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和神國宛如兩個決鬥的巨人,都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和巨大的底蘊,誰也無法快速擊敗誰。戰爭爆發至今將近半年,時間已經推進到了263年12月。隨著黑淵戰場的戰況不斷升級,雙方的軍力不斷投入到神鳥星座、海象星座這兩個膠著地區,日複一日地上演著血肉磨盤,其間爆發了很多場堪稱慘烈的戰役。


    就在幾天之前,聯邦海軍在神鳥星座附近埋伏了神國的支援艦隊,當神國艦隊停靠在一顆氣態巨行星附近的小行星帶補充水源的時候,一支聯邦的隱形轟炸艦隊幽靈一般從巨行星後方現身,一次衝陣之後頭也不迴地逃走,丟下了無數電磁炸彈和躍遷幹擾炸彈。經驗老練的神國指揮官並沒有追擊,更沒有徒勞地試圖無視聯邦先進的躍遷幹擾技術,嚐試進入緊急跳躍,而是迅速命令艦隊結成球形陣,用體型龐大笨重的重甲戰列艦頂在外圍,保護著脆弱的遠程轟炸巡洋艦。


    果不其然,僅僅十幾分鍾之後,聯邦海軍第十三艦隊直接躍遷到神國艦隊的臉上,全部艦船都是裝備了800mm電磁炮和先進護盾係統的近戰拚刺刀配置!激烈的戰鬥一觸即發,神國艦隊很快便潰不成軍,但就是像一隻烏龜那樣任聯邦海軍如何海扁,都隻顧著雙手抱頭。


    然後便是一出螳螂捕蟬的戲碼,兩支神國的遠程轟炸巡洋艦隊天神下凡一般不可思議地出現在了戰場上,在總噸位遠小於聯邦海軍的劣勢下,硬是憑借著裝配的克製扭轉了戰局。


    可惜就在聯邦這支弄巧成拙的艦隊要被合圍吃掉之前,隸屬於開拓派的中央軍艦隊不知從哪得到的情報,在千鈞一發之際趕來,這支裝備五花八門的雜號艦隊成了那個拿彈弓打黃雀的最後勝利者,挽救了差點糜爛的戰局。


    這次戰役直接導致神國失去了在本就搖搖欲墜的神鳥星座最後一點優勢,在艦隊提供的製空權和補給斷絕後,那些遍布神鳥星座行星上的神國軍人們隻能絕望地看著宛如末日一般從天而將的耀眼光柱,那是聯邦的艦隊集群軌道轟炸。


    對於聯邦來說,勝利固然令人欣喜,可是神鳥星座的勝利帶來的問題卻比之前多了很多。


    首先是神鳥星座本就位於黑淵星域最靠近聯邦的位置,聯邦在這個星域有七座空間站,神國隻有一座,為了維持這顆插入聯邦腋下的釘子,神國需要消耗海量的物資與能源。現在這顆釘子被拔掉了,神國方麵主持黑淵戰爭的元帥卡爾瑪幾乎被氣瘋,在親手絞死了幾名作戰不力的將領之後,喪心病狂地派遣幾乎所有海軍,不計代價地要徹底拿下海象星座。而聯邦還真的被他這種賭徒一般的孤注一擲打了個措手不及,海象星座岌岌可危。


    第二個問題是煙囪星座的問題。


    即便神鳥和海象兩個星座才是主戰場,可是兩國所有將領都知道,在不久的將來,決定黑淵星域歸屬的,必然是煙囪星座,而最慘烈的勝負手也肯定是在煙囪星座。當聯邦的軍力從神鳥星座騰出手之後,除卻支援海象星座的幾支艦隊以外,大量的陸軍將開始登陸煙囪星座,而屆時媒體的目光也會被煙囪星座吸引。


    這是聯邦高層不願意看到的。


    即便是軍政府執政,畢竟媒體監督政府,民主選舉和唯物主義這些思想是聯邦的建國之本,是他們和野蠻愚昧的神國唯一的區別,也是融入了所有聯邦公民血液裏的信仰。所以幾乎所有的團級部隊都有隨軍記者,這些隨軍記者的傷亡率在某些地區甚至高於軍人。這是聯邦的榮耀,媒體的榮耀,卻是執政者最大的煩惱——這幫礙手礙腳還不怕死的記者太敬業了!


