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木真走了。


    趙寧沒有去攔。


    對方現身之後,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著安全距離,在這個距離上,同為天人境,對方想跑他是很難追上的。


    走的時候,元木真大言不慚地說,讓趙寧等著,不日之後他一定會迴來,屆時一定率領百萬雄師滅了趙晉。


    對於這句強行挽尊的場麵話,趙寧隻雲淡風輕地應了一句話:迴去洗洗睡吧,夢裏啥都有。


    天元大軍同樣在後撤。


    十萬大軍來的時候有多突然,撤走的時候就有多突兀,與之前的聲勢逼人相比,現在他們顯得格外倉惶落魄。


    被一人一刀給嚇走,可比打了敗仗之後退走要憋屈得多。後者說明他們至少有一戰之力,而前者則表明他們連做趙寧敵人的資格都沒有。


    十萬大軍中,趙寧的視線精準捕捉到了騎乘白馬、穿戴皮甲的蘇葉青。


    蘇葉青在慌忙北撤的大軍中迴首南望,她的眼神與趙寧的目光在半途相遇,當彼此的身影映入對方的眼眸,時空似有刹那的永恆。


    可蘇葉青清楚,這一刻不僅不會永恆而且十分短暫,她不可能一直迴頭看著趙寧,她還要在草原繼續奮戰,直到王師橫掃天元王庭的那一天。


    所以,這短短的一瞬對視,對蘇葉青而言彌足珍貴,今日之後,下次相見,哪怕隻是隔著老遠對望,都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


    於是,蘇葉青笑了一下。


    笑得溫婉,笑得含蓄,笑得氐惆,笑得憂傷。


    多年的草原奮戰,無數個日月與危險相伴,曆經磨難之後,她朝著故人故土露出的這個笑容,比清晨的露珠還要明淨無暇,比夕陽下的雪峰更要令人神傷。


    毫無疑問,蘇葉青對這短促的“會麵”是充滿遺憾的,她甚至都沒能觸碰到故國的一草一木;但在最危險最絕望時刻能有這樣一次“會麵”,她又感到無比滿足,因為未來再度充滿希望。


    趙寧被這個深刻動人的笑容擊中心靈,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心中五味雜陳。


    等他迴過神來,蘇葉青留給他的,已經隻有一道策馬北行的背影。那道白袍白甲的纖瘦背影在敗軍之中顛沛前行,緊緊追著她的目標——蕭燕而去。


    ......


    趙寧目送蘇葉青繼續征途之際,率領雁門關一眾高手出關的趙七月,來到了趙寧身邊。


    “我知道你會迴來,卻沒想到你能迴來得這麽早。”趙七月笑得恬靜、輕鬆。


    她剛看到趙寧的時候,心神就瞬間安定下來,那會兒笑容很濃鬱,到了此刻心情平複下來,自然就能顯得氣度平和。


    彼時,趙寧正跟元木真對峙,正是察覺到趙七月等人到來,元木真自知就算親率王庭眾高手出戰也毫無勝算,隻會平白增加傷亡,丟人丟得更大,這才果斷下令大軍後撤。


    眾王極境高手向趙寧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時至今日,天下的元神境修行者已是多如過江之鯽,但王極境的數量依然極為有限,他們中的每個人在常人眼中都是高不可攀、能比仙人的存在。


    但是現在,這些王極境高手們看趙寧的目光,卻跟普通人看他們沒有任何區別,充滿敬畏與敬仰。那是看英雄的目光,也是看偶像的目光。


    除此之外,每一雙眼睛裏都充滿振奮、激昂之意。


    在場的高手們明白,隨著趙寧安然歸來,一人逼退十萬大軍,令天元可汗狼狽北撤,所有關於他的不利謠言都成了笑話,謠言散布者的諸多努力不過是在耍猴戲罷了。


    大晉皇朝必將迎來新的輝煌,邁上新的台階,變得更加強大!


    這正是他們所有大晉子民,都該奮發向上、積極拚搏的時刻!


    他們將跟隨皇朝太子,在皇帝趙北望的引領下,施展抱負,把大晉的革新事業推到一個新的高度,青史留名!


    見禮之後,趙烈哈哈大笑著迎上來,親切地拍了拍趙寧的肩膀:


    “就知道家族有難之際,你絕對不會缺席,這一戰沒打起來,元木真那趁人之危的老匹夫,偷雞不成蝕把米,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


    “什麽天外世界,什麽幾大集團,什麽妖魔戰艦,哪能攔得住我們的大晉太子?家國有難之時,你想迴來,你要迴來,誰敢阻攔,誰又能阻攔得了?”


    他這一番豪言壯語說到了大家的心坎裏,引得眾王極境高手們紛紛附和,大聲為趙寧喝彩。


    趙七月安靜地看著這一幕,笑容愈發明豔。


    眾人吹捧趙寧是一件讓她十分高興的事,那比拍她的馬屁還要讓她受用,此時此刻,她感到與有榮焉,並且對趙氏與大晉的未來充滿信心。


    “四叔這話雖然說得沒錯,但自家人就沒有吹噓自家人的必要了,讓人瞧見,還以為我們晉人一個個都是厚臉皮。”


    趙寧笑容純粹,有著發自肺腑的開心。


    他在地球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拍馬屁,是因為他知道那都沒啥用,如今迴了大晉,或許是離鄉有段時間的原因,被自家人吹捧他卻感覺格外親切。


    眾人一路說說笑笑,迴到雁門關。


    太子蒞臨的消息,瞬間點燃了雁門關將士們的熱情,他們之前或多或少都聽到了流言,現在看到趙寧這個大晉柱石平安歸來,自然無不激動興奮。


    無數雙目光從各個方位投向了關城城門,大夥兒奔走相告,若不是有軍紀約束,他們一定會都跑來關牆,瞻仰趙寧這位大晉剛剛擁有的天人境修行者。


    當如今的雁門關主將趙烈,站在關牆之上,將趙寧一人嚇退天元十萬大軍,逼得元木真落荒而逃的消息,添油加醋公之於眾時,關內數萬將士莫不激動得麵紅耳赤。


    關牆上嚴陣以待天元大軍的反抗軍戰士們,紛紛轉身,麵朝城樓前的趙寧,以拳擊胸,齊聲大喊:“太子威武!”


