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一愣,閔瑋是他的得意弟子,早就有了寫出蟲形文章的功底,沒想這次卻馬失前蹄,沒有寫出蟲文,讓他頗感意外。


    他又低頭仔細去看對方的文字,等通篇看完之後,不由暗自歎息一聲,對方這篇文賦的才氣確實有些不足,沒有形成蟲形紋章算不得太冤。


    也許對方急於表現,這次的文章寫得過於龐雜,四處出擊,麵麵俱到,論點過多,但是又缺少一根把這些論點竄連起來的線,所以整個的文章,就顯得有些散了,這也是為什麽沒有形成蟲形紋章的緣故。


    若是對方能夠再仔細好好的在一些地方推敲潤色一番,還是很有可能聚攏文氣,重新形成蟲形紋章的,可惜對方太心急了,急著交卷,錯失了最後的機會。


    拿著這張卷子,賈夢辰眉頭輕皺起來,覺得這次閔瑋馬失前蹄,隻怕進入前十就懸了。閔瑋是他一向得意的弟子,他並不想看到這個結果。


    不過他轉而又想,這次季考,也不見得就有十個學生,能夠寫出蟲形文章,若是這樣一來,閔瑋勉強進入前十,還是大有可能的。


    但這次是一個教訓,等下倒是要好好敲打他一番,定要他改掉這急躁輕浮的毛病,想到這裏,賈夢辰把這張卷子又悄悄的塞了迴去,他見到旁邊的宋西銘現在興致正高,不想因為這張壞卷,壞了對方的興致。


    宋西銘此刻正在看的,正是一篇蟲形文章,讓他更高興的是,眼前的這位學子他並不知名,是一位新冒上來的新秀,存著提攜後進的心思,這篇文章他看得更加仔細,看過之後,又仔細給對方評點了一番。


    得到山長的親自評點,那位學子自然慶幸異常,悉心受教。


    等看過這位學子的卷子之後,已經臨近考試結束,交卷子的學生越發多了起來,他也沒有這個耐心再一一當場閱卷了,隻是讓眾人交上卷子之後離開完事。


    臨近考試結束,這個時候還沒有交卷的人,無疑也是在山長麵前露了臉,不過露的是壞臉,所以這個時候,隻要已經完成了卷麵的人,沒有多磨蹭,都上前交了卷子離去了。


    整個大殿之上,這時稀稀落落的隻剩下寥寥幾個人,江雲則是其中之一。


    那道試帖詩,江雲倒是已經拚湊出來了,隻是並不滿意,還在反複推敲潤色,直到看到大殿之上的沙漏已經快要漏盡的時候,他才終於定稿,起身上前去交卷。


    看到他上前來交卷,站在宋西銘旁邊的賈夢辰眼中露出一絲怪異,湊過身去,在宋西銘耳邊輕聲嘀咕道:“此子就是前一陣子名傳書院的那位東風吹兄。”


    對於那首東風吹詩,作為書院山長,宋西銘自然也有耳聞,對這位東風吹兄也是久仰大名,此刻聽到賈夢辰的話,目光不由在眼前這位學子身上多看了幾眼,眸中也閃現一抹古怪之意。


    江雲倒是神色如常,規規矩矩的交了卷子,就出了大殿而去了。


    在他走後,宋西銘難得的起了一番興趣,拿起了他的卷子,當場閱看。


    而他閱看的重點,並不是那篇文賦,而是那道試帖詩,或許他私心底下,也想看看,對方是不是又作出了一首東風吹那樣的歪詩。


    看過一眼之後,他放心了,對方作的不是一首歪詩,不過詩的質量,就不怎麽樣了,也就勉強比起打油詩強了那麽一點點,基本可以看出,就是勉強的拚湊之作。


    看過之後,他就對這份卷子沒有了任何興致,正要掩卷扔下,這時一旁的賈夢辰輕咦一聲,叫道:“等等!”


    宋西銘扭頭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賈夢辰此刻兩眼直勾勾的盯著那卷麵,驚訝不已,隻因為在那裏,他看到了一片閃著青色光芒的蟲形紋章,顯得有些青澀,但那確實是一片蟲形紋章無疑。


    順著他的目光,宋西銘也注意到了那卷麵,一看之下,也是一愣,他同樣看到了卷麵上的那片青色光芒的蟲形紋章,沒想到,這竟然是一篇蟲文。


    一看是蟲形文章,他就來了興致,低頭仔細閱看起來,一直沒有什麽動靜,直到看到最後,才忍不住輕輕點頭,評點道:“不錯,雖然前麵水波不興,平平無奇,但是到了這最後一句,卻是奇音陡起,氣蘊悠長,有畫龍點睛之功。”


