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縣試,府試,這院試的進場倒是方便許多,因為考生都是擁有童生功名,有著王朝印庫統一頒發的童生印信,身份驗證簡單了許多,但如此多的考生入場,也是頗為冗長繁瑣的。


    在東方的天際,已經微微現出幾絲魚肚白之後,這入場程序終於結束,一眾考官,監督官也進入學宮,隨後學宮大門緊緊關閉,之後要到三天後放榜才會再次開啟,但是旁邊的角門還是可以開的,若是遲到的考生,在辰時到來之前趕到,還是可以入場的。


    洪州城西門外,依山而建的一處小莊子,這裏是萬卷書齋在江左西道的大掌櫃雍覃夫人所置的一處別院,此刻正是春光明媚的上午,一位年輕玄衣女子手捧著一本經書,在園子的花叢中默默誦讀。


    年輕玄衣女子正是崔清妍,此刻沒有蒙上麵紗的她,露出一副清麗絕俗的姿容,不過現在的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雖然手捧經書,卻沒怎麽看上去,不時抬頭看向東邊城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一道雍容華貴的人影從園子外走了進來,看到園子中的人,微微一笑,走上前來,一直來到對方身前停下,卻見對方依舊一副出神而不覺之狀,不由就輕聲喚道:“清妍,在想什麽呢,這般出神,連姑姑來了都不知道了!”


    來的人正是雍覃夫人,聞言驚醒過來的崔清妍放下手中的書,喚了聲“姑姑”。


    雍覃夫人從袖袋中抽出一個符箋,給對方送了過去,崔清妍伸手接過,同時問道:“這是什麽?”


    雍覃夫人笑著道:“進入白鹿山福地的入場券,怎麽樣,清妍高興麽。”


    崔清妍一怔,看了看手中的符箋,訝道:“清妍並不是這江左西道的子弟,這白鹿山福地也能進入麽。”


    雍覃夫人道:“這世上的規矩都是人定的,有什麽不能進的,本次沉寂數百年的白鹿山福地重新開啟,倒也有幾個外地子弟的名額,姑姑便替你爭取了一個,為了這個入場券,姑姑可是花費了二千兩銀子,是本地世家大族出價的兩倍了!”


    崔清妍道:“讓姑姑破費了。其實清妍也不是非要進這白鹿山福地不可的。”


    雍覃夫人笑著道:“跟姑姑值得這般客氣麽,這兩千兩銀子,姑姑還是出的起的,總不能眼巴巴看著你遠道而來,又失望而迴吧。”


    崔清妍神色一怔,道:“姑姑此話怎講?”


    雍覃夫人瞟了她一眼,道:“清妍一向雲遊在外,值此之際又到了江左,難道不是有望氣之術,得知白鹿山福地將現紫氣祥瑞,特地便來湊這個熱鬧的麽?既是這樣,我怎能舍得讓你空跑一趟,失望而迴呢?”


    崔清妍聽了不由無語,心說我可沒有那般大的本事,隔著千裏之外,能夠看出白鹿山將現紫氣祥瑞。


    看到對方一時沉默不語,雍覃夫人以為猜中了對方的心思,便又道:“說起來這次白鹿山福地開啟還真是一個大好機會,這白鹿山福地已經沉寂數百年,蘊積更多,今日一朝開啟,對所有入山參悟子弟都是一個大好良機。”


    “以清妍你的才學,實在不輸於這江左任何一位年輕俊傑,這次入山參悟的機會,你也要好好把握,說不定就有大機緣,一定會有所進益,倘若能夠有所頓悟,那就再好不過。”


    崔清妍眸光閃動,不再說什麽,把手中的符箋收了起來,謝道:“姑姑對待清妍,可謂是青睞寵愛有加了,清妍謝謝姑姑。”


    雍覃夫人佯嗔道:“看你說的,什麽時候跟姑姑這般見外起來了,你可是我的親侄女啊,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呢!”