    神鳥星座和海象星座都是艦隊馳騁縱橫的地區,那些紛飛的炮火和慘烈的犧牲在記者們的筆下變成了一篇又一篇紀實文學,隨後在聯邦諸多大導演的加工下成為太空歌劇。《伊達之夢》《紅巨星陰影下的傳說》《艦隊小兵》……這些或蕩氣迴腸,或催人淚下的故事就是聯邦精神最好的宣傳,也是最好的征兵廣告。


    可是煙囪星座沒有那大艦巨炮的浪漫,這個星座天文環境極其惡劣,不適合艦隊長期駐紮,同時資源星卻是最多的。更要命的是,在開戰以前這裏一直是神國控製區,很多神國的賤民被驅趕到這裏挖礦,久而久之也就繁衍生息,在十多顆行星上都有大小不一的殖民地。同時在神國軍隊多年的建設下,也有無數為聯邦陸戰隊準備的死亡陷阱。


    神國一名高層曾經自豪地說過:在煙囪星座的行星上,每一個山腳下都有塞滿士兵的基地,每一個山腹裏都有一炮能打下一艘戰列艦的巨型防空發射器!


    話雖然是誇張,但是可想而知,聯邦對煙囪星座的攻勢會激發一些人道主義方麵的問題。


    當攻下一座基地需要數倍於敵軍的士兵去拿命填,當那種一炮下來能把一個連隊的士兵撕成碎片的重型榴彈炮劈頭蓋臉打來,當士兵們躺在殘肢斷臂裏哀嚎,大小便失禁,臭氣熏天……這可就沒有什麽血色浪漫了。


    而當殺紅眼的聯邦士兵們攻克一座殖民地,看到數以百計拿著槍,高唿著神的名號的神國平民之後會發生什麽?


    那些記者會怎麽寫?


    然後還有第三個問題,政治問題……


    在煙囪星座外圍的一座訪問森嚴的空間站中,是這次煙囪星座攻勢的前敵指揮部,直接向黑淵戰役的總負責人聯邦海軍元帥秦懷仁負責。前敵指揮部由維揚擔任指揮官,但是這位與聯邦高層十幾年沒見麵的開拓派教父隻是一如既往地掛名,實際負責人是副總指揮,一個甫一出山便震動全軍的胖子。


    此刻,指揮部裏的某間會議室中烏煙瘴氣,兩群軍官正在麵紅耳赤地爭吵。


    “李林思你這個老王八,打仗時看不見你的部隊,怎麽這時候跳出來廢話了?”一個白發蒼蒼的少將指著另一邊一個神色倨傲的老人罵道。


    被罵做老王八的軍官麵色不善地問道:“我倒是想問問,你們中央軍的情報是哪來的?這次神鳥星座的戰役根本沒有你們的事兒。我們海軍都不知道神國在玩螳螂捕蟬,你們怎麽知道的?”


    李林思身後站著不少中年軍官,隱隱以他為首,人多勢眾,均是帶著鄙夷的眼神看向對麵寥寥數人的開拓派軍官。這次神鳥星座的戰役雖然獲勝,卻令整個聯邦海軍顏麵掃地,如果不是中央軍的雜牌艦隊前來馳援,神鳥星座的戰局將會糜爛不堪,之前半年奠定的優勢會全部喪失。但是沒有人感激中央軍。


    一個主戰派的金發中年軍官陰陽怪氣地說道:“呦,中央軍好大的本事啊!有情報不跟我們共享,等我們海軍被打殘了以後才出來摘桃子,這等手段我們可學不來,要不你們教教我?”


