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一的目光像是早有準備一樣落在這裏。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而第二關鍵的問題是,一個不配合心理醫生的患者。 好像是證明沈淮一的想法一樣,陸雲開很快開口說話:“給我一個解決問題的鍛煉日程計劃,至少要能夠緩解問題。” ……打算吃止痛藥。 ……下一次再見的時候,對方會更糟糕,還是更好? 都有可能。沈淮一想。他按照陸雲開的要求,在紙上寫下了一份計劃與建議。 陸雲開開始嚴格按照計劃書上的建議開始規範自己的生活。 他早起早睡,一日三餐營養搭配,注重鍛煉,甚至接了一點工作用作調整自己的狀態。 雖然並不明顯,但他確實感覺至少在身體上,他健康了很多。 江興知道這一點。 陸雲開的情況他一直在關注。 他最近其實沒有做什麽別的事情,國內的所有應酬也一概推掉,更多的就是呆在自己的住所處理還記在自己腦海裏的所有可能和眾星的倒台有所牽連的事情。 他們沒有再碰麵過。 在第一天的晚上,江興已經說過了要去英國,他隻是每一天記錄的空暇時間去看看陸雲開——這並不困難,陸雲開的作息在最近非常穩定,他隻要在固定的時間守在固定的地點,總是能夠看到對方的。 江興看見陸雲開一點一點地好轉。 從最開頭單獨一個人什麽都不想搭理,到最近慢慢地會和周圍人說笑。 從最開頭獨處的時候神情陰鬱,到現在已經趨於平緩。 他多多少少有點安心。 他慢慢意識到,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陸雲開其實一如既往的堅強——雖然堅強到有點固執的地步。 在江興看著陸雲開跑過公園,轉身離去的時候,0021在腦海中出聲和江興交流:[你現在的情感極為特殊。] [也許是因為想起了過去吧……]江興說。 [過去?]0021。 [總有些時候需要你自己站起來。誰都沒有辦法幫助你。]江興說。 [你真正想要站起來了……你站起來了。]他最後說,[雖然結果也可能不盡如人意。] 英國方麵昨天已經打電話過來詢問了,如果他還要參演,就不能再無限製地拖延下去。 江興這一段時間雖然沒有出現在陸雲開麵前,但一直滯留在國內的最重要因素無疑是陸雲開。 現在陸雲開的好轉讓江興稍微放心。 他迴家之後將一個信封托付陳良交給陸雲開,就真地上了當天的跨國航班迴到國外。 離開的江興沒有發現,在他看見了許多之後那些沒有看見的部分:他轉身之後,本來正和身旁的人有說有笑的陸雲開一下子沒有了聲音,臉上的笑容也掉下來。 他安靜了片刻之後,在身旁人迷惑的眼神之中,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這一天其餘的所有計劃,他都如同現在這樣誰也不想交流地完成。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他再沒有感覺到另外一個人在暗中的注視,不用接到江興讓陳良轉交的那個信封,他很快明白了對方這迴已經徹底離開。 而等他從陳良手中拿到那個信封的時候—— 他打開來看,發現裏麵隻有一串鑰匙,是江興曾經給過他的那一串。 他再次迴到了江興那套他曾經來過的住所。 他一扇門一扇門地推進去,看另外一個人在這裏的生活痕跡。 他也發現了自己曾經沒有發現了——他手上拿著的這一串鑰匙確實意外的多,好像每一把鎖頭都額外再配置了同樣的一把似地。 但並不是相同的,他一個鎖頭一個鎖頭的試過,沒有任何一個合得上。 另一係列的鑰匙是開啟另一係列的門的。 他在這間已經沒有了人的屋子裏轉悠了一會,目光忽然落在書房那把直通向天花板的手扶梯子上。 他剛剛來到這裏的時候以為這是單純的裝飾。 但現在…… 陸雲開上了扶梯,他慢慢撥弄著自己的那一串鑰匙,很快發現了其中一個細小的表麵鍍銅做舊的鑰匙。 他將這枚鑰匙插入鑰匙孔中,嚴絲合縫;他輕輕一轉,那道看大小剛好能容一個成年男子進入的通道開啟了。 他出現在樓層之上。 這是一套構造和裝修都與底下的大體相同的房子。但似乎很久沒有人住了,地上都浮了一層薄灰。 他忽然意識到了很久以前江興送自己這一串鑰匙的用意。 他在周圍轉悠了一圈,看到天花板上還沒有拿下來、但已經空了的大彩球,又在入口木板的縫隙位置找到了遺漏下來的一縷彩色紙條…… 陸雲開將鑰匙拽進自己的手心。 他在靠著窗戶的沙發上坐下來。 他慢慢放鬆自己的身體,他的背脊靠在了沙發的靠背上,無時無刻的疼痛在這一時候好像得到了輕微的舒緩。 他的嘴唇先是閉著,然後輕微地動了一下。 他在念另外一個人的名字,像過去擺在桌子上的留聲機,孤獨的用針劃著盤麵,將心中的意圖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的時候,陸雲開乘上了飛往英國的飛機。 