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麻子罪大惡極,買通官吏,仗著有官府撐腰,兼並土地強買強賣,無惡不作,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讓多少人妻離子散,他該死!”


    “對,張麻子死一萬次都不為過,應該殺了他!”


    “今天放過了他,來日他隻會害更多人!”


    “他的兒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舅舅家的表妹就是被他兒子擄走的,家裏人再見她時,已經是一具河上的浮屍了,可憐她才剛剛十四歲......”


    “他的兄弟同樣罪大惡極,張麻子哪迴帶人欺壓百姓,毆打跟他們講道理的人,他兄弟不是衝鋒陷陣在最前麵?”


    “確實如此,他兄弟打死打殘的人,一雙手絕對數不過來!”


    “......”


    村民們七嘴八舌,曆數張麻子一家人過往的罪行,其間流露出來的痛恨與悲苦之情,讓趙寧也忍不住心有戚戚。


    約莫是兩世為人,見過了太多世間疾苦,以及疾苦百姓為國而戰的道義,趙寧總是對普通百姓抱有格外的同情與親近,最是不忍看他們受苦受難。


    張麻子,張麻子的三弟,張延,此時都已蘇醒過來,隻不過後兩者已經被廢了修為,如今並排跪在地上——跪在一眾打手前麵。


    聽罷村民們對自己的控訴,張麻子嚇得麵無人色,他的胳膊流血太多,沒有得到及時救治,本就已經極為虛弱,這會兒連求饒聲都幹癟無力:


    “你......你們不要殺我,我.....我跟縣令都有交情,我,我把土地還給你們,你們饒了......饒了我吧!”


    他的三弟不停磕頭:“大俠,好漢們,我錯了,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保證日後好生做人,將功贖罪,你們想要什麽,我一定給你們......”


    氣息微弱的張麻子連忙附和。


    張延最年輕也是被嚇得最慘的,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隻是一個勁兒磕頭喊饒命。


    趙寧看著他們,不鹹不淡道:“願意改過自新做個好人,是一件好事,我很讚同。”


    張麻子跟他的兄弟驚喜地抬起頭:“大俠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


    村民們意外的看向趙寧。


    趙寧淡漠地道:“這個機會我沒法給你們,這輩子做的孽,這輩子就得還,我能做的,就是送你們上路,如若真有下輩子,希望你們到時候好好做人。”


    此言一出,張麻子等人無不大驚失色。


    村民們俱都露出笑容。


    趙寧示意村民們自己動手,自己的仇自己報,自己的公義自己維護。


    手裏有刀的村民立即上前,原先手裏沒刀的村民,拿起之前屬於打手們的刀,爭先恐後撲向了張麻子等三人,一時間刀光如雨,鮮血如霧。


    淒厲的慘叫聲接連響起,比鬼哭還要讓人心顫。


    沒片刻,張麻子,張麻子的三弟,張延,這三個魚肉鄉裏欺淩弱小的惡霸,被村民們的亂刀剁成肉醬,結束了他們罪惡的一生。


    村民們停下手的時候,張麻子的打手們看看三灘血肉模糊的爛泥,又看看麵目兇狠煞氣騰騰的持刀百姓,無不絕望地感覺到了大禍臨頭。


    “這些人如何處置?”趙寧問村民們。


    老船工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雙目通紅地道:“都是熟麵孔,把他們都殺了,肯定有冤枉的,但如果剁每人一隻手,罪行肯定有漏掉的。”


    趙寧微微頷首,沒有多言。


    於是,被鮮血激紅眼的村民們一擁而上,殺豬般的慘叫再度響徹田野。


    打手們全都被剁掉了一隻手!


