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中秋,濮陽醇穿上秀有菊花圖案的羅裙,淡淡的黃色,從上到下由淺到深地暈染著。站起身來,吩咐春喜燒旺房裏的爐火,道“這中秋,竟然涼得透心。”畫意從衣櫃裏拿出了一件小褂,“小姐,秋天可容易受著寒涼了,你還是多穿些吧。”

    濮陽醇披著小褂,走到了窗前,上官軒雲正在房裏寫著什麽,榕悅就伴在旁邊,一會拿起一個古董問問上官,一會抽出本書翻一翻。上官軒雲抬起頭來,正與濮陽醇的目光相觸。

    濮陽醇甜甜地挽起嘴角,上官便也傻傻地笑著,直到榕悅的身子將二人的目光切斷。濮陽醇便把窗戶輕輕關上,迴過身來,坐下喝茶,暖暖胃。

    茶不過半盞,濮陽醇便想起什麽來,“畫意,把我的披風拿出來吧,我要出門去。”畫意找出來了一件楓紅色的厚披風,給小姐披上,“小姐這是要去哪啊,身子怕冷還是少出門的好。”“好幾天沒去給太後請安了,今兒個看看她去。”說完便向萬和宮走去。

    萬和宮裏,太後正獨自坐在堂上,拿著一個布做的小老虎,哀傷地看著,身邊十幾個丫鬟靜靜地站在兩旁。“醇兒給太後請安。”太後抬起頭,濮陽醇正跪在堂下。“快起來,快起來,醇兒好幾天都沒來啦。”

    濮陽醇點了點頭,春喜將她扶起。太後道,“來,上來,坐在我身邊。”濮陽醇起身走到堂上,“太後,您手上拿的是什麽?”太後慈祥地笑了笑,“這是寶燕小時候的作品呢。”“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了。不是有個習俗,說是放個布老虎在小孩子身邊,能驅災辟邪的嘛。寶燕還小的時候,她的一個小皇姑托人給她帶了一個進宮。寶燕一看見那個老虎就喜歡,非得吵著要自己學著做,大家都寵著她,就給她請了個手藝師傅,專門教她做布老虎。你看,我手上這個,就是她唯一做成功的老虎了。後來記得有一次,我感了風寒,寶燕抱著她的小老虎來,說要送給我,還說要老虎把祖母身上的病痛全都吃掉。嗬嗬……唉,沒想到啊,我的小寶燕一下子嫁到了那麽遠的地方去。”

    濮陽醇握起了太後的手,“祖母,遠在嶽澤國的寶燕,今天也一定和祖母一樣,看著同一個月亮,深深的思念著祖母,思念著家鄉的。”太後笑了笑,“好醇兒。每一年,都是兒孫環繞著過中秋。而如今,寶燕走了,她皇兄也去了,另外的幾個孩子都為了國事,忙得迴宮來看我的機會都少了。一下子,整個皇宮變得冷冷清清的,人還是有,總是覺得少了什麽。”

    “他們都是為了大陽朝,為了國家子民,全力地出著自己的一份力,祖母應該為他們感到自豪才對啊。雖然一時間見不著,等到國事處理完了,嶽澤國的事也平了,大家就都會迴來陪著祖母過中秋,過每一天的。今年,就讓醇兒代替他們,陪著您吧。”

    太後笑了起來,“我的好醇兒啊,說出來的話就是讓人舒服。”畫意這時從門外進來,濮陽醇道,“心裏不舒服的時候,吃些甜的就會好些,這是醇兒的‘療傷’方法。剛才出門的時候吩咐畫意到禦膳房端碗菊花蜜露糕送到萬和宮來,這菊花蜜露糕甜而不膩,軟而不粘,可有嚼頭了。祖母您嚐嚐。”說完,濮陽先自己拿起一塊吃了起來。

    祖孫二人正在堂上吃著甜點,王爺王子們陸陸續續地來萬和宮請安了,太後道,“醇兒啊,你看你一來,把大家都帶來了。”濮陽醇娓娓一笑,“嗬嗬,是醇兒搶著先到了才是。祖母就先和大家敘敘舊吧,醇兒……”“你要迴去了?”“不,醇兒答應了祖母陪您就會伴在您的身邊的,醇兒就先到院子裏透透氣去。”太後笑著點了點頭。

    濮陽在院子裏賞了會各地進貢來的菊花,卻覺得無聊了。反正太後和那些王公貴人們還要聊很久的吧,便走出萬和宮,在宮牆裏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走到了那個角落,隱隱聽見熟悉的簫聲,是爹爹的簫聲吧,濮陽醇想。

    走在這片宮廊裏,越發的覺得似曾相識,忽地閃現出那日和爹爹在宮裏閑逛之時路過的那個地方。濮陽醇順著路走過去,果然看見了那個女子在院子裏舞蹈,隻是爹的簫聲不是這裏傳出來的。

    身邊的畫意小聲問道,“小姐,她是誰啊?”濮陽醇趕緊道,“噓!”那人好像聽到了什麽,抬頭望向門口,目光正好碰上了濮陽醇。濮陽醇連忙轉身,就像小偷偷東西被人發現了一般,恨不得趕緊飛迴軒陽宮躲起來。

