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以為兩人應是城中某個世家大族的嫡係子弟,不過,即使如此,這人家行事也未免太荒唐了,派出兩個年輕小輩來見堂堂韓大學士?這不是太失禮了麽,即使是急於替子弟揚名,望子成龍心切,也不該這般冒失行事吧,韓大學士能見他們就怪了,若是心情好還好說,一笑置之罷了,若是心情不好,認為心存藐視,那就弄巧成拙,把人得罪了。


    江雲,嚴政兩人進了院中,也沒有多事,隻是找了一個偏僻不顯眼的角落耐心候著。


    他們心存低調,不想多事,但顯然有人卻不肯放過他們,很快就有一位錦衣中年男子走了過來,目光落在兩人身上掃視幾眼,大聲道:“嘿,兩位小子,是何家子弟,小小年紀,就來拜訪大名鼎鼎的韓大學士,其誌不小啊!”


    聽到他戲弄的話語,旁邊有人倒是笑了起來。嚴政和江雲兩人跟著嗬嗬幾聲,沒有說什麽。


    見他們不答話,那人沒有放過,又不依不饒問道:“長者有問,兩位到底是何家子弟,為何不肯說,豈不是有失禮數。”


    嚴政見狀無法,隻得嗬嗬道:“呃,小子嚴家子弟。”又指著江雲道:“這位江家子弟。”


    那人聽了,咦了一聲,道:“莫非是聞露巷一門三進士的嚴家?”至於江家,他是想不出城中有名世家了。


    嚴政聽了,一門三進士,這可真了不得,他倒是想認這個五百年前的親戚,不過隻怕對方是不認的,隻得搖頭道:“不是。”


    那人目光狐疑的看著對方,不依不饒問道:“那是哪裏的嚴家?”


    嚴政直言道:“是青陵府臨水縣周家村的嚴家。”


    “你,你竟敢戲弄於我?”那人一聽,臉都綠了,說了半天,竟是一個鄉間小戶人家?


    嚴政道:“我隻是直言相告,並不是心存戲弄。”


    那人重重哼了一聲,哪裏咽得下這口氣,又掃了一眼旁邊的江雲,不消說,這位江家子弟,也是個冒牌的,不是什麽世家大族子弟,不過鄉間小戶寒門子弟。


    “你們兩個是怎麽混進來的,這裏豈是你們能來的地方,識趣點速速離去,免得到時被驅逐出去,自取其辱!”那人當即就發作起來。朝著兩人嗬斥道。


    嚴政一聽,頓時也惱了,對方的話可是正戳中了他的傷疤,剛剛被那東陵王府驅逐了一迴,這羞辱還未消呢,哪裏聽得了這個。


    他反唇相譏道:“這位閣下不知是誰,出言就代表主人逐客,真是好大的口氣啊。”


    那人冷笑道:“兩個區區小小童生,不知自重,也敢來求見大名鼎鼎的韓大學士,這趨炎附勢,汲汲名利的蠅營狗苟之心,昭然若揭,當真不知羞恥二字為何物麽!”


    “閣下此話差矣!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布衣亦可傲王侯,何況聖人門徒唿!”嚴政索性把剛才江雲的一番話給原封不動的照搬過來了。


    那人聽得一滯,感覺到對方出語不凡,這句話中的氣勢,氣焰一下子被壓下不少。


    “可惜了一個好句子,不過沒有自知之明,汲汲於名利的營營苟苟之輩,是傲不了王侯的。”又有人走了過來,輕蔑不屑譏諷道。


    嚴政頭一揚,索性閉口不言了。


    “諸位若不是趨炎附勢,汲汲於功名利祿,那麽此番所為何來。”這時一道輕飄飄的聲音冷不丁的響起,正是江雲。


    這句話簡直是地圖炮,把院子裏所有的人一下子都給得罪了啊,聞言院子裏所有人帶著不善的目光都向著這邊看來。


    “小子,你是何人,膽敢在這裏大放厥詞,這裏有爾等小輩說話的地方麽!”一位錦袍老者當即發作,老氣橫秋的叱責起來。


    “有誌不在年高,無誌空活百歲,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人人可言,言之有理,為什麽不能說話,”江雲慢條斯理的道。


