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黑暗有盡頭,那一定是日與月。


    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一道人影在孤獨前行,暮洛早已沒有了時間與空間的概念,他在這片黑暗之中踽踽獨行,甚至連連上的肌肉都失去了活力。


    冰冷、死寂,沉默。


    無邊的黑暗仿佛永遠不會終結。


    暮洛不知自己走了多遠,他依稀感受到體力的衰竭,終在一處黑暗最為濃鬱的地方,他盤膝而坐,輕輕吐納一身濁氣。


    這片世界無窮無盡,甚至一眼看不到邊際,盡管暮洛沉心如水,卻也有點煩躁,這一絲絲躁動猶如不斷落入水中的石子,在他心頭泛起漣漪。


    “年代變了,一些不該出現的力量一一誕生,如果不能在新的歲月中完成自身蛻變,將會失去未來與希望。”


    暮洛喃喃低語,他再次起身,繼續前行,無邊黑暗遮掩一切,他雙眸泛起一絲絕望,以氣息去感受,這黑暗根本無窮無盡,就算走一萬年也難以逃脫。


    一劍出鞘,四周空氣驟然寒冷,黑暗仿佛有了一絲冰凍跡象,暮洛猶如閃電般將冬寂古劍劃出,而後轉瞬收入劍鞘之內。


    一道月牙般的劍氣橫掃至遠方,卻始終不曾有迴音,暮洛眉頭緊鎖,這是他少有的動用冬寂古劍之力,卻依舊難以有所斬獲。


    “你的手段很不一般,這就是鬼門關的意誌力量麽。”


    暮洛前行,四野無聲。


    他似乎置身於一片汙濁潮濕的世界裏,每一步落下,都有一股難言的心悸。


    “如果過去的一切都無法打破這片黑暗,那隻有誕生新的術,新的信念。”


    暮洛捕捉到一絲亮光,他默默前行,心海起伏。


    他看了一眼腰間四季歌,微微搖頭。


    劍能殺人,卻突破不了高明到一定境界的幻術,更何況眼前這一切究竟是不是幻術,還真的很難說清楚。


    “古經文麽?”


    暮洛將一生一滅經流轉,這一次他周身甚至擴散出些許殺伐之氣,他曾經見過幽帝施展巫人族開辟未來的古道法,如今也悄然容納入一生一滅之中,嚐試與這片虛無幻境交鋒。


    結果卻讓人失望,這黑暗世界根本不曾理會暮洛,任由此人挑釁嘲弄,甚至以一生一滅經文造化自然之光,卻也不動分毫。


    “還是不行麽……”


    暮洛咬牙,他步伐漸漸沉重,身軀也似乎背負泰山,劍不行,古經文也難以有所作為,這位劍者嚐試思索其他辦法,甚至連小拇指內那南朝鎮國大印也忍不住去催動。


    這一方黑漆漆的大印比這片黑暗更為無情,它懶得理會暮洛,甚至溢出恐怖威壓,猶如古國疆土內的浩蕩天威,想要震懾住暮洛。


    “千萬別又造就一個新的麻煩。”


    暮洛苦笑,他疲勞的身軀倒是有了一絲鬆弛,一切皆不行,很難有術能夠幫助到他,但似乎還不是絕望的時候。


    這位劍者扔出海水鬥量,如果這片黑暗世界是那心髒的幻術,若是能以海水淹沒,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海浪滔天,大海汪洋,海水鬥量出手便是化為碧波海潮,這海水不斷擴散,綿延千萬裏而不絕。


    “這……”


    暮洛瞳孔內泛起一絲震驚,海水鬥量的確起了作用,他以劍為舟,在海水之上漂浮前行了很久,在這一路上,他眼前的黑暗似乎將海水吞噬,而更多的海浪卻也動蕩著黑暗,兩者無聲無息間相融相戰,最終似乎黑暗更勝一籌,將這無邊大海吞噬,‘滴答’一聲,海水鬥量猶如失去了生機的野獸,悄然竄入了暮洛的袖口。


    “你究竟是什麽東西,竟然能與修行法器一戰,難道也是一件寶物?”


    也許眼前這片黑暗並非真的幻境,而是一件真正的法寶,它興許有著自主的意識,被那跳動心髒所掌握,暮洛為自己的揣測而震驚,他眼角閃爍一絲微妙之光,依舊步伐沉重的前行。


    從被這片黑暗籠罩再到如今,時間似乎陷入了停頓,連空間也凝固在原點,若不是暮洛有真實的感受,他或許以為自己在原地踏步。


    一直走了很遠,暮洛陡然停下腳步。


    此時此刻,他笑容微妙,那內斂鋒芒的瞳孔內,卻有一陣精光閃爍。


    “你誤以為隱藏的很巧妙,但你忘記了我從一開始便發現了破綻。”


    暮洛伸手指向天穹,似乎此時他還有著些許震驚:“天空之上的日與月是你難以超越的桎梏,隻要以日月為引,便知曉自己身處何方……但我發現從頭到尾,我雖然在一直前行,卻很難走出任何距離。”


    暮洛難以置信般蹙眉,他似乎一直在等待這個時機,可當他真正確認自己心中猜想之時,卻又很難接受。


    “我一直在前行,身邊的黑暗雖然看不出差距,但或明或暗,也就是說我並非是真的在幻境之中……這很驚人,但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充滿奇跡存在的年代。”


    暮洛腳下的大地在顫抖,不,這似乎已經不能稱之為大地了,他幾乎體會到了腳下傳來的陣陣溫度,這是生靈才有的溫度,如果說眼前的黑暗並非幻境,而他也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轉,那麽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身處在某片極大的存在之上。


    猶如天啟一般,一絲光亮從天穹之上落下,那無邊無際的黑暗竟在消散,雖然已有了足夠心裏準備,但暮洛此時依舊呆滯,他看見黑暗化為五根天柱,這五根柱子一分而散,終於露出了那皓月的明亮之光。


    猶如合十的雙手終於有了一絲鬆動,那撐開的手掌終於分散,與暮洛內心真正的預料一般,他被某隻極大之物合在了手中,那斑駁的黑暗,正是這個世界透入指縫之間的亮光。


    暮洛俯瞰腳下斑駁紋路的巨大手掌,這一掌猶如巨大的大陸,上麵竟生長了草木森林,甚至還有自然的演化與起源,他看著一片大海之中有蟲魚爬出,時間猶如白駒過隙,這蟲魚漸漸長出了雙腳,更有幾位開始了直立行走。


    暮洛不敢被這一幕幕驚人景象奪去注意,他凝望頭頂之上的明月,而此時,那明月之側還有兩顆巨大的光點,比起月華之輝不遜色分毫,這似乎是某種生靈的瞳孔,這一刻,兩顆巨大的瞳孔俯瞰暮洛,似乎在詫異這渺小螻蟻為何出現在他身軀之上。


    暮洛擦去額頭冷汗,喃喃道:“果然超越了上人,這等力量我該如何麵對……”


    修行以來,暮洛話語不多,大多因為雖然身在危險之中,但一定有破解之法,唯有這一次,他恨不得求饒免死。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算了。


    暮洛想起修行之前在街坊混鬧時的口頭禪,最終嘿嘿一笑,衝著那天邊巨眼抽出古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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