    當地上多了幾十隻血淋淋的斷手,還有幾十個抱著斷臂翻滾哀嚎的漢子,場麵就跟幹將常常說的人道沒了關係。


    這本該是隻存在於煉獄的畫麵。


    有趙寧在,打手們乖乖就範隻是丟掉一隻手,反抗則會連命都沒有,都是見慣鮮血的漢子,大多不會被這種遭遇嚇得魂飛魄散。


    但也有那麽一些人企圖反抗、逃跑。


    不出意外,他們步了張麻子的後塵。


    等到事情平息下來,村民們將打手們趕走,眼看著打手們艱難而倉惶地劃船離開,趙寧心有所感。


    他轉身麵對著村民們道:“我前些時間在河北盤桓,見過那裏的世道風景。


    “在那裏,若是碰到有地主大戶欺壓百姓,不管有沒有百姓主動報官,擁有監察地方之職的官府,立馬就會派官吏調查,為百姓主持公道。


    “若是官府不曾及時有效的,處理這些關係民生疾苦的事,國人聯合會很快就會介入,而一旦國人聯合會介入,則官府的地方主官必被追責。


    “事情沒鬧大還好,要是鬧到了國人審判的地步,則定會地方震動,百姓們會群起關注案件,監督官府與國人聯合會的調查、審案過程。


    “到了這一步,地方官府主官就不是簡單被追責了,輕則烏紗帽不保,重則會鋃鐺入獄,而那些做了惡事的權貴地主,亦不會有好果子吃。


    說到這,趙寧歎息一聲,“這也就是在徐州,朝廷的手暫時沒能伸過來,如若不然,今日絕不會有大夥兒動用私刑的可能。


    “動用私刑於國家秩序無益,於天下長治久安無益,於黎民蒼生的安全無益,於弱者保護自己無益,換言之,私刑就不該存在。


    “但當原本良善本分的百姓,被逼得隻能用自己手中的刀,拚了命為自己的公義張目時,錯的就不是動私刑的人,而是這個國家。”


    換言之,這是大晉皇朝的錯,是趙氏的錯,是他趙寧的錯。是他們沒有保護好百姓,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兄弟姐妹,沒有盡到朝廷的責任。


    趙寧隻能反躬自省,盡全力去改變這種局麵,而無法苛責村民們。


    “河北的官府會這麽好?趙大俠,你不會是騙我們的吧?”


    “天下的官員還能真的都為百姓做主?”


    “國人聯合會是什麽?他們連官員都能審判?”


    “朝廷在河北的秩序與規矩這麽清明?官府跟那什麽國人聯合會,竟然把百姓的事看得這麽重要?這真的是大晉的朝廷?”


    “趙大俠,我們知道你修為高深,見多識廣,你可不要蒙我們!”


    “如果河北真像趙大俠說的那樣,那哪裏還是人間,怕是那些金光教信徒老是掛在嘴邊的神國吧?”


    “若是河北真有那樣的官府,那樣的國人聯合會,那裏的百姓過得該是怎樣的日子啊,每天都會笑著醒來吧?”


    “做夢都會笑醒!”


    “簡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


    不出意料,趙寧一番話引起了村民們的熱切討論與向往。


    趙寧微微一笑:


    “河北河東的官府究竟是什麽樣,國人聯合會又是什麽,大晉朝廷的治國思想是什麽,我都了解,大夥兒要是想知道,我迴村去跟大夥兒說說。


    “大家之所以覺得奇怪,是不知道大晉的立國之本,就是維護平民百姓的公平正義,其實,這些年大晉在河北河東已經完成了革新戰爭......”


    老船工悠然神往:“徐州也是大晉的天下,就是現在被節度使鎮著,要是徐州也能像河北河東那樣,那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向往美好的生活,向往光明正義,讓村民們陸續從今日這場特別的戰鬥中脫離出來,紛紛被趙寧的話吸引了注意力,都趕著要趙寧好好說說。


    迴到村中,留守的婦孺們聽到勝利的消息,無不歡唿雀躍,老人孩子俱都圍著趙寧打轉,把他當作神靈一樣簇擁著。


    當日,村子擺下百家宴,慶賀今日之勝,慶祝村子的糧食得到保全,慶賀張麻子死有餘辜,慶賀所有人不用家破人亡。


    宴席上,趙寧跟眾人詳細說起河北河東的麵貌,解釋大晉的革新戰爭,這讓村民們都變成了聚精會神的聽眾。


    這場別開生麵的講述,從白日持續到天黑,到了深夜村民們依然不願離去,老老少少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問趙寧,情緒濃烈。


    篝火一直亮到了天明。


    天亮後宴席散去,精神集中堅持了一夜的村民們,懷揣著對大晉朝廷、美好生活的向往,各自迴家進入了夢鄉。


    “金光教傳教的場麵,跟這大抵也差不多。”望著意猶未盡的村民們離開,終於可以歇口氣的趙寧又有所感,“如此說來,我這也是在傳教布道?”


    他眼下的所作所為,跟金光教神使有多少是一樣的,有多少是不一樣的?


    搖了搖頭,趙寧很快收起了這些想法。


    大晉追求的公平正義,跟金光教教義在根本上就是不同的,縱然他現在的作為,宣揚革新思想與大晉新製的路線,對百姓的吸引力,正在起到的效果,跟金光教神使傳教的過程類同,但兩者終究不可同日而語。


    迴到小翠家,老船工沒有立即休息,而是拉著趙寧坐下來說話。


    “張麻子父子死了,眾打手殘了,以他們的勢力,事情絕不會就這麽結束,趙大俠......”說到這裏,老船工欲言又止。


    趙寧笑了笑:“幫人幫到底,老丈放心,我不會半途抽身,把你們留給別人禍害。那樣的話就不是幫了你們,而是害了你們,跟我追求的公義背道而馳。


    “如何徹底解決這件事,老丈可有什麽想法?”


    老船工感激涕零,猶豫半響,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唯有去徐州城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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