    那女子走了出來,問道,“是,醇兒吧?”濮陽醇怔了一下,迴過頭來,看著麵前這位完全陌生的女子,“她怎麽知道我。”濮陽醇心想。

    那女子身後走出了一個大丫鬟模樣的人,大概二十七八將近三十出頭的年紀,走向濮陽醇,道,“醇王子妃進來坐一坐吧。”濮陽醇看了看剛才的那位女子,那位女子點了點頭。

    濮陽醇這才將拉著畫意的手放下,走進院子。那女子身穿大紅的紗袍,纖細的腰身,柳葉彎眉,櫻桃紅唇,雪般的肌膚,美得優雅,美得低調,淡雅,卻少了幾分活力。

    “雨霖,”那女子道,“去拿些熱茶和點心來吧。”“是,娘娘。”畫意跟著那個大丫鬟一起進了裏屋,幫忙沏茶去了。“娘娘?”濮陽醇問道。

    那女子微微低了些頭,笑了笑,“這些都是陳年舊事了,就別提啦,你是濮陽原的女兒,我該是你姑姑輩的了,就叫我瓊離姑姑吧。”“瓊離姑姑認識我爹爹?”“啊,曾經見過幾麵,不太熟。”

    “哦,原來如此。瓊離姑姑身為娘娘,怎麽住在宮裏這麽偏旁的地方。”“娘娘十七歲就嫁進宮了,”雨霖端著一盤白色的甜點,走了過來,“直到現在,二十多年了,卻被遺忘在這個角落。”

    “別胡說,”瓊離道,“我住在這,不過是因為身體一直不太好,皇上送我來這修養罷了。”濮陽醇點了點頭,環顧四周,不過就站著三兩個丫鬟,就算是中秋,也隻是在院裏點了兩三盞燈籠而已,整個院子冷冷清清的。想想,便能猜出其中的緣由。

    沉默了一陣,濮陽醇開口道,“瓊離姑姑剛才跳的舞真好看,如夢如幻,讓人看了覺得好不真實。”瓊離淡淡地笑了笑,“在宮中憋鬱的時候便跳跳舞消遣消遣,當是解解悶兒。”

    “姑姑謙虛了,醇兒喜歡姑姑跳舞的樣子。”濮陽醇道。瓊離淡淡地笑了笑,眼神裏閃過一片迴憶的霞霧,卻隻是一閃而過,刹那間恢複了雲淡風輕的樣子。

    “醇兒進宮有些日子了吧,一切都習慣嗎?宮裏的生活,會有些拘束吧?”濮陽醇嫣然一笑,“是有一些,但是漸漸的都能習慣了。隻是宮中是非太多,有時候,會覺得心累吧。”

    “我剛進來的時候,也多多少少有這些感覺。直到住到了這飲華宮來,遠離那些爭權奪利,果然覺得輕鬆多了。”濮陽醇笑了笑,道“心寬了,人自然也能舒暢了。對了姑姑,最近天氣漸涼,身體無恙吧?身在飲華宮,太醫可常來例診?”“醇兒貼心了。放心吧,我在這住的輕鬆自在,身子也自然好了很多。”

    “你就逞強,住在這飲華宮,一到陰冷下雨,娘娘的骨痛就會犯。”雨霖忿忿地道,“一疼起來,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憋得一身一身的冷汗,也不讓我宣太醫,叫我在旁邊看了幹著急,恨不得自己找兩根針給她針灸解疼。”

    “雨霖,就會插嘴。”“雨霖姑姑說的沒錯,姑姑怎麽不召太醫來診治診治呢?”“這都是痼疾了,詔了太醫也沒什麽大用,又何必麻煩別人呢。”“那,父皇呢,他,有來過嗎?”“皇上,國事為重,瓊離怎麽忍心擾著他呢。”

    濮陽醇看著瓊離,笑了笑,自己,竟能了解她的心,“醇兒知道有句話不該說,可是看姑姑身為娘娘,卻顯得幾分的孤獨落寞,醇兒看了都心疼。”“傻孩子,這有什麽心疼的,我在這安安靜靜的生活著,沒有喧囂,沒有浮華,閑著的時候,跳跳舞,彈彈琴,還有人伺候我,夫複何求啊。姑姑很滿足了。”

    “姑姑不想念父皇嗎?”“想念,總不能充斥我所有的生活吧。”“父皇真是狠心,姑姑這麽美的女人都忘在了瓊華宮。”瓊離笑了笑,拍了拍濮陽醇的手,“不能這麽說的,國家有多少大事需要皇上去處理,再去讓皇上分心,豈不是成了不稱職的娘娘了?”濮陽醇皺了皺眉頭,雖為瓊離感到不甘,看到她如此的明事,也就就此作罷了。

    濮陽醇和瓊離仿佛一見如故,伴著茶香和身邊溫暖的爐火,二人一聊便聊近了黃昏。直到畫意提醒濮陽醇該會軒陽宮為晚上的焰火晚會準備,濮陽醇這才和瓊離依依不舍告了別,急匆匆地迴去了。

    濮陽原的簫聲,早已不知不覺地靜了下來。瓊離望了望之前簫聲傳來的地方,高高的宮牆,灰藍的天空,空空地安靜著。瓊離輕輕地歎了口氣,嘴角微婉,轉身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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