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澤親眼看到那一夜的驟雨積攢而成的一灣湖麵時,他就沒有半分在這處山穀中停留的打算了。


    山腰之上遍布著被大水趕出洞穴的老鼠,黑壓壓的一片,能讓任何有密集恐懼症的人頭腦眩暈,可以預見的未來裏,這一恐怕要被老鼠占據一段不小的時間。


    新生的湖麵是渾濁的,帶著泥土和浮葉的色澤。


    伊澤隻是看了一眼,就不打算再看第二眼,那景致實在是太粗狂了一些。


    “是鋼鐵公爵的人馬。”眼神很好的巴瑞思看清了遠方的旗幟。


    “他一定會很高興見到我們。”弗雷笑了起來。


    ……


    伊瑞恩確實很高興,至少在伊澤看見他的時候,那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笑得像一個缺水的橘子,和他年輕時闖下的鋼鐵名號沾不上半分關係。


    伊澤不確定他是在聽到東方騎士被殲滅大半這個消息之後,還是在看到弗雷臉上那道傷疤時才這麽高興。


    隻是當伊瑞恩笑得眯起的眼睛向伊澤望過來是,伊澤卻是本能地感覺到不怎麽舒服。


    這種老狐狸般的角色如果不是你的親人或者親人般的長輩,而且恰巧位高權重的話,被他的目光掃過之後的選擇就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然後想方設法躲得遠遠的或者直接弄死他。【ㄨ】


    當然,即使是親人,恐怕也要多上幾分小心才好。


    “此行應當是沒有障礙了。”伊瑞恩一臉的欣慰,“至少不會有一支千人規模的騎兵來騷擾我們的行軍,這真是再好不過。”他不動聲色地說道。


    “逃出去的應當不足五百人,大火之中實在難以計數。”伊澤也從容的應答,“也許白天的人馬也並非全部。”


    作為昨晚阻截的主力,他並不覺得自己需要給眼前這隻老狐狸什麽保證。


    因為這種老頭記性一般都不錯,尤其是對於這種年輕人的“狂言妄語”來說,更是會印象深刻。


    伊澤此刻充分展示了什麽事東方人的狡猾,在眼前的形勢下,任誰也不會拿這種春秋筆法般的描述來壓製他。


    “那麽斬首人數可就不好確定了。”伊瑞恩摩挲著他整齊的絡腮胡須,“算一千如何。”


    大凡是驚采絕豔的年輕人,多少都會有些諸如驕傲、不服氣、情緒化易激動的特征,這並非是壞東西,但是在精於此道的老手眼中,卻是不折不扣的破綻。


    “可以。”伊澤淡淡地答應道。


    伊瑞恩看向伊澤的眼光開始凝烈起來,如同在心頭澆了一瓶**************。


    伊澤的眼光瞥向了旁邊的弗雷。


    伊瑞恩的眼光也轉向了弗雷。


    一個新晉男爵和一個老牌侯爵一個新晉男爵絕對是不能相提並論的,無論何時,這兩者都不是可以相提並論的,至少在近來千百年的時光中,無論一個男爵擁有多少的力量多大的財富,他得到的禮遇,都絕對比不上一個真正的侯爵。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天平,一個人所要經曆的萬事萬物都要在上麵被稱量。


    弗雷無疑是一顆大號的砝碼,這種人在天平上所占的分量,遠遠不是伊澤可以比得上的。


    尤其是,弗雷與伊澤同樣年輕。


    至於弗雷對於伊澤那有些特殊的態度,也被想不明白的伊瑞恩簡單的歸類到年輕人的惺惺相惜與對未來手下的拉攏之中。


    這注定是他這一生中最錯誤的一個判斷,當然,對眼前的形式,似乎沒有多少影響。


    伊瑞恩心中那原本平穩如山的天平瞬間就動搖了。


    “斬首兩千,也算是不小的功績了。”伊瑞恩繼續摩挲著他的胡子,“如果他們是某隻精銳的話。”


    “無論在西大陸哪一國裏,想來都不會多餘的戰馬來配給雜牌的軍隊。”伊澤捕捉到了伊瑞恩眼中那一閃的猶豫,又看到那份猶豫被毫不猶豫地拋去,整個過程如同行雲流水一般。


    “確……”


    “而被我軍幹掉的三千敵軍,現在正躺在山中的那片小湖裏。”還沒等伊瑞恩說出讚同的話語,“可以一一清點。”


    伊瑞恩的眼睛眯了起來,他發現這個年輕人也許不怎麽驕傲,但是絕對十分地貪婪。


    他不喜歡貪婪的人,因為這世上有超過半數的失敗與不幸是由於貪婪而產生的。


    就像是草原上遊蕩的鬣狗,不管是什麽東西,他們都想要上去咬上一口。


    眼前的年輕人就是一隻鬣狗,不知節製地,隻是看到他絲毫的退步,便以為自己站住了上風嗎,如果不是弗雷手下擁有不遜於自己的騎兵……?


    是他氣惱的並非那微不足道的戰功,而是伊澤這種得誌便張狂的態度。


    而正在這時,他看到了弗雷微微皺起了眉毛。


    一個人的細微之處最難騙人。


    伊瑞恩確定自己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東西,鋼鐵公爵雖然年老,眼神卻依舊明晰。


    “然而我們沒有時間。”想了想,伊瑞恩並沒有直接拒絕伊澤的要求。


    他需要確定一些東西,不需要太多時間。


    “我可以留下一支隊伍將他們收斂。”伊澤立刻說道。


    伊瑞恩注意到弗雷已經迴到那種風輕雲淡的姿態了。


    “可以。”伊瑞恩點頭答應,“我聽說過東方有一個規矩,斬殺敵人之後就割下他們的左耳來證明自己的戰功。”


    “您會看到的。”伊澤說著,轉身離開。


    “埋葬在山穀中的,有多少敵人?”伊瑞恩向弗雷問道。


    “三千,隻多不少。”說完,弗雷也微笑著告辭了,似乎打算去追趕先行離開的伊澤。


    “真是……”伊瑞恩摩挲著下巴,“這種貪婪,在天平之上,需要多少東西,才能平衡呢。”


    ……


    “你打算留下多少人。”弗雷看向伊澤的眼光幽暗難明。


    試圖通過不完整的表象去推斷事情的全貌絕對是一項有風險的活動,失之毫厘便會差之千裏。


    伊澤這樣的人是不會想不到,戰功在這片土地上唯一的用處就是讓你死得更快。


    “一千五百步兵”伊澤直接迴答了他的疑問,這種不能隱瞞的事情是不需要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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