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說一句“誰讓你躲著我”, 但嘴唇微微一動, 把話咽了迴去。 喬九這次是被他逼出來的,剛來時的心情明顯很差。 這事兩個人心知肚明, 他會走這一步是因為喬九以前聽見秦二對他“告白”都吃味,更遑論得知他去花天酒地並且吃了春藥, 所以他便想試一試。 結果他成功了。 喬九在明知他故意的情況下還是來了,可喬九又不笨, 心裏肯定清楚對他的心意,這樣還要躲開,自然是有不得不躲的原因。 而能讓素來囂張跋扈的九爺逃避的事必定不是小事, 他隻要想想就心裏發沉。 先等等再提吧, 謝涼想。 他好不容易又高興了。 喬九見他還是不搭話,問道:“藥性上來了?” 謝涼道:“沒有。” 頓了頓,他突然想到一個法子,“我要是摳嗓子咽把藥丸吐出來,應該就沒事了吧?” 喬九道:“應該。” 謝涼立即要出去吐, 但剛剛坐起來他便感覺雙腿有些發軟,神色一僵。 喬九不緊不慢補充道:“但據說這個藥丸發作得很快,你現在再去估計晚了。” 他說完見謝涼躺迴去,問了兩句藥性有沒有上來,見謝涼又開始不搭理他,笑著湊近一點想觀察看看,這時卻猛地對上一雙幽深的雙眼,緊接著他聽到了有幾分急促的唿吸聲,當即一頓。 兩個人對視幾眼。 喬九見他的臉頰透出紅暈,且唿吸越來越急,連忙坐了迴去。 謝涼道:“你咽了一口口水。” 喬九道:“我沒有!” 謝涼道:“那你的喉結動什麽?” 喬九道:“你眼花了!” 謝涼沒有再問,開始專心對抗藥性。 喬九也沒再招惹他,甚至沒再往他身上看。 安靜的房間裏,粗重的唿吸一下下敲擊耳膜,喬九感覺嘴裏發幹,搬著椅子後挪了一點,片刻後又後挪一點,提議道:“我把你打昏?” 大床那邊靜了數息,傳來謝涼沙啞的聲音:“不用。” 喬九隻聽這個聲音就覺得頭皮發麻。 他實在沒忍住,微微往床上掃了一眼,沒等看見什麽便又趕緊縮迴來,頓了頓又掃一眼,這次多停了一下,隻可惜謝涼的臉被床幔遮住了,他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 他隻覺坐立難安,伸手摳了摳桌角的皮,問道:“喝水嗎?” 謝涼道:“……喝。” 喬九立刻倒水。 先前那杯水在他得知謝涼沒吃藥後就被他隨手扔了,茶杯至今還在地上躺著,隻能拿個新杯子。他倒好水走過去,再次對上謝涼的雙眼,唿吸一緊,心跳頓時起來了。 他開始後悔問那句話了,麵上不動聲色地扶起謝涼,把杯子遞過去。 謝涼的意識有一點模糊,但理智還在。 他慢慢喝完一杯水,躺迴去的時候看一眼喬九,見他避開自己的目光,便伸手抓住他垂在床邊的手,拇指在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喬九渾身的汗毛都炸了,反射性甩開他:“幹什麽?” 謝涼道:“你是不是想上我?” 喬九道:“沒有!” 謝涼道:“食色性也,不要不好意思。” 喬九嘴硬:“我沒不好意思。” 謝涼本想再逗兩句,可實在分身乏術,隻好作罷。 他熬了一會兒,又要了杯水,喝完往床上一趟,閉了一下眼,低啞地吐出一個字:“操。” 喬九還沒迴去,聞言望向他。 “不熬了,過來上我,”謝涼看著他,“上嗎?” “咣當” 新杯子脫手落地,咕嚕咕嚕和前一個做了伴。 喬九的表情十分精彩,簡直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感覺耳垂發燙,張嘴嗬斥:“你……你知不知道羞恥!” “不知道,我還不要臉,沒廉恥,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嗎?”謝涼的目光順著他的身體往下移,懷疑道,“九爺,你是不是不舉?” 喬九道:“你才不舉!” 謝涼盯著的他神色,見他沒有不自在的表示,便知道不是不舉。 那看來是更要命的麻煩。 他在心裏歎氣,倒寧願九爺不舉。 喬九不知他的想法,為避免被視奸,把床幔全部拉了下來。 