻子一哼:“哪裏是什麽常見之物,你道這鍋子裏的湯料為何如此香醇?這湯底乃是淮南當地金水湖內特產的青鯖子熬煮出來的鮮湯,這魚沒有湖魚慣有的魚腥味,用來做底料更是襯托了羊肉鮮美。魚與羊這般搭配,才不辜負了‘鮮’字!


    而且,也不是本宮會吃,乃是本宮在二哥的府上將養時,跟著飛燕小姐學了這獨特的吃法,討了配料方子給了行宮的禦廚罷了……”


    太子妃本是有心討好了樂平公主,卻是被樂平幾句話便搶白得臉上掛不住了笑,臉頰都是僵硬的。


    飛燕心底暗暗歎了口氣,這個傅家的小姐從小便是一板一眼的,若是相處的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們還好,偏偏是嫁入了霍家,男男女女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混”字當頭,若是再拘謹著禮節與他們相處,可不是再為難著自己嗎?


    就在這時,樂平又是翹著下巴問飛燕:“許久不跟你討教,可是又研究出了什麽新鮮的吃法,說來給本宮聽聽。”


    從跟這樂平入了行宮以來,樂平便是沒少拿了她“棄妃”的身份敲打著飛燕,言談舉止間既隱隱有可憐她之意,又是自覺自己高了她一頭之感。


    公主那些個脫口而出的話,若是衝著真是被夫君休離,心事又深沉的婦人來說,恐怕那棄婦是要被公主的話激得想不開,去跳十次深井了。


    不過飛燕向來是不把樂平的胡話放在心上,便是順了樂平的話道:“如今民女也是勒緊了腰帶過活,在離府時,二殿下錢銀給的不多,當是要仔細些,便是拿著蘿卜根充了參須泡水,嚼著蔥段當做了甘蔗生津,哪裏還有心思研究什麽精細的吃食,公主,您以後可是不要再跟民女打聽這些的了。”


    換個心智健全的,都是能聽出飛燕的調侃之味,就算再聽不出來,也要看看婦人的穿戴打扮啊!


    最起碼太子妃便是看出眼前的這位“棄婦”耳朵上掛著的,看似不起眼兒的珠子乃是雲滇的金珊木。這金珊木有安胎定神的功效,可是木材卻是生長得不高,隻有就算是百年的老樹也隻有五歲稚兒那一般高。當真是寸木寸金。


    因著這物稀罕,婦人穿戴這金珊木的配飾既可以有助於快要分娩的孕婦順產,又可讓婦人調節生產後紊亂的氣血,所以雲滇向來不對外朝貢。想得這一套看似不起眼的木飾物當真是要費一番周折呢。


    算一算傅林秀還是在前朝時,瞧見了當時的皇後摘下金珊木的發釵後,命宮人小心翼翼地放入單獨的金玉匣子裏收藏,這才識得這散發著淡香的稀罕物的。


    可是飛燕如今身上穿戴的卻是整整一套金珊木的頭麵,發釵、耳環、鐲子與珠鏈一個不少,j金珊木乃是越帶得久,顏色愈加發金,可是飛燕這一套卻是淡淡的金色,可見是新砍的金珊木料,上身還沒有幾日呢!


    別看樂平公主一身招搖的金釵美玉,依著她看,公主一身的叮當作響的頭麵都不及飛燕鏈子上的一顆木珠子來得值錢。這般闊綽精養的“棄婦”,還會拿著蘿卜根充了參須?


    偏偏樂平便是當了真,瞪著眼兒咂舌道::“哎呦,二哥竟是這般小氣,難不成是積攢著家私等著迎了新婦入門?看你這一身寒酸的,怎麽穿戴起了木頭做的首飾,趕明兒我命宮人給你送去一盒子,趕緊盡換了吧!“


    聽了這話,傅林秀簡直渾身都不自在了,蒼白的臉頰微微泛紅,不由自主地替公主覺得一陣尷尬。樂平雖然如今貴為大齊長公主,但是說到底也是半路進京的新貴,朱門貴府裏的貴物還是認得不全的,所以才是會說出這貽笑大方的話來。


    飛燕自然是看出太子妃的不自在,想來是認出了自己身上的穿戴。她原是不想戴的,覺得太過招搖,偏偏那人一意堅持,又是對胎兒好的,這才戴上的。後來才發現認得這奇珍的竟是鳳毛麟角,倒是也心安了。所以樂平公主又露出無知的蠢態時,也僅僅是微微一笑,謝過了公主的好意。


