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王武不是找理由克扣、拖延發放他的糧餉物資,就是找借口說他的各種不好上本彈劾,要降他的職。


    除此之外,王武還經常故意當眾羞辱他觸怒他,想引得他怒火上頭大打出手,背上觸犯、毆打軍帥的罪名。


    這些耿安國暫時還能應付還能忍,但有一件事,耿安國無論如何都忍不了。


    那就是王武千方百計敗壞梁山營的名聲。


    對方先是不知從哪裏,搜羅出了梁山營在國戰之前,劫道搶掠殺人越貨的種種事跡,在城中大肆宣揚,抹黑梁山營的形象,說他們是強盜賊人。


    而後,對方針對梁山營的將士布下各種陷阱。


    梁山營的將士到了青樓窯子,總會碰見故意找茬的人,一怒之下出了手,往往就會傷人不淺。而青樓窯子的老鴇姐兒,都會出來作證,說梁山營的將士經常睡覺不給錢,時常毆打別的客人。


    有時候梁山營的將士,在路上碰到惡霸欺負弱小,上前行俠仗義,末了官府一審,往往“惡霸”才是苦主,被毆打的人反而惡貫滿盈,於是在有心人的散播下,梁山營成了專會助紂為虐的存在。


    這樣的事不一而足,單個來看沒什麽大不了,多了就成了梁山營賊性不改的鐵證。


    於是英雄成了過街老鼠,落到了近乎人人喊打的境地。


    耿安國質問過王武,這樣肆意妄為,就不怕寒了天下英雄的心?


    沒想到王武冷笑著迴答,英雄在對上層有用的時候才是英雄,當英雄妨礙了上層那就是強盜賊人。聰明人從不會跟能決定誰是英雄誰是強盜的存在作對。


    耿安國雖然憤怒異常,但卻無計可施,王武是節度使,背後還有大人物支持,對方掌控著話語權,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引導輿論。


    控製了輿論,自然就能定義誰是英雄誰是強盜。


    “這操蛋的世道!”


    看了一眼節度使府邸大門前的節鉞,耿安國恨恨的朝地上吞了口唾沫。


    進了府邸,耿安國見到了高坐在太師椅上的節度使王武。


    對方沒有絲毫寒暄的意思,甩手將一紙公文丟給耿安國,滿臉威嚴的宣布:


    “你治軍無方,不能約束麾下部曲,導致梁山營將士成天胡作非為,在鄆州城不斷鬧事傷人,致使百姓怨聲載道,已到了不能不收拾的地步。


    “這是調令,看清楚了,從今日開始,你不再是鄆州團練使,朝廷貶你去益州做錄事參軍。”


    說到這,王武滿含譏諷的笑了一聲:“知道益州在哪兒嗎?蜀中。距離這裏千裏之遙。還有,你營中的人,一個都不能帶走。”


    “即日啟程,不得耽誤。


    “耿安國,希望你到了益州後,能夠好生辦差。那邊的刺史是我同鄉,我已經打過招唿,他會好好待你的。”


    說到最後的時候,王武一副你就等著被扒皮抽筋吧的樣子。


    耿安國握緊了手中的公文,額頭青筋暴突,牙關咬得咯吱作響,好半響才一字一句的道:


    “我跟我的兄弟們,是為國浴血奮戰的功臣,是一個個忠義熱血的大丈夫!


    “你們,先是奪走了我們應有的待遇,讓我們吃不飽穿不暖;而後,你們又奪走了我們的尊嚴,讓我們從英雄變成了過街老鼠!


    “今日,你又要讓我們兄弟離散,還要把我們安身立命的東西都奪走,軍帥,你這是在要我們的命,想要我們生不如死啊!”


    耿安國抬起頭,猩紅的雙眼豺狼一樣盯著王武。


    王武冷笑不迭,誌得意滿地道:“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從你不肯做我的忠犬那一天開始,你就注定了要走上窮途末路!”


    耿安國站起身,弓起背:“王武,你就不怕把我逼急了,我現在就殺了你?”


    王武哈哈大笑,笑得無比肆意猖狂:“耿安國,你修為是比本帥高,可這又如何?修為高就能為所欲為?你難道還敢造反不成?


    “你若是敢造反,敢跟陛下作對,朝廷大軍圍攻之下,你那血戰多年,好不容易混出頭,有了官身的滿營兄弟,就都得死!”


    說完最後那個“死”字,王武看耿安國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氣急敗壞,卻隻能抓耳饒腮的猴子,充滿了不加掩飾的不屑。


    “嗬嗬......”


    耿安國發出不是惡鬼勝似惡鬼的笑聲,一雙通紅的眸子,此刻竟然散發出幾分恐怖的陰綠:


    “如果是換作半年前,我的確不敢造反,就算有萬千屈辱,為了兄弟們有一口飯吃能保住一條命,也隻能忍了。


    “但是現在,你口中的朝廷,可還有你說的那麽強悍?


    “六鎮大軍進攻隴右,跟鳳翔軍對壘數月,結果如何?主帥被重創生死不知,幾十萬將士一夜潰敗,屍橫遍野!


