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是你，什麽事？”安妮剛一開口，就被對方不耐煩地打斷了，李喵喵定睛一看，才想起來2805室正是上次電梯裏的男人，這年輕人似乎很焦躁，不時扒兩下頭發，眉心深鎖，眼睛下方有疲憊的痕跡，其實這個小區裏的人日子都過得不容易。　　李喵喵覺得這人不願意被別人打擾，趕緊言簡意賅地表明來意：“你好，一點小心意，請收下。”　　男人掃了透明袋子一眼，一絲不屑的神情從眼底滑過，他一把抓過袋子，說道：“行了，沒事我關門了。”　　喵喵道別轉身之際，就聽那人嘀咕了一句，“這點破東西也好意思拿來送人。”　　李喵喵也沒放在心上，因為確實不是什麽精貴東西，倒是安妮，一進家門就嚷嚷：“剛才那位先生很不友好，主人你應該教訓他一頓！”　　“嗬嗬，安妮，我才知道，原來我家機器人還是個暴力分子。”　　“矮油~主人好討厭，人家是女孩子。”安妮又開始抽風，李喵喵表示頭很痛。　　第二天一早，跟往常一樣，喵喵下樓去晨練，小區的健身中心免費開放。一起等電梯的還有幾個鄰居，原本都是個顧個的，今天對他顯得特別熱情，紛紛打招唿，搞得他都有些受寵若驚。　　電梯門快關上時，又擠進來一個人，是2805室的年輕人，那人也沒想到會遇上李喵喵，有點尷尬，低著頭靠到角落裏站著，也不吭聲。　　“李先生。”開口說話的是2801室的中年主婦，“謝謝你送的葡萄，我家兒子說，他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土基水果，你買來一定很貴吧。”　　2803室的老婦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看樣子像營養基的，沒想到竟是土基的，一定花了大價錢，葡萄我們沒舍得吃完，土豆昨天煮了一顆，老頭子一個人全吃了。”　　李喵喵不知該怎麽迴答，隻能喃喃道：“呃，也還好，不算太貴。”　　看來，這蔬菜水果之類的以後不能亂送，本以為不太新鮮的東西，沒想到人家還當寶，他心裏也不知是該愧疚還是該怎樣，總之五味雜陳，科技不斷進步，人類的生活水平卻講不清是提高了還是下降了。　　好在，電梯很快就到了一樓，這種令他感到窘迫的局麵也被打破了。　　日子一天一天在學習中緊張地度過，轉眼就到了十月底，麵臨大學填報誌願的時刻，沒想到過了一千幾百年，這種製度還沒有取消，李喵喵一邊在廚房裏弄涼拌菜，一邊考慮這件事。　　z國高等學府分為abc三等，以李喵喵目前的水平，a等和b等是不用去考慮的，其實，他深深懷疑連c等都不必抱太大期望，安妮不止一次用少女憂愁的眼神望著他，說：“主人，你確定你要考的是大學，而不是中學？”　　他已經被這個機器人管家給徹底打敗了。　　“主人，主人。”安妮興衝衝地從書房裏跑出來，剛才李喵喵看各個大學的資料看煩了，拜托安妮幫著篩選一下，大學是幾流的都沒問題，隻要能讓他進去。　　“怎麽樣？有結果了？”喵喵放下手裏的酸辣白菜，問道。　　“嗯，有結果了。”安妮點了點頭，很中肯地說道：“根據主人平時的智商表現，再加上我理性的頭腦分析，所有的大學都完全不適合您。”　　“……”要不是她老說自己是女孩子，李喵喵真想捶她一拳。　　“但是，有一所大學，您或許會有一點希望，啊！按照你們人類的語言，就是死馬當活馬醫。”　　“……哪一所？”　　“資料就在光腦裏，您現在就可以去看看。”　　李喵喵過去一看，懷疑安妮是不是很久沒保養，程序出問題了，“安妮，這種一所a等學府。”　　“是的，主人，您不用懷疑我是否出故障了，對於你們人類來說，我的頭腦要更為精確，您可以看一下他們的錄取分數線。”　　“為什麽會這麽低？”李喵喵震驚了，一所a等大學考分竟然比c等大學還要低，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請您翻到附錄，第三款第5條，我做了記號的地方。”　　