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孩子早已離去,但她畢竟是從你肚子中爬出來的,是你孕育了她的生命,是你給了她出生的權力,所以那也是你的孩子,雖然你沒有來得及撫養她,就是你那樣冷酷無情的拒絕了她,但那也是你的孩子。所有這一切,都抹殺不了也阻擋不住她是你的孩子的這個事實,事實就是事實,鐵一般的堅硬。和美惠、美摯一樣,她也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女兒,是你的大女兒。

    在內心中說出這樣的話,吳菲雯好像自己被自己給嚇了一跳,像是有人在門外偷聽,它趕緊走過去把門插上,插死,其實這門已經是插死的狀態的,她做的是無用功,但是她確認為自己此舉很有必要。這個時候最好是靜靜的享受孤獨和內心的獨白為好。

    那就讓意識流悄悄的流好了。讓它像大江大河那樣的悄悄的流,永無停息的流,波光瀲灩的流啊流!即使沒有人來,那也得把門插死,反複的確定才好。這樣就可以放下心來,願怎麽想事情就怎麽想事情了。

    此時吳菲雯淚流的差不多了,說出這樣的話之後,對自己承認這個事實後,她就覺得輕鬆無比。心底隨之爽快多了。她笑了笑,心說這其實沒什麽嘛!事實就是事實,沈玉,你不該自己對自己都不敢承認!

    想不到都這麽多年了,想不到改革開放都八年了,“四人幫”都倒台十年了,你還是這樣的心有餘悸!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女兒美惠剛才這樣說你,就是說對了嘛!她的眼睛和觀察力真厲害,和你一樣的細致,不愧是你吳菲雯的女兒!隻是你比女兒深藏不露罷了。你看你吧,就是連在內心裏自己對自己說這樣的話,都怕到了骨子裏,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情?至於這樣嗎?

    是嗎?文化大革命是結束了嗎?吳菲雯陷入到仔細的迴想之中,翻動著自己桌麵上的精裝本的台曆,仔細的看著上麵每一頁的時間,公園1986年6月26 日,而文革不是1966年開始1976年結束的嗎?這三個數字不會假了吧?

    突然吳菲雯不禁渾身上下打了一個機靈!要是“文革”再來,那你這個很典型的“資產階級”“資本家”,具有數百萬乃至千萬上億的“大資產階級”“大資本家”,還有個好兒嗎?哦,真是不經意間,自己好像就從地獄走到了人間,就這不到十年的功夫,自己由一無所有變為超級富裕,可是,這些也許都是表麵,既然你能從地獄走到人間,那麽也能從人間走到地獄,這個也是瞬間的事情。如果政治上突變,政策上一夜之間來個大逆轉,個人的一切都會立刻成為風雨飄搖中的凋零之秋!對此,作為曆史和現實的親曆者,吳菲雯太深有感觸了。

    吳菲雯有點後悔自己走上財富這條路,在時代條件還不太完全確定的情況下,你就一發衝天的上來了,要知道,這裏麵背後的深層的含義,有多麽危險你知道嗎?政治運動一來,你就必定完蛋了。是的,“文革”就好比是一場戰爭,人性的一場戰爭。一場災難過後,除了傷痕,再就是財富的爆發。個人是這樣,國家也是這樣,因為人性的潮流無時不在順應人們渴求改善物質狀況的心願。

    現在國家誰看上去都說是百費待興,欣欣向榮!從上到下都說是要把改革開放的事業進行到底,為此國家正在接二連三的出台著許多許多的政策,尤其是南方的深圳和沿海地區,經濟上已經是大踏步的向前了,而且初見成效就已經是不同反響。但是,誰能保證這一切美好不會再有變化?誰能保證那已經歇息好像正在發臭並正在死去的腥風血雨不再光臨神州大地?

    老百姓永遠都是政權的壓製物支配物,政策還是會說變就變的!這方麵的教訓在我們國家的曆史上不是沒有過,誰不怕啊!別人不怎麽怕,你吳菲雯就怕的特別厲害!這私人的欲望被你鼓漲的這麽大,與公有製的社會主義格格不入,財富如此巨大,你不怕那才怪呢!吳菲雯其實也沒有想到自己的買賣會做的這麽大,一直這麽順手。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做買賣,開始做的這批人都很順暢。

    隻要資金到位,方向對頭,在百廢待興的基礎之上,壓抑了多年的創造財富的激情,在有心人的手裏操作,一路勢不可擋,財富想不滾滾而來都不可能。

    暢快是暢快了,但是你看你現在,卻深受這暢快之苦,深感這裏麵危機四伏。從那個血與火的腥風血雨的時代裏走過的人,吳菲雯覺得自己如此擔心是正常的,而且你還一直走在風口浪尖上,每一次你都這樣走在風口浪尖上,曆盡了千辛萬苦,最後的結果還算是不錯。

    但這一次,你把個人的財富積聚的這麽大,遠遠的超過了“文革”時代對資本家的界定的數額,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這一次,真的是時代的力量使然,你個人沒有什麽風險了嗎?越是發達,她越是害怕,越是不確定,她就越是擔心。

    “心有餘悸”這個成語,寫起來簡單,背後暗藏的鐵手和兇器,你呀!沈玉,借你兩顆腦袋都不夠它扭著玩的,給它兩根兒脖筋兒都不夠它砍的啊!她就好像是為你今天的“暴富”發明出來的。而且還是專供你一個人的內心獨白和意識流使用的。但現在你看,後悔已經晚了,一切都收不迴去了,財富的膨脹必然導致自己內心的膨脹,精神也是極度的膨脹起來。大女兒,親愛的大女兒,早已經不在自己生活現場的大女兒,就在自己內心這極度膨脹起來的精神世界裏,像是在茫然宇宙中看到的太陽,螢火一樣的閃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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