    “天下最強大的三個世家,如今已經反了兩個,一個正在占據關中這千古以來的霸業根基之地,一個正雄視東南要掐斷朝廷半數的財賦來源!”


    “河北、中原,已有數十個縣邑起了民變,焚燒官府打殺官差,眼下正成蔓延之勢,而朝廷呢?朝廷的人馬還沒看到,州城都被攻占了兩個!


    “王武你這吃狗屎的東西,到了現在,還敢拿朝廷來壓我?!


    “你既然知道我是綠林出身,怎麽就不想想,太平盛世的時候,我姑且敢占山為王,跟官軍糾纏廝殺,到了如今這烽煙亂世,豈會不敢再上一次山?


    “你可以侮辱一個官吏,可以讓一個百姓忍氣吞聲,但你竟然敢羞辱一個悍匪,想要一個悍匪卑躬屈膝,你腦子是不是已經被狗屎塞滿了?


    “今日,我耿安國就是反了,你又能奈我何?!”


    話音未落,耿安國後腳驟然發力,真氣嘭的一聲爆發出來,霎時將附近桌椅碾壓得盡數化為齏粉,而他的身體則如炮彈一般衝出,直取驚恐起身的王武!


    王武沒想到耿安國真敢造反,而且是在節度使府邸直接發難!意外、震驚與瞬間降臨的恐懼,讓他禁不住雙股顫栗、肝膽欲裂。


    但他對耿安國並非沒有防備。


    耿安國剛一動身,王武背後的屏風兩側,就有一刀一劍兩道匹練疾速襲出,從兩翼分別攻向耿安國左肋下、右脖頸!


    顯然,這是王武早就安排好的護衛。兩人的修為雖然比不上耿安國,卻也是少有的強者,有威脅耿安國性命的實力。


    眼下耿安國隻要一擊不中,王武從驟然遇襲的驚恐中迴過神,配合他們便足夠自保,屆時,節度使府邸的修行者就會群起而至!


    一旦陷入被圍攻的境地,無論耿安國殺多少人,隻要王武可以保住性命,城外大軍中的將校們再支援過來,莫說一個耿安國,兩個耿安國也得死無全屍!


    劍氣已到身前,刀光更是切開了護體真氣,耿安國若是繼續往前,不可避免要陷入十分危險的境地。


    他選擇一往無前!


    劍氣與護體真氣相互抵消,青鋒繼續向前,靠著符兵本身的銳利,刺穿了他的左肋!


    但卻沒能穿透他的髒腑,毫厘的差別間,他稍稍挪動了腰身,避過了要害。


    長刀觸碰到了他的身體,帶飛了一蓬血肉!


    卻沒有劃破脖頸,帶走的也是肩頭的血肉。


    而耿安國的左手,就像是鐵鉗一般,在下一瞬緊緊攥住了滿麵驚駭的王武的脖子!與此同時,他右手成拳,真氣如芒,狠狠轟在王武的小腹處!


    王武身體離開地麵,腰背弓得猶如蝦米,眼珠子像是要掉出來!他想要掙紮,可是脖子被耿安國掐著,絲毫不能動彈。


    他不可置信的盯著耿安國,目光中充滿疑惑不解,不明白耿安國為什麽能這麽不要命,硬是頂著劍氣刀光也要衝過來。


    耿安國張開嘴,露出被鮮血染紅的牙齒,殺神般桀桀笑了一聲。


    國戰期間,他跟著趙寧曆經苦戰,生死之險豈止碰到過一次,早就在死人堆裏磨礪出了非人的兇悍與出眾戰技,自然知道九死一生的時候,該怎麽抓住生機。


    至於王武,一個不是在打敗仗撤退,就是在打順風仗搶攻的家夥,哪裏會有他這種經驗?


    “修為高又如何?修為高,就是可以為所欲為!”耿安國滿含譏諷的笑了一聲,再度曲起手臂握緊拳頭,瞅準了王武氣海的位置,猛地轟了出去!


    “不要!”


    “快住手!”


    兩位護衛驚唿出聲。


    他倆在耿安國製住王武的時候,就紛紛收了符兵,不敢再有任何動作,生怕對方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


    但他倆沒想到,耿安國並未就此收手,還半分猶豫都沒有的連續出手,刹那間轟碎了耿安國的氣海,廢了對方的修為!


    王武殺豬般的淒厲慘叫聲,頓時傳遍半個節度使府邸。


    “耿安國!你這是在自絕退路!”


    “你再也沒有選擇了!”


    兩名護衛既想動手跟耿安國拚命,又不敢真的有所動作,眼下王武隻是沒了修為,性命還在,仍是節度使。


    耿安國單手提著昏死過去又立馬被嗆醒的王武,聞言迴過頭,桀驁不馴的低笑兩聲:“退路?選擇?我要那些東西做什麽?


    “我是一個悍匪,生來就是要造反的,造反的人需要什麽退路?”


    兩位護衛嗔目結舌,啞口無言。


    就在剛才,耿安國想明白了趙寧信中的話。


    不忘初心。


    他的初心是什麽?


    他是一個悍匪,他的心自然是一顆悍匪的心!


    是一顆官逼我反我就敢反的心!


    梁山好漢都有一顆這樣的心!


    他,耿安國,梁山營眾將士,今日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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