    “你——”錦袍老者被這番話嗆得竟無言以對。


    “好一個狂妄小子,再怎麽伶牙俐嘴,也掩蓋不了投隙鑽縫,營營苟苟的急切鑽營之心。”一個華服文士輕搖折扇,麵帶譏笑。


    “那麽閣下所為何來?”江雲問他。


    華服文士輕搖折扇,高揚著頭,一副高人之狀道:“韓大學士名滿天下,敝人仰慕神交已久,今日途經洪州,正要見韓大學士一麵,以慰平生,此等情懷,豈是爾等鑽營小輩所能理解的。”


    “見了又能如何?”江雲又問道。


    華服文士輕搖折扇,依舊一副高人之狀道:“見一麵足矣,不求其它。”


    江雲道:“真的不求其它?”


    華服文士把頭連搖,仍是一副高人之狀道:“真的不求其它,此中情懷,非爾等庸碌鑽營之輩可以明白。”


    江雲道:“我等見韓大學士,是寄望其提攜,以成就其伯樂之名,閣下見韓大學士,無欲無求,卻是浪費韓大學士的時間,為韓大學士計,閣下還是速速離去,聞知閣下去矣,韓大學士當欣然不已。”


    “你——”華服文士氣得臉都綠了,使勁搖著折扇,直喘粗氣。


    “哈哈哈!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就你們兩個黃毛小兒,也敢大言不慚,說什麽成就韓大學士伯樂之名?不怕這話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麽。”又有一人站出去譏諷,滿臉的輕蔑不屑。


    “這事誰說的定呢,說不定後世之書,真要在此記上一筆呢。再說大言不慚,總比這位閣下純粹浪費韓大學士時間要來的好吧。”江雲又指了指先前隻求一麵,不求其它的那位華服文士。


    “你,你膽敢如此無禮!”那華服文士氣得要發飆了。


    “狂妄!無知!不知天高地厚!沒有自知之明!不可救藥!”


    院子裏的人紛紛搖頭,齊聲嗬斥。


    “無知小兒,速速離去,不用在這裏賣弄無謂唇舌,丟乖露醜了,韓大學士豈是爾等蠅營狗苟之輩能見到的。”


    江雲抬頭看天,道:“若是韓大學士不見,那證明他的禮賢下士之名,就是假的。”


    院子裏的眾人見了,徹底無語了,敢情這是哪裏跑出來的瘋子,白癡,在這裏癡人囈語呢,這四宜園的門房也是糊塗到家了,怎麽把這樣的瘋子,白癡都給放進來了。


    正在這裏吵嚷不休,這時從外麵走進來一人,看到來人,嚴政神色一動,忙用手肘輕輕推了江雲一下,江雲一眼看去,來人是個白衣中年文士,記得正是先前在洪州道上見到的那位韓大學士車駕前的幕僚,當初向眾人索詩,念那首草長鶯飛二月天就是他。


    這位白衣中年文士進來之後,朝著院子裏的眾人一拱手,朗聲說道:“有勞諸位大駕光臨,宣慰使大人讓我向大家問好。”


    一聽他這話,院子裏的吵鬧聲頓時消失,一下子安靜下來,眾人目光都看向了來人,心說來的是韓大學士的幕僚,莫非是韓大學士要見他們了。


    但白衣中年文士接下來的話,讓眾人心下冷了大半截,隻聽他又說道:“宣慰使大人有感諸位的盛情,但軍務要職在身,不便接見外客,還請諸位見諒,諸位這就請迴吧。”


    這是下逐客令了,院子中眾人一片沮喪之聲,相顧失色,心實不甘,不過事已至此,大部分人還是已經怏怏的打算轉身而去,而還有小部分人尚不死心,賴在那裏不肯離去。


    白衣中年文士也沒有再理會,正要轉身而去,這時嚴政便急了,這四宜園的大門都已經進了,若是不能見到韓大學士,他實在不甘心啊。


    情急之下,他就大聲吟誦起來道:“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


    他吟的正是當初被白衣中年文士念出,得了韓穎達評價的江雲那首詩,他此刻吟出這首詩,無疑是要最後一搏,引起對方的注意了。


    果然聽到有人吟起這首詩,白衣中年文士停下步子,轉過身來,目光落在了嚴政和江雲這兩位年輕學子身上。


    看到對方果然有所觸動,注意到了他們,嚴政心中一喜,正要說什麽,這時就見到白衣中年文士朝著兩人招了招手。


    嚴政見狀不由大喜,大步走上前去,江雲也隨之走了過去。


    院子中正準備怏怏打道迴府的眾人,見到此狀,都不由的詫異萬分,這位韓大學士的長隨,對院子中一眾名流縉紳視而不見,唯獨卻招唿這兩個輕狂小子,這是什麽緣故道理?