李喵喵一字一句念道：“本校為選拔國民優秀人才，本著不歧視不偏信的原則，對於能夠完成附加考題的考生，特降低錄取標準，成績尤為突出者，可獲取獎學金，獎學金的具體申領標準請參考附錄第五款第3—6條說明……安妮，附加考題是什麽？”他終於看出關鍵來了。　　“哦，這個在附錄第一款第4條上有提到，我同樣做了記號。”安妮傲嬌地迴答道。　　第一款第4條說的很簡單，僅有幾句話，但也正是這幾句話讓李喵喵看到了希望，它寫道：隻要考生能夠在不接受任何研究機構或者企業團體等外力的幫助下，依靠自身的能力，獨力培植成功一盆土基植物，就可以在超低考分的情況下，破例錄取。　　李喵喵跳起來，抱著安妮的大腦袋就‘叭’了一口，安妮的眼睛狂閃，有點係統紊亂的跡象。　　這所大學太有針對性了，喵喵盯著z國國立農學院幾個大字，心想，好，就是你了！　　　　第8章　　　　李喵喵坐車去農學院領取種子和土壤，他到的太晚了，真心想報考農學院的考生，一個月前就已經把種子全領走了，而他前兩天才剛得知這個消息。　　已進入十一月份，天氣逐漸轉涼，對種子發芽不利，但其實在李喵喵看來，z國四季並不明顯，七八月份不會令人汗如雨下，十一月份也不感到寒冷，況且這裏的每棟大樓都配備氣溫調感裝置，陽台也沒有被遺漏，在上麵種東西應該不會比春夏季節差到哪裏去。　　當然，每種植物都有每種植物的習性，暖棚裏長大的總不會比當令的好，這點喵喵也十分清楚，總之他會盡自己最大努力。　　但其他考生可不這麽認為，土基植物太難培育了，每年附加考題合格的人數寥寥無幾，大部分還是以優異成績考入的。因此，早一步行動就意味著比別人多一份先機，這個領域雖然打破頭都很難擠進去，可一旦成功，名譽、財富、地位也就隨之接踵而至，怎能不讓人眼紅。　　考生接待處在學院外圍，李喵喵看了看那塊牌子，‘z國聖加米諾國立農學院考生接待處’，嘖，多繞口的名字，他還是習慣直接叫農學院。　　接待處的老師對於李喵喵的姍姍來遲，很不待見，她從做這份工作開始，就沒遇到過這麽隨便的學生，隻剩下兩三個月了才來領種子，還站在那裏一聲不吭的，以他這種輕率的學習態度，想必也不會成功，隻可惜白白浪費了學院珍貴的種子和育種土壤。　　女老師白了李喵喵一眼，離開辦公室，去了後麵的種子倉庫。今年為考生準備的種子大部分都被領走了，因為珍貴，每年分配給考生接待處的種子數量，都是按照往年的考生人數準備的，並不會預留太多。　　她從所剩無幾的盒子裏麵隨意拿了一個，農學院接待處的工作是份肥差，每年臨近考期，都會有許多家長前來送禮，希望給自家孩子挑選容易培育的種子，對外公布說是隨機領取，但實際操作上並非如此。　　這個崗位沒有技術含量，原本安排的是三代老式機器人，卻由於某些管理層的私心，把自家幾個親戚弄了進來。　　保管倉庫的機器人見女人要離開，趕緊叫住她：“楊老師，按照學院規定，每位考生的種子配額是五份。”　　楊老師很反感機器人的死板，反駁道：“那是最高配額，眼下種子沒剩多少了，萬一還有學生來呢？”說完，她頭一扭，踩著高跟鞋蹬蹬蹬走了。　　“喏！這些東西你拿好，沒事的話可以迴去了。”女老師扔給喵喵一個盒子和一小包土，也不交代細則，就跟通訊器對麵相親認識的男朋友熱聊了起來。　　李喵喵迴到家，把盒子打開，裏麵是一個低溫冷藏袋，拉開袋口，拿出一顆裹著褐色皮膜的植物球莖，他原本以為會讓考生種植蔬菜農作物之類的，沒想到竟是種花，這是一顆國產水仙花的球莖。　　他覺得自己很幸運，水仙是極易養活的常見花卉，連肥料都不需要，清水即可，而且又是當令花卉，過年時誰家都會在茶幾上擺上一盆，它外形嬌美，氣味芬芳，整個假期都會令人感覺心情愉快。　　與城裏人不同，年假前夕會去花鳥市場買商家切割好的水仙球莖，李喵喵他們鄉下都是自己動手弄得，等到一季的花謝了，把鱗莖繼續埋在土裏，平時偶爾澆澆水，上上肥，來年入冬時又會繁殖出很多新的鱗莖來。　　