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裏賽斯先生坐到了年輕人的對麵,靠窗的位置,他下意識地看向了年輕人的手,即使陽光已經帶著幾分昏暗的意味,從他的角度也還可以看出那是一雙粗糙的雙手。


    “難道真的是運氣嗎?”尤裏賽斯用細長的手指抽出一張牌,他的眼睛死死地注視著年輕人,他還需要好好地觀察一下。


    就在他盯著年輕人時,年輕人也在注視著他,不同於對方那種隱藏在陰影中的目光,伊澤的目光是灼熱而盛氣淩人的,直直地逼視著。


    伊澤抓牌的方式有些簡單粗暴,但是配上他的氣勢,便有了一種狂風巨浪般的快意,反而是尤裏賽斯的細膩手法在這裏顯得有些太過小家子氣了。


    尤裏賽斯有點遲疑,他見過很多賭徒,但是很少見到如同眼前這個年輕人這麽有自信的,“也許還需要試探一下。”他的打法愈加謹慎起來。


    伊澤看著眼前這個帶著寬大帽子的家夥,心中也並不如他麵上那麽自信,隻是他知道,在這個家夥麵前時絕對不能露怯的,而且……伊澤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


    “你的籌碼呢?”伊澤偽裝出一副高傲的姿態。


    “這裏。”尤裏賽斯擺開了箱子,於是賭局開始了。


    其實如果排除那些外在影響的話,紙牌隻不過是一道數學遊戲罷了,計算自己的牌,計算對方勝過自己的概率。關鍵是要算幾率,勝率大的時候要拚死一搏,覺得危險的時候要果斷棄牌,砍了尾巴逃走。


    隻不過,這個遊戲很多時候都並不單純,比如伊澤的右臂袖管中就藏了兩張紙牌,他不知道尤裏賽斯藏了幾張,但是肯定比自己多。


    其實變戲法隻有一個技巧——別露餡。


    當然,對於熟悉戲法的人來說,還有一點很重要——別揭穿。起碼在你不能保證自己的身上全無破綻的時候,別揭穿對方的戲法。


    於是兩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積攢著自己的牌又去猜測對方手中的牌,雖然明麵上一個侵略如火,一個不動如山。


    酒館老板愁眉苦臉地把一杯杯提神的薄荷酒端給站在一旁觀戰的海盜們,雖然此刻是在做著無本生意,他還是無比市儈地嘟囔著,“普露托斯(黃金女神)在上,這可比不得葡萄酒的利潤。”他之前一直在暗中幫數家海盜銷贓,所以他的酒館也由此成為少數幸免於難的地方。


    其他的賭局都已經停下了,明明是坐在酒館邊緣,兩個人卻像是是暴風眼一般,牢牢地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力。


    當然,這種吸引貌似隻是一時,很快就有聰明的海盜又擺開了賭局。


    “壓勝負,壓這兩人的勝負。”興致大發的海盜賣力地吆喝著,而其他海盜在此刻也分外配合,總的來說,一身神秘、出手闊綽的尤裏賽斯先生還是贏得了多數人的信任,畢竟很多時候神秘都會讓人產生敬畏之心,而另外一些海盜則格外垂青擁有著連勝的好運的小海盜,在很多時候,運氣都會成為天平上左右勝負的砝碼。


    海盜們旗幟鮮明地站到兩人身後,虎視眈眈地看著對方。


    “誒,我的人可是比你多不少。”尤裏賽斯的聲音有些挑釁的意味,黃昏的光從他的背後透過,形成如同剪影的輪廓,看不清他的臉。他身後的海盜爆發出一輪張狂的嘶吼。


    “可是最後決定勝利的,卻往往是少數人啊。”伊澤眯著眼,計算著手中的牌……和天上的時間,“天就快要黑了,尤裏賽斯先生,你一點也不急嗎?”他的心裏默念著,手上的動作也變得愈發沉穩起來。在伊澤身後的海盜也發出了聲勢不小的咆哮,很快,兩邊的海盜就開始對罵起來,不得不說……比起前世的論壇,這群人的功力可是差得遠,就是聲音有點吵而已。


    陽光開始變得愈發微弱起來,酒館老板在海盜們的催促下點起了油燈,昏黃的燈光將整間酒館渲染上一層迷蒙的顏色。


    賭桌上兩人曾經爆發過三輪交鋒,伊澤兩勝一敗,不過卻是用盡了手中的底牌。雖然占到了便宜,他依舊不能起身離開,一是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還沒得到,二是賭局進行到此刻,已經不是能隨兩人的意誌,而是必須以一人的籌碼輸盡才能結束的,不然先起身的那個人一定會被原本支持自己的海盜亂刀砍倒,再吊到碼頭的燈柱上去風幹,在此刻混亂的寧靜港,他們真敢這麽幹。


    伊澤眯起眼睛看著尤裏賽斯,“已經很晚了呢。”他摩挲著左手上的指環,這是另一份靈魂留給他的習慣。


    尤裏賽斯心中一驚,他幾乎以為眼前這個小海盜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可是就算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肯定不會知道自己今晚有要命的任務要去執行,而且自己認識的那群混蛋也不會這麽無聊吧。