    聽到主戰派這麽不要臉地潑髒水,開拓派一個身材壯碩的黑人少校一把抓住對方的衣領,瞪圓了雙眼咬牙切齒:“你他媽再說一遍?我現在就教教你!”


    “打仗沒本事,還敢埋怨援軍打得漂亮,這就是你們海軍的作風?嘖嘖嘖……”


    “你他娘的……”


    “砰!”


    眼看兩撥向來不對路的軍官就要在會議室裏擼袖子幹起來,擔任煙囪星座前敵指揮部副總指揮的“大師兄”,身材肥胖笨重的韓正一拍桌子,平靜地看著眼前爭吵不休的兩群軍官,這一拍雖然勢大力沉,韓正的表情卻是和藹可親,看向那些軍官的眼神裏含著笑意,隻是怎麽看怎麽覺得有一些詭異。


    能站在這裏的軍官無一不是軍隊體係裏的老油子,其實剛才在吵架時都隻用了三分精神,其餘的七分注意力都偷偷地放在韓正身上,就等著他表態。他這一拍桌子,正在吵架的兩撥人馬上閉嘴,其中人多勢眾的那一方迅速地雙手背後立正站好,目不斜視,而人數較少的另一撥軍官則是雙臂環抱在胸前,眼神斜斜瞟著天花板,一個比一個桀驁不馴。


    韓正心中苦笑,這個烏煙瘴氣的小小會議室裏的兩撥軍官截然不同的態度,不就正是目前整個聯邦軍方,乃至整個聯邦的縮影嗎?


    人多的那一方,隸屬於聯邦海軍、聯邦海軍陸戰隊;人少的一方,則是來自中央軍,也有兩人是海軍陸戰隊的。


    聯邦海軍是主戰派的鐵杆擁躉,或者說鷹犬;中央軍則是開拓派教父,維揚·柯爾達克的嫡係;至於海軍陸戰隊,就是兩派博弈的棋盤了。主戰派和開拓派的爭鬥從沒停過,曾經一度勢均力敵,隻是從當年維揚的父親遇刺之後,開拓派就江河日下,直到黑淵戰爭爆發以來,主戰派更是占盡上風。


    在這個會議室裏也一樣,此次策劃煙囪星座攻勢的會議已經開了好幾天,站在這裏的軍官,開拓派隻占三成。


    現在他們之所以吵,情報來源問題隻是個借口,目的還是爭奪各自的戰區和職務。在黑淵地區,開拓派一貫不占優勢,永遠是被打壓排擠,去打那些最難啃還沒有軍功的硬骨頭,或者幹脆就蹲在後方“防禦”永遠不會被進攻的腹地。這次借著神鳥星座的出色戰績,他們打算多爭取到一些有油水的任務,於是感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被冒犯的主戰派就開始拿中央軍的情報問題說事,懷疑開拓派的中央軍坐視友軍被打殘之後才出手,如果不是神國的艦隊全軍覆沒,那就該說他們和神國合謀削弱聯邦海軍實力了。


    全都是誅心之語。


    也不怪韓正苦笑,他一個學院出身,可以不去站隊的中間派,對聯邦的內耗深惡痛疾,何嚐不想一碗水端平?可是瞧瞧開拓派那幾個軍官的德行!


