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靜。


    府邸周遭千丈之地,已成一片廢墟。兀自徐徐坍圮的斷壁殘垣,甚至混亂飄舞的煙塵微聲,仿似記記重錘,響徹諸人心間。


    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冰冷死寂,隻有那手持利劍絕世獨立的青衫少年,矗立於蒼穹之下,如諸天主宰降臨世間。


    良久,才有微弱人聲,三兩響起。


    “孫寧……竟然勝了!”


    “這是怎樣的一劍啊……”


    “天帝之劍,想來也不過如此。”


    “不愧是上古青帝轉世,也隻有那等巔峰大能,才有如此撼世天威……”


    震撼的唿聲,從小到大,由此及彼,最終蔓延到四麵八方,如大浪奔流。如果之前還有人對他的實力有所懷疑,暗自不服,那這一刻,孫寧擊敗瑤仙,一劍斬掉一位強大的大羅金仙足足九千載壽元,令一位美貌佳人瞬間紅顏衰老,神乎其技,


    玄之又玄,深深震撼和折服了所有人!


    孫寧的冷漠、驕傲甚至狂妄,再不是他的缺陷,而是一位蓋世強者本就該有的氣質與風範。


    “我原以為寒山劍帝是你的倚仗,現在看來,原來你的倚仗,竟是你自己啊……”火極仙尊喟然長歎,緩緩搖頭,滿麵驚容。


    “彈指千年,這是歲月大道啊……”


    絕命毒仙喃喃輕唿,近乎呢喃:“以劍入道,竟可至斯,若非親見,怎能相信?這一劍便是斬在我的身上,我也難以逃脫吧?”


    言罷微微閉上雙目,似在迴味那驚天一劍,俏臉之上,一片唏噓。


    她與瑤仙鬥了多年,此刻眼見得平生大敵乍然淪落至此,非但沒有絲毫喜悅,反而盡是感傷意味,心緒複雜到了極點。


    慕凝雪呆呆看著倒在地上的瑤仙,那張衰老到了極點的臉,令她陡然感到一絲懼畏與恐慌。


    她精修毒道,隨手殺人,親手了結過不知多少生命,也不曾生出懼怕分毫。


    但這一瞬間,她怕了。


    韶華乍逝,瞬間老朽,叫人怎能不怕?


    這是對歲月的敬畏,對死生大道的敬畏,亦是對操控此撼世神通的孫寧的敬畏。


    “原來……你真的這麽強啊……”


    慕凝雪癡癡凝望孫寧,這一刻,此前所有的不滿與怨氣,盡數煙消雲散,代之以前所未有的歎服與崇拜。


    這一劍令人害怕,這一劍使人迷醉。


    這一劍寒冷如冰,這一劍熾熱如火。


    這一劍斬進了她對絕世英雄的幻想。


    這一劍滿足了一個少女對意中人的所有想象。


    這一道冰冷幽深的劍光,卻成了少女芳心萬千纏繞情絲的源頭……


    文檀秋失神良久,看著似已油盡燈枯的瑤仙,又淒然看著孫寧,終於悲唿一聲:“師尊……”


    言罷撲上去,摟住瑤仙,已是泣不成聲。


    瑤仙布滿皺紋的眼裏流出渾濁的淚水,她顫抖著幹枯的手,扶住文檀秋的背,顫聲道:“秋兒,娘對不起你,這些年來,是娘對不住你……”


    “娘……”文檀秋嬌軀一顫,登時呆若木雞。“娘怨恨你爹,他有了我,還去和別的女人親近。他和我生下你,又和別人生下另一個孩子。他說我是他的唯一,轉身便拋之腦後。我痛恨他見異思遷,違背誓言,這些年


    來,對你非打即罵,你雖是我的孩兒,我卻不肯認你,隻讓你以弟子的身份跟在身邊……是娘對不住你,娘終於醒悟了,可是已然晚了……”


    瑤仙滿臉淚痕,蒼老的臉上滿是落寞與哀傷。


    對旁人而言短短瞬間,對她而言卻燃盡九千年壽元。乍然從盛年到老朽,往事種種,再上心頭,真切體會到了人生大夢一場,渾噩一世,不如草木一秋。


    這些年來,她活在怨恨之中,此時才深切感受到,實在錯過了太多太多,也做錯了太多太多……


    她愧對自己的女兒,也愧對那個曾經驕傲到了極點,卻在自己麵前一次次低頭認錯,不惜下跪的男人……


    等到醒悟到這一切時,已然為時已晚。


    “瑤姐姐,你怨惱博雅這麽多年,但你有沒有想過,博雅他的難處?”


    絕命毒仙緩步上前,聲色俱厲。


    “難處?”瑤仙一怔,喃喃自語道:“他見異思遷,見一個愛一個,能有什麽難處?”


    “所以我為博雅感到不值!這些年來我與你鬥個不休,不是非要和你爭個高低勝負,就是你對博雅的態度,令人憤怒!”


    絕命毒仙的神色緩和下來,輕聲歎道:“你可知博雅與我,怎樣結識?”


    瑤仙無力的道:“你們幹柴烈火,郎情妾意,我怎曉得如何結識?”“你當年身中邪陰絕毒,博雅踏遍千山,尋求救你之法。我萬毒宮的九火靈葉,正是唯一解藥。他潛入萬毒宮,先禮後兵,一張九弦韶音琴,傷我門中弟子過千人,何其驚


    世絕豔。自己也身受重傷,我與門中長老一同出手,將他逼入宗內死地,毒陣迷宮。”


    “他在墜入迷宮之時,將我也拉了進去……”


    說到這裏,絕命毒仙秀眸中露出一絲亮色,昔日的情景再度浮現眼前,令她白皙的俏臉上飄起兩片紅雲,似水蓮之嬌羞。“毒陣迷宮乃是死地,生著不知劇毒之物,結果,我與他中了春毒,才發生了一些荒唐的事……博雅萬分愧疚,他在迷宮中數次以身犯險救我,我們艱難求生整整半年,終


    於從毒陣迷宮中逃了出來。你倒是說說,這怪不怪他?”


    瑤仙顫聲道:“這不怪他……”


    自己昔年身中邪陰絕毒,正是文博雅尋來九火靈葉,助自己起死迴生。隻記得他當時身受重傷,留下九火靈葉後便閉關療傷,誰曾想其中還有這些內情。


    絕命毒仙冷哼一聲,才道:“毒陣迷宮中那慘烈的半年,博雅成了我唯一的希望,我知道,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離開他。是我,親手偷了九火靈葉交給博雅。”


    “隨後,我發現我有了博雅的骨肉。”“宗門容不得我留下這個孩子,於是我叛出萬毒宮,但博雅始終不肯與我見麵。直到我生下雪兒,他的心才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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