    崔清妍望向城中的方向,自言自語道:“傳聞福地出現祥瑞,往往預示著有不世之才出現,今日便是院試之期,這白鹿山祥瑞到底應在何人身上,也許到時就會有一個結果了。”


    雍覃夫人眸光一轉,半是當真半是開著玩笑道:“說不定就是應在清妍你的身上呢。”


    崔清妍倒是搖頭,道:“不可能。”


    雍覃夫人道:“清妍何必妄自菲薄?”她一向以這位侄女為榮,認為其不輸於任何一位年輕俊傑,隻可惜是女兒身,不能真正的金榜題名,出入朝堂。


    崔清妍搖頭道:“清妍不是妄自菲薄,洪州城以往清妍不是沒有來過,就是那白鹿山福地,清妍也不是沒有去就近觀覽過,若是應在清妍身上,那不是早就應了,何必等到此時。”


    雍覃夫人道:“既是這樣,傳聞終究隻是傳聞,未必就真應在某人身上。不世之才豈是這般便宜的,以我看,這江左雖然濟濟多士,如過江之鯽,但也無有超凡脫俗,才學能勝過清妍你的,若是清妍你都不是,那更無人了。”


    崔清妍輕聲道:“姑姑未免把清妍誇得太高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清妍豈敢妄自尊大,看不起這天下英傑?”


    雍覃夫人看了她一眼,輕笑一聲道:“我們的清妍何時變得這般謙虛起來了,以往清妍可不是這樣的哦。”


    崔清妍倒是坦承道:“以前確實是清妍有些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了。”


    雍覃夫人見了,更是驚訝,道:“清妍何出此言?”


    頓了頓,似有所悟,便道:“莫非清妍這大半年的外出遊學,可是碰到了什麽超世不凡之才,令得清妍也欽佩折服?”


    崔清妍輕聲道:“不說別的,單單是那句昔我往矣,就令清妍甘拜下風了,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更是令清妍自歎弗如遠甚。”


    雍覃夫人一怔,沒想到對方又會提起這個,笑著道:“你說的是那個江雲?他的詩文,不是十有八九都是抄襲而來,請人捉刀代筆之作麽,我還是不大信真有這般超世之才的。”


    崔清妍道:“不管是不是抄襲,請人捉刀代筆之作,即使是,那背後的捉刀代筆之人,不是也才高傲世,令人不得不服麽。”


    雍覃夫人聽得卻是心中一動,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心說莫非對方此次再到江左,就是為了這人而來?這不大可能吧。


    隻聽崔清妍又慢悠悠的道:“這人才學到底如何,此次院試應該是可見分曉了。他在別處可以放浪形骸,不在乎世人毀譽,但於這事關科舉功名的院試,總是不敢掉以輕心,一定要全力以赴的,等到三日之後,看他中不中,名次高低,事情就可知一二了。”


    雍覃夫人又深深看了對方一眼,笑著道:“看來清妍對此人倒是頗為關注啊。”


    崔清妍道:“姑姑難道不也是如此嗎,否則當初怎麽會想到要把那一枚價值非常的石鼓書院的書牌,贈送於他呢。”


    雍覃夫人搖搖頭道:“其實我倒是希望,此人真的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不世之才,隻是其中疑點太多,讓人太難以相信了。”


    崔清妍自言自語的道:“是真才士還是假才士,如今且拭目以待,看他這次能否院試中榜,又能否進入白鹿山福地了……”


    雍覃夫人卻沒有說什麽,心說傳聞那個人的狗.屎運可是近乎逆天的啊。


    日頭漸漸西移,向著西邊的山巒落去,晚霞滿天,又是一天日暮黃昏之時。


    學宮兩邊的角門打開了,從裏麵開始陸陸續續走出交了卷子的考生,在學宮大門前,依舊是人潮如織,大部分都是臉上帶著焦急,忐忑不安表情的和考生相關的親朋好友。


    戊字號考場,第三百六十一號座位上,江雲此刻的一篇文賦也已經接近完成,進入收尾階段了。


    尋思片刻,再次提筆,蘸了蘸墨,在文章末尾繼續書寫起來。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寫到這裏,臉孔有些發燒,又抄襲了。