    很快,唿喊聲蔓延開來,關牆附近的將士們都扯開嗓子唿應:“太子威武!”


    沒多時,整個雁門關的大晉子民,無論是戰士還是官吏、平民,都跑出了房屋,振臂大唿:“太子威武!”


    一時間,山唿海嘯般的唿喊聲淹沒了雁門關,震得整個雁山的草木似乎都在跟著顫抖。


    站在關牆上的趙寧,麵對著舉城奮發的大晉子民,舉起右臂大喝:“大晉威武!革新必勝!”


    於是,頃刻間雁門關的上空,便迴蕩起連綿不絕、氣衝鬥牛的齊聲唿喝:“大晉威武,革新必勝!”


    “大晉威武,革新必勝!”


    “大晉威武,革新必勝!”


    ......


    趙寧沒打算在雁門關停留多久,不過他還是照例視察了軍隊,無論是將士們的訓練情況、軍紀軍規,還是夥食配給、將士關係,事無巨細都做了深入調查。


    這種事情懈怠不得,別看大晉如今是個革新之國,革新大業已經取得不俗成果,但革新這種東西本身就是跟人性的暗麵——自私自利的本能做鬥爭,稍微放鬆就會一瀉千裏。


    革新需要的是時刻警惕,時時鬥爭。


    調查的結果趙寧大致滿意。


    問題當然不可避免,但都不是什麽嚴重的事,屬於日常中幾乎必然會出現的現象,趙寧在處理好這些問題後,嚴厲叮囑了軍官們一番,又不厭其煩地教導了戰士們。


    在確認天元大軍沒有殺個迴馬槍的可能後,已經忙活完的趙寧跟趙七月兩人,離開雁山迴到燕平城,入宮覲見皇帝。


    趙北望本身就是個向往自由,灑脫不羈的性子,這輩子最大的渴望是遊曆天下,遍嚐美食美酒美人,如今天天悶在皇宮裏,要多煩悶有多煩悶。


    當然,有皇後王柔花在,美人這一項無論如何都隻能看看,最多淺嚐輒止,不可能天天品味。


    一見趙寧迴來,趙北望便拉著他不鬆手,要趙寧給他分享在異界的見識見聞、風土人情,那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就像是好幾年沒有出去放風過的哈士奇。


    “小寧子在異界曆經兇險,還受過傷,這好不容易迴來了,你不關心關心他的身體健康,就知道扯那些沒用的,哪裏有半分為人父的樣子?”


    王柔花一邊擰趙北望腰間的肉一邊嘮叨。


    趙北望吃痛之下大唿冤枉:“他這不活蹦亂跳的嘛,能有什麽問題?


    “你又不是沒聽說,這小子一露麵就把元木真那老匹夫嚇得夾起尾巴就跑,那元木真能是個吃素的?如若小寧子不是狀態鼎盛,元木真豈會一招不發就自認失敗?”


    說著,趙北望還朝趙寧擠了擠眼:“你說是不是這麽個道理?”


    不等趙寧迴答,王柔花已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咬牙切齒地道:


    “小寧子異界停留了這麽久才迴來,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的良心都哪裏去了,竟然半點兒都不體諒?!”


    趙北望被擰得坐不住,從墊子上跳了起來,他惱羞成怒,指著王柔花就要狐假虎威地訓斥兩句,孰料王柔花已是率先低頭抹著眼角,淒淒慘慘地控訴:


    “我可憐的孩兒,怎麽就攤上你這麽個不著調的老子,我們母子真是命苦啊,日夜辛勞就為了讓你坐穩皇位,誰知道竟然幫了一個白眼狼......”


    趙北望見妻子都要哭了,頓時心軟,忙坐下來好生安慰,在讚頌對方的付出與不易之後,緊跟著自我檢討,並且保證下次絕不再犯。


    一套流程下來分外熟練,沒有半點兒瑕疵,也不知做了多少迴。


    “那你們聊著吧,我去禦膳房親手燒幾個菜,小寧子這麽久沒吃我做的菜了,肯定嘴饞得很。”


    王柔花抬起頭的時候,眼角一片幹燥,哪裏有半分流過淚的樣子?她拖著長裙施施然離去,留下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趙北望獨自麵對一雙兒女。


    趙寧眼觀鼻鼻觀心,當作沒有看到剛才大晉皇帝威嚴掃地的一幕,趙七月則是拿起點心往慢慢品嚐,好似什麽都沒聽到。


    趙北望咳嗽兩聲,義正言辭地道:“你們是知道的,平日裏這個家裏都是我做主,夫唱婦隨絕對不假。


    “隻不過,在你們麵前的時候,我顧及她平日的付出與麵子,這才配合著演演戲,你們不要當真了。”


    趙寧與趙七月一起點頭,表示絕不懷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第一氏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是蓬蒿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是蓬蒿人並收藏第一氏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