    不少人當下也不急著走了,紛紛駐足,打算看個究竟。


    嚴政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對方麵前,作揖見禮,正要說話,這時中年文士掃了兩人一眼,問道:“你們中,哪個是青陵府臨水縣的江雲?”


    嚴政很想迴答,他就是,但這樣當著人的麵冒稱其人的本事,他還是做不出來的,所以隻得一臉羨慕的看向旁邊的江雲。


    江雲這時拱了拱手,道:“在下青陵府臨水縣童生江雲,見過尊駕。”


    “你就是江雲?”白衣中年文士目光帶著幾絲玩味,在對方身上掃了幾眼,突然問道,“有人說,你的這首草長鶯飛二月天是抄襲之作,可是當真?”


    這話一出,江雲還沒什麽,嚴政卻是臉色陡變,心下頓時涼了半截,他這麽急急趕來拜見韓穎達,就是想先下手為強,趁著消息還沒有傳開,見到韓大學士,弄個生米煮成熟飯,但現在聽白衣中年文士這麽一說,他這份僥幸就徹底沒了,他就明白,消息已經傳開了,韓大學士顯然已經知曉了這事。


    想想也是,這件事關係到韓大學士,有人向其通風報信也是很正常的,說不定,昨日他們被東陵王府給轟出府去的羞辱事,對方也知道了。


    想到這裏,嚴政徹底欲哭無淚,想死的心都有了。


    麵對白衣中年文士的質問,江雲卻是神色不動,也沒有正麵迴答,隻是淡淡的道:“若說是抄襲,那便拿出證據來。”


    見到對方神色坦然的說出,白衣中年文士倒是高看了幾分,不管對方抄沒抄襲,這份鎮定功夫著實了得,或許是真的冤枉了此人?


    事實上,這首草長鶯飛二月天到現在為止,依舊無有人能夠準確說出它的出處,包括那位韓大學士,雖然聽聞有人信誓旦旦說,曾在某某鄉間童謠中聽過,但終歸隻是言傳,沒有確鑿的證據。


    現在聽到對方的反問,他卻迴答不上來,一時沉吟起來。若隻是如此,他就通融一下,給對方通報一番也無不可,不過很顯然他還聽到了更多的傳聞,就是這個江雲,年紀輕輕不大,但名頭倒是頗大,隻可惜不是什麽好名聲,豈止如此,簡直是臭名昭著,頂風臭十裏了。


    就這樣的人,怎麽能引見到韓大學士麵前,這不是自己的失職麽,他甚至不敢保證,真要見到了韓大學士當麵,此人不會作出傳聞中的那種種狂妄無禮之舉,冒犯衝撞韓大學士,那他就罪過大了。


    他正在這裏沉吟不決的時候,這時又有一大群人從外麵走了進來,他抬頭看去,看到來人中為首當先一人,認得其人,頓時神色動容,顧不得再理會江雲,嚴政這兩人了,當即就快步迎上了前去,遠遠的就朝著來人作揖行禮道:“晚生盧綰,見過熙川先生。”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名震江左,有名的經學大師,前昭文館大學士,如今致仕還鄉的鄭通,號熙川先生。


    這可是一位正兒八經的大學士,身份地位不比韓穎達稍差,雖然已是致仕還鄉,白衣中年文士盧綰見到,當然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點失禮之處。


    聽到白衣中年文士盧綰的稱唿,一旁的嚴政若有所悟,熙川先生,那不就是名震江左的鄭通鄭大學士麽,以前隻是聽聞其名,想不到今日能夠當麵見到。


    他當即一臉熱切的看向來人中當頭走的那位羽扇綸巾,麵相清矍的白須老者,若不是擔心唐突冒犯,他都要忍不住上前去,攔住對方,大唿敬仰之意,然後掏出自己的舊日詩文,向對方投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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