不過，學校的搭配還真是有點多此一舉，給了他水仙花球莖，又給他泥土，水仙雖說也可以種在疏鬆潮濕的沙壤土中，但多以水養為主，否則就體會不出它‘淩波仙子’的美態了，可能那個女老師沒注意給他的是什麽種子。　　既然是水仙，那就不需要急著動手了，水仙在溫度適宜的情況下，不到一個月就可以開花，現在就養的話，沒到交卷的日子，花就謝了。　　他把球莖重新裝迴冷藏袋裏，全國高考定在每年一月中旬舉行，三天後就會公布考生成績以及發布錄取通知書，而個別學院的附加考題也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收卷，正好方便學校進行試卷比對，擇優挑選人才。　　李喵喵繼續溫書，有些課程他已經打算放棄了，比如那個什麽美娜星球通用語，明明是敵對星球，竟然還要學習他們的語言，是為了知己知彼麽？這個時代不是早有植入式的同步翻譯機了麽？在喵喵聽起來，美娜星球通用語就跟大鯢在水底發出的聲音差不多，根本不是人說的。　　十二月下旬，李喵喵才把水仙球莖取出來，剝去外麵的皮膜，放到陽台上曬一下，這是一顆發育不良的鱗莖，皮膜暗沉，個小且沒有附屬小球莖，也不夠飽滿，按上去鬆軟不堅實，喵喵擔心它裏麵會沒有花芽，到時候開不出花就麻煩了。　　幾個小時之後，球莖被取迴來，喵喵用刀在靠近根部三分之一處切出口子，膠狀的粘液流了出來，他一點一點剝去片狀的鱗莖，直到接近中間位置，動作越發地小心，當又一片鱗莖被剔去後，露出一顆非常細小的花芽，他不禁鬆了一口氣，有花芽就好，否則就跟種大蒜差不多了。　　整個球莖截去了三分之一，才找到一顆花芽，李喵喵把斷麵切割整齊，浸泡在清水中，一天以後，就可以正常水養了。　　宇宙曆1039年，一月十五日，z國一年一度的高考開始。　　李喵喵出門前，安妮哽咽著對他說：“主人，加油！”但是她的語氣一點沒有鼓勁加油的意思，反倒讓李喵喵體會了一把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意境，這個倒黴催的機器人。　　考試連續進行了三天，全部為光腦答卷，每個考場均安排多名機器人監考，考得李喵喵差點找不著北，好在總算結束了。　　在之後等待的三天裏，他坐在家裏忐忑不安，幹脆去農學院把附加題的任務交掉，前幾日，他算好時間，每天往花盆裏添上點溫水，今天正好開花，這水仙葉條纖弱而稀疏，幸虧沒有出現‘啞花’現象，芽皮裂開後，露出四朵小花，花色潔白高雅，清香馥鬱，自有一種楚楚動人的美感。　　李喵喵喟歎一聲，這次養水仙，他沒有借助空間的神力，可結果卻差強人意，球莖的質量太差了，希望能夠通過考試。　　交卷的地方這次改到了校內，從邊門進去，有種清靜古樸的氛圍，沿途草木蔥蘢，明顯比校外來的茂密，花卉品種也更豐富，有些植物竟然是用土基培植的，聖加米諾國立農學院建校幾百年，自然名不虛傳。　　綠化植物與食用植物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它們不用追求天然口感，用營養基培植反而更為經濟高效，也更加豔麗奪目。如果用土基培育觀賞類植物，除了加大經費開支，優勢並不明顯，農學院這麽做隻是為了挑戰難度，也隻有他們才會這麽奢侈。　　之所以讓考生們用土基來培育花卉，就是為了盡量防止他們作弊，因為市麵上極少有土基的花卉植物出售，當然，有後路的人家也不在少數，學校也是默許的，這些家庭每年都會為農學院撥入高額經費，否則光靠政府撥款根本支撐不下去。　　李喵喵對這一切毫無所覺，他隻是在走過一條低矮的土基林蔭步道時，心裏有些感概，真有點像在地球上的感覺。　　一些同樣來交附加考題的學生顯然沒有他那麽悠閑，一個個抱著用布罩著的大盒子，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也有一些明顯富貴人家出生的孩子，開著老爺複古車，一路被送到校門口，盒子還有保姆給拎著，惹來旁人羨慕的眼光，這些孩子自持矜貴，神態或多或少有點倨傲。　　