謝涼雖然難受,但沒到不能忍的地步,試探完那一句就沒再激他,免得又把人氣走。 房間重新安靜。 喬九依然坐立難安,全部的心神都在床上。他也喝了兩杯水,把桌角摳禿了一層,終於察覺謝涼的唿吸平穩了下來,第一件事先把地上摳掉的皮毀屍滅跡,這才上前掀開床幔,見謝涼眼底那一場迷離之色已經消失,隻剩眼角的一點紅暈。 他問道:“好了?” 謝涼“嗯”了一聲。 喬九道:“都說了忍忍就能過去,嬌氣。” 謝涼不想聊這個話題,對他伸出手。 喬九道:“怎麽?” 謝涼道:“拉我起來,我洗澡。” 喬九道:“自己起。” 扔下這一句,他轉身出門,吩咐手下打熱水。 天鶴閣的精銳始終在門外守著,都沒聽見什麽動靜,心裏好奇得不行。 此刻見九爺出來,他們打量他整齊的衣服,頓時痛心疾首,隻好安慰一句好在九爺沒走,兩個人應該會和好,便扭頭幹活了。 從小倌館出來時剛入夜,等謝涼洗完澡已經是三更天了。 四下裏寂靜無聲,客棧的人估計都睡了。 喬九一直在這裏待著,望著謝涼在他對麵坐下,兩個人的目光不知第幾次撞到了一起。 他不可抑製地想起謝涼剛才的樣子,低頭喝了口水,把杯子一放,幾乎與他同時開口。 喬九:“你……” 謝涼:“我……” 二人又同時頓住。 謝涼笑了:“你先說。” 喬九不幹:“你先。” 謝涼好脾氣地點點頭,措辭一番道:“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他能講的素材實在太多。 什麽淒美的韓劇、狗血偶像劇,甚至現實生活中得了癌症在病房辦婚禮的新聞等等,全都能用。他想了想,幹脆把這些綜合一下,簡單講了一個生離死別的愛情故事。 “我們那裏有一句很有名的話,你永遠無法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身邊的人,”謝涼看著他,“想想故事裏的人,他們最後其實還是在一起了,可之前明明有那麽多的時間相守,卻偏要折騰來折騰去,若早些在一起,你說該有多好。” 喬九聽完了半天沒有迴話。 他剛剛其實想對謝涼說的是以後老實點不要總沒事找事,然而謝涼實在是太聰明,對他的脾氣也摸得太透,大概已經猜出了自己為何要躲。 他下意識想嘴硬:“我沒有……” 謝涼打斷:“沒喜歡我唄?” 他說道,“我們那還有一句話,人生有三樣東西是無法隱瞞的: 咳嗽、貧窮和愛。你越隱瞞,就越欲蓋禰彰。” 喬九立刻惱羞成怒:“你們那哪來這麽多歪理!” 謝涼笑出聲,起身繞過半張桌子坐在他身邊,抓住了他的手。 喬九這次沒有嫌棄地掙開。 他用能活動的另一隻手端起杯子慢慢把水喝完,終於道:“我八歲那年,外公把我從白虹神府接出來的時候便發現我身中劇毒。” 謝涼的心一沉。 “他當時不能完全確定,便帶著我到了靜白山找離塵老頭,結果果然是中毒,”喬九道,“這個毒叫閻王鈴,無藥可解,唯一能試的法子便是以毒攻毒。外公本想找白虹神府算賬,被我攔下了,我跟他說如果我死了他再去,如果沒死僥幸活下來,這筆賬我要自己算。” 謝涼道:“可你外公後來……” 喬九知道他的意思,說道:“我查過,他確實是病逝的,他生病時差人給我送了封信,是我沒能趕上見他最後一麵。” 謝涼點點頭,繼續看著他。 喬九靜了一下,說道:“我從八歲開始吃毒,一直吃到十四歲,所以我現在能百毒不侵。” 謝涼盡量放輕唿吸,問道:“什麽感覺?” 喬九輕描淡寫道:“習慣了也就那樣。” 不過這當然不是說習慣就習慣的。 他為了活下來吃過各種各樣的毒,發作時什麽苦都受過,有時甚至能在床上癱半年,搞得那群瘋子差點去給他砍樹做棺材。 “聽懂了吧?”他看向謝涼,“那些毒都不是白吃的,我的身子已經被毒弄壞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能活幾年,要是……你會後悔的。” 謝涼深深地望著他,歎氣地讚同:“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