    “乃曰,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苟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寫完此句,就此擱筆,文成,臉孔卻燒的更厲害了。


    又抄襲了,自己都感覺到自己的無恥了。但沒有辦法,這都是被逼的啊。


    院試近萬的考生,最後能夠上榜,得到秀才功名的,隻有區區三百人,基本三十取一的比例,這實在就是千軍萬馬闖獨木橋,能衝過去的隻是極少數。


    跟縣試還不同的是,這院試的考生中沒有弱者,都是經過了縣試,府試的殘酷拚殺淘汰而勝出來的,才學誰也不會比誰差了多少。


    可以說,若是這篇文賦不能成其蟲文,必然就是被淘汰的結局,而且普通蟲文還不夠,其文采還要可觀,若隻是單一青黃之色,不能成其兩彩以上,也是無有任何競爭力,基本也是被淘汰出局的下場。


    不過對江雲來說,比縣試好一些的是,他並沒有得罪這院試的正副主考官,考官什麽的,不必擔心又有什麽幺蛾子,但讓他擔心的是,他那臭名昭著的名聲,在錄取的時候,同等條件下,他這個臭名昭著之人顯然處於十分不利的地位,基本也是被黜落的下場。


    所以這一篇文賦他不僅要寫成蟲文,而且還要寫好了,起碼要高出錄取的平均水準之上,這樣才能確保安全,免於被黜落的下場啊。


    成文之後,他鬆了口氣,心裏有了底,覺得這篇文賦不會差了,起碼一篇蟲文跑不掉了,文采也不會差了,錄取應該是三個指頭捏田螺,十拿九穩的事了,若是就這樣的文章都被黜落,那他隻能說一聲服了。


    把稿子再從頭到尾修改潤色一番,看沒有什麽錯漏之處後,就開始往卷子上正式謄寫,等謄寫完,又從頭到尾檢察一遍,看沒有什麽錯漏之處,就打算起身交卷了。


    他所在的這個考場內,有才思敏捷的,或許已經完稿了,但都在繼續推敲潤色文字,提前交卷的還真的一個沒有。


    院試不比其它,各個都是強手,若想從千軍萬馬中殺出,確保中榜,就需要盡最大的努力,文章一般來說總是越修改越好的,為什麽不多花點時間修改呢。


    再說了,院試是要糊名的,也不存在當場閱卷這樣不正規的事,所以即使第一個交卷,也沒有半分好處的,所以除非對自己的文章十分自信,大部分的考生都是會多花點時間修改潤色,不會急著提前交卷。


    起身交卷的江雲,竟是本考場的交卷第一人,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有欽佩的,也有不以為然的,這年輕小哥就是愛慕虛榮,第一個交卷有這麽好麽,為什麽不多花點時間再好好修改修改呢,有人甚至認為,這人怕是文章沒寫成,已經破罐子破摔,就此放棄了吧。


    本場的監考主官是提學道的一位僉事,見到有人上前來交卷,也並無什麽意外,這麽多考生,總有一些才思敏捷,寫的順手的,接過對方的卷子之後,他也沒有心思多看,更不可能當場評卷,就吩咐旁邊的書吏糊名。


    在書吏糊名的時候,他忍不住用望氣之術掃了一眼,這一看之下,就不由吃了一驚,隻見卷子上麵現出一條條短而粗的紋章,在不斷閃爍光華,仿佛一條條蠕動的蟲子,這是一篇蟲文無疑,但這不是重點,看那文采中,竟然是清一色的紫氣,這竟是一篇難得的紫氣蟲文。


    俗話說,一紫勝五彩啊!這位監考官都不敢相信,擦了擦眼睛再仔細去看,依舊是一片的紫氣,灼灼其華,他並沒有看花眼。


    他目中閃過一抹異色,深深的看了眼前的這位交卷少年,這真是人才啊,難得這般年少,說不定就是本次的院試案首,想不到本次院試案首,竟然就出現在自己所主考的考場內。


    從監考官的反應中,江雲似乎意識到什麽,心裏更是篤定了,當然表麵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交過卷子之後,就淡然自若的徑直出了考棚離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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