第143章 命運 這是一間位於英國的單間公寓。 它包括一廳一室一衛和一條狹長的走廊。在鋪著呢絨提花地毯的室內,兩人坐的沙發和床鋪上都散落著各種各樣的衣服,細微的水流聲從正對著床的半掩著門的浴室中傳出來。 隨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人正背對著門站在洗手台的鏡子前。 水流的聲音正是從洗手台的龍頭中傳出來的。 站在鏡子前的人套著寬鬆得有點邋遢的衣服和褲子,頭發落到肩膀上,嘴唇與下巴的位置同樣圍了一圈雜亂的胡須。 一隻棒球帽倒扣在洗手台左邊的架子上,棒球帽旁邊還隨意放著一隻墨鏡。 鏡子照出了麵前男人的麵孔。 他的麵容既熟悉又陌生,正是之前來到英國的陸雲開。 陸雲開對著鏡子照完了自己的臉後,微微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但他並沒有稍微打理一下自己刮刮胡須的意思,反而直接將一旁的棒球帽扣到自己的腦袋上,並將帽簷壓低。 他再次看向鏡子,發現連自己都認不出鏡子裏的那個人之後,頓時就滿意了,不再折騰,關掉水龍頭就往外走去。 他來到客廳,拿起放在櫃子上的曲馬多和其他幾個藥瓶,倒出一次的藥量,和水一起吞下。 然後他走到玄關的位置,換上鞋子離開家裏。 今天是江興新的話劇在劇團當地城市之外別的城市上映的第一天。 這對於話劇劇團來說並不鮮見,但對於江興來說,第二次參演話劇就擔綱主角,第一次擔綱主角就能全國巡演,不管怎麽說,都是一個非常棒的開端。 這樣的“非常棒”反應在方方麵麵,比如說劇團的人對他越來越友好,比如說霍齊亞對他越來越親切,比如說喜歡話劇的觀眾,越來越為他的表演而傾倒。 他們熱衷於談論他,熱衷於關注他,甚至熱衷於追隨他的腳步,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重複看著話劇表演。 但也許……其中有一些人太過於熱衷了? 江興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最近的這兩個月內,他一直覺得好像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看著他,有一個人在背後跟著他。但沒沒他試圖迴頭去找的時候,身後又沒有任何東西。 江興把玩著陸雲開之前送給自己的星空表,除了這一點突如其來的念頭之外,他也沒有其他並不好的感覺。 也許是我最近壓力太大多心了?江興想。他在時間到達的五分鍾之前,將自己的手表放在更衣室的鏡台上,走出了演員化妝間。 霍齊亞正在外頭做最後的巡視,看見江興從房間裏走出來,笑著上前詢問:“感覺怎麽樣?” “還不錯?”江興迴應。 霍齊亞滿意地點點頭:“你總是這樣心如止水。“江興失笑。 他們互相擁抱,然後江興和其他演員一起,在布幕之後準備登台。 一如既往的輝煌與璀璨,眾目睽睽之下的盛大表演在結束之際贏得了滿場的掌聲。江興帶著一臉濃妝迴到自己的化妝間,剛剛進門,他前進的腳步就停下了。 劇場的臨時化妝間裏頭,所有的一切安然呆在原來的位置。 但還有一個額外的東西出現在他化妝台的桌子上。 一隻嬌豔的紅色玫瑰,出現在他的手表旁邊,偽裝成它們本來就是一對的模樣。 江興走上前將這隻玫瑰從桌子上拾起來。 他撥弄了一下玫瑰的花瓣,花瓣上還帶著點點露水。 他將自己的手表重新扣到手上,至於這忽然出現的玫瑰,他將其粘到了化妝台的鏡子上邊。 鏡子照出了他的麵孔,還有一小點搖曳伸展出來,屬於玫瑰花瓣的深紅。 緊鑼密鼓的全國巡演一直在繼續。 江興每到一個地方,每參加一場表演,化妝間裏就會多出一些好像隻是粉絲隨手贈送、但和最開始放在他手表旁的玫瑰一樣惹人注目的小東西。這些並不貴重也並不醒目的東西被堆放在真正的觀眾送來的禮品之間,卻每每能讓江興一眼就看見。 那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江興再一次將小禮物從花籃的花泥中拔起來。 他今天收到了一個小雪人。 雪人戴著紅色的聖誕帽,披著花花綠綠的衣服,一臉笑容,憨態可掬。他在用手接觸雪人之前頓了一下,改為用舌頭試著舔了一下。 確實是糖果。 甜滋滋的味道在味蕾蔓延的同時,跳跳糖粉在他的口中興致勃勃地活躍起來。 還挺好吃的,味道的層次非常豐富——他又咬了一口,給聖誕雪人的帽子加了個彎月形狀的花邊——口感和慕斯一樣綿軟,但比嚐起來比慕斯更細膩輕軟,有一種棉花糖的感覺。 ……但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