    聽了他這番評價,賈夢辰心中也是好奇,難道那位東風吹兄,真的寫出了可以一觀的好文了,雖然已經看到了蟲形紋章,但他還是不相信這一點。


    宋西銘看罷之後,直接就把卷子交給了他,賈夢辰接過之後,低頭閱看起來,等到這一篇文賦看完,看到末尾之句,也不禁神色微微動容。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他喃喃自語,仔細咀嚼文字間的意味,就有些入神了。


    宋西銘看到他發呆的樣子,嗬嗬一笑,道:“夢辰可也體會出這句之中,蘊含的浩然不羈之氣乎。”


    賈夢辰迴過神來,又仔細看了一下卷麵,點評道:“這篇文章,從開頭直到末尾,一直循規蹈矩,娓娓敘來,並無多少波瀾,更無甚奇氣充乎其間,直到了末尾,才奇峰突起,以這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遽然收尾,餘音繞梁,意味無窮,可以說,這篇文賦能夠成其蟲形紋章,大部分功勞,就在這一句而已。”


    宋西銘點點頭,道:“你分析的不錯,隻這末尾一句,已經足可撐起整篇文章的氣韻了,若單說這一句,起碼應該是在蛇形紋章中的,看來這些學子中,也是不乏藏龍臥虎之輩啊。”


    學生們表現出色,有更多的才學之士湧現出來,他這個書院山長自然感到欣慰。


    賈夢辰心中卻不以為然,他是這些西閣學子的教授,對手下這些學生的學業了如指掌,那江雲是什麽貨色,他也清楚的很,讀書雖然也勤勉用功,可惜鑽進了牛角尖,迂腐頑固之氣已然成形,拉都拉不迴來,進取之路實在是已經差不多堵死了。


    在他意料中,這樣的學生隻能止步於一位鄉間腐儒罷了,功名基本無望的,了不得考取個童生就是盡頭了,至於今天的事情,隻是一個意外而已,智者千慮,還有一失,愚者千慮,還有一得罷了。


    心中這麽想著,看到宋西銘此刻興致正高,他也沒潑什麽涼水,免得壞了對方的興致。


    這時沙漏已經漏盡,考試的時間到了,在另一頭的監考袁倫就開始催促尚未交卷的人交卷,眼下大殿上還有寥寥數位學子,大多都是坐在後排,朱明和鍾大用赫然正在其間。


    鍾大用還好點,他其實已經完卷了,不過一是在檢查,二是在拖延時間,看看有沒有幫助自己那位死黨的機會,可惜袁倫一直在旁邊盯得很緊,一直沒有找到什麽機會。


    朱明此刻臉上就不好看了,不得已起身交了考卷,就一臉晦氣的和鍾大用出殿而去了。


    江雲交卷出了西閣大殿,迎頭正碰到周世民,問他考的怎麽樣,他隨口說了聲“還不錯”。


    他說這話還是有一點底氣的,而這點底氣的來源,沒有別的,就是文章末尾引用的那句來自六一居士的名句,歐陽修是天.朝後世散文八大家之一,宋朝的文壇領袖,若是擱在這裏,幾乎就是一個準聖的存在,借用了他的一句名言,這文章的氣韻應該是足了,成其一篇蟲形文章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


    而以他的了解,若是能夠寫出一篇蟲形文章,其它的題目他也都發揮正常,那麽這次進入前十,得到書院推薦的縣試名額,問題就不大了。


    他看到周世民也是一臉輕鬆自信的樣子,便問道:“世民考得如何。”


    周世民笑笑,也說了聲“還不錯”,江雲也就沒有再多問了。


    周世民這時左右看著沒人,又把他悄悄拉到一個偏僻處,低聲問道:“平川,你知道嚴兄去哪了麽。”


    江雲被問得莫名其妙,心說我管他去哪了,沒等他迴答,周世民又接著道:“嚴兄現在可是又被人請去清風樓喝酒了。”


    說著的時候,語氣中不乏酸溜溜的意味,隻因為嚴政赴宴的時候,竟然沒有帶上他這位死黨,這讓他大感不得勁。


    江雲哦了一聲,沒有說什麽,周世民又接著問:“知道為什麽有人請他麽。”


    江雲已經猜知了幾分,不過還是搖頭表示不知,周世民便道:“還不是因為那首‘白日依山盡’!現在大家都知道,他就是這首詩的作者。”


    頓了頓,他又問:“你可知這次請他去清風樓喝酒的,是誰麽。”


    江雲又搖頭表示不知,周世民道:“就是那位清漓公子。”說著一副羨慕之色,他已經能夠想象此刻對方在清風樓三樓,胡吃海喝,大快朵頤的情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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