    樂平覺得自己又施舍了一份恩惠,心情大好,接連飲了一杯醇酒,來了興致,接著道:“二哥向來是會算計的,莫不是又納了新寵,一意又金粉玉食開始獨寵了起來……不會啊,前幾天還瞧著他在定安國公上左擁右抱著美姬,當真是風流著呢!可是不像被新人收心了的樣子……”


    就在這時,飛燕將一雙玉箸擱置在筷枕之上,微微一笑道:“公主與太子妃慢用,民女腹內有些不適,先行告退了……”


    待得出了飯廳,來到無人之處,一直在旁服侍寶珠小心翼翼地看著飛燕波瀾不興的俏臉,便說:“公主之言也是一麵之詞,再說二殿下出去應酬也是有的,不過是逢場作戲,真正心疼的還是側妃您……”


    “都已經出府了,就別再叫側妃了……我倦了,想要早日的安歇下來……”


    寶珠不敢言語,連忙侍女們鋪床準備湯婆子,而飛燕卻是眼望窗外發呆,小臉繃得緊緊的。


    行宮裏一片愜意暖融的氣息,可是京城裏卻是暗流湧動。


    太子在新野時便有打獵的愛好,到了京城更是每年冬天都要去郊外進行冬獵。今年依然是臨春,太子的冬獵的興致卻是絲毫不減。禦林軍,護衛,還有府上的丫鬟奴仆,足有幾百人,浩浩蕩蕩的出了京城,直奔郊外的天子獵場。


    到了獵場,奴仆們從馬車上卸下一根根的柱子和厚重的布匹,手腳麻利地搭建起了帳篷。晚上,一個黑影偷偷溜進太子的帳篷,低頭行禮:“奉駙馬爺之名,拜見殿下。”


    太子點點頭,對來者道:“駙馬爺可是有要事要你來通稟?


    那位密使坐定後,說道:“駙馬爺要小的通稟殿下,一切都已經是安排就緒,隻等殿下當下決斷,痛下決心!”


    那名使者,顯然是受了王玉朗的耳提麵命,看著太子猶豫不決的樣子道:“若是聖上龍體欠奉,到時驍王必然借機叛亂,而殿下眼下手無兵權,擁戴驍王的朝臣未必信服,局勢危矣。若先解決驍王,到時殿下可收納驍王部分實力為己用,實力大增,聖上亦不敢隨意動之。何況驍王既去,得傳大位的僅餘殿下,聖上縱然怨恨殿下,但皇室傾軋向來是勝者為王,亦不會深究之。“


    太子一臉凝重,站起身來,在帳篷內踱著步,最後一咬牙,問道:“若想本王下了決心,駙馬計將安出?”


    密使低聲說道:“京城中難以下手,需要先將驍王引出京城。前些時日,驍王的得力幹將竇勇追查前梁餘孽晉王時身亡,但也探出安慶公主就在晉王身邊。晉王曾在淮南待了不少時日,臣在淮南時竭力探查晉王底細,找到了一個身材相貌肖似晉王的人。臣可以派此人偽裝成晉王和安慶公主,在宿夏縣露麵。此事隱秘,不能為外人道,何況驍王對那晉王恨之入骨,恨不得能親手片肉,淩遲了那餘孽,必然會親自前往解救安慶公主。驍王去了宿夏,便是強龍入了淺灘,空有神力也不能翻江倒海,到時我們就有機會下手了。”


    太子聽了這話,眉頭依然緊鎖,他雖然平日裏恨那二弟咬牙切齒,可是臨到了關頭,卻到底是下不了決心,又問道:“為何選在宿夏?”


    那使者依著王玉朗的吩咐說道:“驍王雖然素得軍隊將領們敬重,但並非人人如此。宿夏縣總兵說來殿下也認識,乃是前遊擊將軍左子宇。因為作戰不利,且貪生怕死,為驍王所不喜,一路貶遷到宿夏當了縣城的總兵。此人對驍王頗為怨恨,當可利用。


    太子點了點頭,他對這個左子宇倒有些印象,也是新野的出身。聽說他被驍王所厭,降了職,沒想到去了宿夏。霍家主政新野時,他已是一府的總兵,想不到霍家建了大齊,管理地方擴大了何止百倍,他卻從一府總兵降到一縣總兵。


    ……齊軍之中便是有這般不成文的規矩,討得驍王喜歡的,一路加官進爵,若是遭了他厭棄的,便是這般被後浪拍打在了沙灘上。


    說起來,她這個大哥也是素來不為這大齊的驍王殿下所喜的,若是一味遲疑,他堂堂的大齊太子,說不定有一天淪落得竟是比那左子宇還淒慘……


    想到這,太子在緊咬這牙齒時,陡然伸出了一絲豪氣:成者為王敗者寇,這個風險值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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