李喵喵東張西望轉了兩圈，來到一棟綜合樓背麵，發現自己走錯路了，隻好再退出去，遠遠就見一男孩縮在路口一棵大樹後麵，凡是有路過的考生，他就打量一番，李喵喵本想上前問個路，那人一見到他，雙眼一亮，衝著李喵喵就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　　“嘿，同學。”男孩友好地打了聲招唿，“你也是來報考聖大的？”說完，他用餘光朝喵喵手中的盒子瞥了兩眼。　　李喵喵怔了一下，聖大大概是農學院的簡稱，他點點頭，迴道：“是的，你有什麽事麽？”　　“是這樣的，我肚子有點不舒服，想去下洗手間，但我又怕東西被人拿走。”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手裏的大盒子，“能不能幫我保管一下，我馬上就迴來。”　　喵喵覺得這人眼神閃爍，舉止有點異常，但別人請求的不過舉手之勞之事，他也不是很在意，“好吧，那你稍微快點，我還要去把東西交掉。”　　男孩見李喵喵同意了，奇怪地笑了笑，把大盒子往他懷裏一塞，喵喵條件反射放下自己的，接過他的，沒想到這盒子極重，差點脫手掉到地上。　　“小心點，這可是很名貴的植物。”那人警告道。　　“哦……”喵喵剛要迴話，不料這人飛快地從地上抓起他的盒子，轉身就跑。　　他發了一會呆，才反應過來，這人搶他東西幹什麽？但一時又不敢把手裏的盒子扔掉，萬一真是很名貴的東西呢，隻好先小心地放到地上，再起身去追。　　這其實也就是幾秒鍾的事情，那人撒丫子飛奔，等李喵喵開始追，人家已經跑出百十米了，隻見那男孩左突右閃，對路徑十分地熟悉，糟了，喵喵心想，他跑步速度並不快，路也沒人家熟，估計要跟丟了。　　沒想到真跑起來，卻有種身輕如燕的感覺，速度飛快，超水平發揮，氣都不帶喘的，喵喵一邊暗暗稱奇，一邊不斷拉近和那人的距離。　　那人心裏也很緊張，沒想到這小子耐力這麽好，看起來文文弱弱地樣子，早知道就搶別人的了。　　快要跑出大門口時，從校外進來一學生，男孩措不及防，直接撞人身上了，此時喵喵也趕到了，一把抓住自己的盒子，與那男孩拚命爭奪起來。　　“怎麽迴事？”被撞到的學生火大地看了看腳上的鞋印子，大吼一聲：“趙元利！”　　被點到名的男孩，手下動作一停，喵喵趁勢搶迴了自己的盒子，趙元利迴頭一看，臉色就變了，小聲地叫道：“表哥。”　　“你幹嘛呢？”　　趙元利眼珠子一轉，惡人先告狀地指著李喵喵，叫道：“他搶我東西！”　　不等李喵喵申辯，趙元利的表哥就嗤笑一聲，說道：“那你說說盒子裏是什麽？他搶你什麽東西了？”　　趙元利支支吾吾迴答不上來，緊接著頭上就挨了表哥一巴掌。　　“你出息了啊，學會攔路搶劫了，待會兒我就跟姨夫說，看他揍不死你！”　　男孩頓時變得可憐巴巴地哀求道：“表哥，不要啊，老頭子會打死我的。”　　“那你還幹缺德事？”　　“教授布置的作業明天最後期限了，老頭子又克扣了我的零用錢，真心買不起啊，我有什麽辦法。”　　“行了，你就這點出息，阿姨早拜托我了，晚上你到我家裏去一趟。”　　“表哥，你太特麽講義氣了！”趙元利腰杆子馬上挺直了，連拍了他表哥好幾句馬屁，又眉飛色舞地跟喵喵道歉：“兄弟，抱歉啊，等哪天有錢了請你吃飯。”說完，一蹦一跳地往停車場走。　　李喵喵厚道地提醒他，“喂，你的盒子……”　　“哦，幫我扔了吧，裏麵隻有兩塊石頭。”　　家裏有這種孩子真令人操心，李喵喵暗自搖頭，不過他也沒打算追究，見自己盒子沒事，就準備往迴走。　　表哥叫住他，嘻嘻一樂，很熟稔地說：“李喵喵，咱倆果然有緣，沒想到你白天看起來這麽帥啊。”　　喵喵仔細打量對方，這人身材頎長，聖大的學生製服穿在他身上挺拔有力，有點娃娃臉，鼻梁高挺，雙眼明亮，笑起來露出一顆虎牙，很陽光的一個男孩，但是也很陌生。　　“你是——”他遲疑道。　　“啊呀，你怎麽那麽快就把我忘了，真傷心。”表哥拍了喵喵一下，“我是程英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