    “確實有點晚了。”尤裏賽斯點頭同意到,無論怎樣,這場賭局都要盡快結束了,畢竟,隻是消遣而已。


    周圍的海盜們開始興奮起來,那種不溫不火的節奏實在是不適合這群整日在海上靠著朗姆酒解渴的匪徒,轟轟烈烈才是海上男兒的追求。


    尤裏賽斯將身前那堆比剛開始時明顯瘦了一圈的金幣一下全部推倒在桌子上,然後將空空如也的雙手亮出來。


    伊澤瞬間有一種在看前世的香港老電影的既視感,隻不過是西幻風格的。他也毫不猶豫地將麵前的金幣分出一堆,十個一摞的金幣還是很好處理的。


    大廳裏的氣氛瞬間火爆起來,隻是當尤裏賽斯掀開暗牌的時候,他身邊的人都像是吃了什麽一樣,臉色黑得像是帶著風暴的烏雲,而伊澤背後的海盜們紛紛大笑起來,有人還催促了老板趕緊上酒。


    “這種牌你也敢推籌碼?”獲勝的海盜們紛紛取笑著,在他們看來,這位尤裏賽斯先生不過是一個失敗的模仿者而已。


    尤裏賽斯身後的海盜有些甚至直接轉換了陣營,說不定還可以挽迴一些損失呢?


    “老板,這裏最烈的酒是什麽?”沒有理會喧雜的眾人,伊澤叫住了正在忙碌的老板。


    “極冬之地的焰龍,隻要一杯,就能讓你在雪地裏做上整整一晚,可是一種名貴的酒。”老板露出一種男人都懂的笑容。海盜們也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我可沒有那種愛好。”伊澤一臉嫌棄,“給我來兩瓶。”


    “現在喝嗎?”


    “不,打包。”


    海盜們齊齊發出了噓聲。


    尤裏賽斯的嘴角劃過隱秘的弧度,“還要來嗎?”


    “當然。”伊澤將自己的金幣重新整理好,笑得像一個小狐狸,如果是其他盜賊自己能保證不輸都是一件難事,但是眼前這位喜歡寬簷帽大鬥篷的家夥在自己的麵前可是全然沒有秘密。


    “賭骰子怎麽樣?”尤裏賽斯詢問道,他身後的海盜勉強打起了精神,他們還記得這位神秘的先生上一輪是通過骰子取得最後的勝利的。


    “好啊。”伊澤點頭同意。


    兩個人都感覺自己勝券在握,不過不妙的是伊澤早早地就知道了對方的底牌。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伊澤毫無疑問地取得了第一輪的勝利,伊澤知道這是對方故意讓他取得的勝利。


    “其實,我更喜歡那件匕首。”伊澤在拿到了羊皮卷後並沒有什麽興奮之色,而是突然開口,“何不先來決定那把匕首的歸屬呢。”


    “好的東西難道不應該留到最後嗎?”尤裏賽斯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毛,他自詡並非多疑的人,但是來自小海盜的建議還是讓他有些舉棋不定,他並不清楚對方的建議是無心之舉還是早有預謀。


    “如果我用全部的籌碼來做抵押呢?”


    尤裏賽斯忍不住去看年輕人的眼睛,但是卻毫無收獲,“心理戰術嗎?”尤裏賽斯在心裏嘀咕著,作為賭場和地下圈子的常客,他見過很多玩弄人心的高手,但是卻沒見過這種年輕人,明明隻有白階的氣息,但是卻渾身洋溢著一種必勝的信心。


    “可以。”畢竟,隻是消遣而已。尤裏賽斯懷著滿腹的疑竇同意了,同時下定決心速戰速決。


    在艾蘭,雙人賭骰子的方法很簡單,兩人先後搖,比賽大小。一個真正的賭場高手可以直接從聲音判斷出骰子的點數,當然,一些透視類的法術和道具也可以做到這一點。


    所以,艾蘭正規的賭場裏麵一般都有一套甄別魔力的裝置和一條戒律:風能進,雨能進,魔法不能進。一些特別的地方還會采用禁魔材料製作部分賭具。


    “可以換一套新的骰子嗎?”伊澤向老板要求到,順手丟出了三枚金幣——西斯的。


    “當然。”新的骰子很快被送來、


    尤裏賽斯微微鬆了口氣,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也不過如此,要知道剛剛自己可沒有動手腳,隨意提這種要求可是一種膽怯的行為。


    “您先請。”伊澤將骰子和骰盅推到尤裏賽斯麵前,翠綠的眼睛中倒映著橘紅色的火光。


    尤裏賽斯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將骰子換成了自己特製的骰子,他的手很快,隻靠技巧和熟練就可以構成現實世界的魔術,那麽加上速度之後呢。尤裏賽斯自信自己的手法無人可以看穿,卻陡然間又感覺到了那曾經引起他注意的目光。


    在尤裏賽斯揭開骰盅之前,伊澤的手便按了上去:“用水銀骰可是會被剁手的啊。”他壓低了聲音“崔斯特先生。”


    崔斯特瞬間感覺到頭腦中有一瞬間的混亂,在下一刻,他眼前的畫麵便轉到了伊澤用那把矮人的匕首往特製的骰子猛力一擊,濺出的水銀在空中劃出流暢的軌跡後,落在伊澤身前的金幣上。


    瞬間,崔斯特便察覺到了來自身邊那噬人的目光,尷尬地笑了一下,右手護住帽子,原地向後一躍,下一刻,三把刀就劈在了他剛剛站立的位置,緊接著,外麵就傳來了重物落水的聲音,好幾位輸了錢的海盜都直接跟著翻出了窗子,於是窗外又傳來接二連三的落水聲。


    當所有人的目光從窗子移迴時,那個好運的小海盜已經不見了,跟著不見的還有那把匕首和羊皮紙,那堆金幣似乎也小了一圈。


    於是又一場騷亂瞬間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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