    聯邦海軍的青年軍官們一手被元帥秦懷仁調教出來,最重視職級,對上級無條件服從,無條件執行,漫長的艦隊生活也形成了他們冷酷嚴謹的性格,就算是給開拓派穿小鞋,那也是穿得天衣無縫。這不,韓正一拍桌子,剛才還麵紅耳赤的主戰派軍官們立刻一言不發。


    反觀開拓派這幾個貨,隨著聯邦海軍在秦懷仁手上的崛起,中央軍這幾十年間從聯邦柱石淪為了雜號軍,痞氣越來越重,而且是從軍官到小兵都一個德行。最重軍功,沒點功績的指揮官,任你多大的官銜也沒人鳥你。此刻這幾個開拓派軍官的神色明明白白就是在說:你這個肥頭大耳的胖子聽說是從那個莫名其妙的“學院”出來的,說是什麽舉世震驚,什麽寄予厚望,聯邦總統都請你吃過飯,屁!戰場都沒上過就想指揮老子?這次要是不給我們點甜頭,就別怪我們把你架空,讓你坐蠟。


    空降來的指揮官在軍隊裏最不受待見,任你何方神聖,多大的本事,真的擺不平這些中層軍官,有的是辦法讓你束手束腳。行軍慢一點,補給慢一點,打仗時“謹慎”一點,就管教你令不出指揮部,還沒辦法說軍官們哪裏不對。


    更何況韓正這個中間派,更是兩頭不討好。


    韓正把兩派軍官的反應看在眼裏,卻沒做什麽表示,笑嗬嗬地直奔主題:


    “諸位,神鳥星座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和我們沒關係。海象星座的局勢和我們也沒有關係。至於接下來的煙囪星座戰役,媒體會怎麽編排我們,這個我會找人去處理……”


    兩撥軍官同時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感情你韓正連圓場都不願意打了?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麽。


    韓正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上,“嘩啦”一聲甩開紙扇子,看得軍官們又是大翻白眼。


    “我這些年在學院,讀了很多書。”韓正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和一般人關注新時代的曆史,尤其是聯邦和神國十年戰爭期間的曆史不同,我更關注地球時代的曆史,都粗略地讀過一遍。”


    “說到戰爭,畢竟地球時代那幾千年文明史,一直在打仗,諸位不要瞧不起那種原始的戰爭,所謂螺獅殼做道場,即便是冷兵器時期的戰爭,也有很多的戰役是我們現代人所不能達到的。還有後來的兩次世界大戰,冷戰時期,第二次冷戰時期。”


    韓正搖了搖扇子,大概是覺得有些冷,又啪地合上,接著說道:


    “人類的偉大之處,便在於能夠從曆史中學到東西。但我今天畢竟不是在大學裏演講,諸位將軍也不會喜歡聽我念叨這些沒用的東西。我是想說,看了這麽多書,我可以明確告訴諸位,戰爭的勝利,是摘桃子,而在打仗以前,怎麽分桃子,才決定了戰爭能不能順利進行。而我呢,這些年最多的心得都是在分桃子上,而不是怎麽去摘桃子。”


    說到這裏,韓正的臉色一肅,圓盤一樣的大臉上雙眼眯成兩條狹長的縫,寒光四射:“我給你們的,你們能吃;我不給的,你們別想要。手伸得太長了,會被剁掉。”


    這位初來乍到的指揮官身上驀然騰起一股氣勢,這種氣勢在場的軍官們並不陌生,幾十年來,聯邦名將層出不窮,那些高距帥位的老將軍們,身上都有這種久經戰陣才能打磨出的氣勢。


    帥者,三軍之司命,主將之威勢。


    不知道這個從未踏足過戰場的胖子為什麽也會給人這種感覺,一時間軍官們一片沉默。


    “不過呢,”韓正忽然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臉,“我韓正排兵布陣的本事不大,卻最是擅長一件事。”


    他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然後又伸出另一根:“我擅長把一個桃子變成兩個。”


    軍官們一頭霧水,看著他打開了終端,在白板上投影出煙囪星座的地圖。


    “煙囪星座的戰況將是最慘烈的,這個毋庸置疑。戰略的關鍵在於三顆行星,一顆衛星和一顆氣態巨行星的爭奪。按照原本的布置,出產高功能氣溶膠的巨行星交給聯邦海軍,戰略要地的衛星交給中央軍。三顆行星中的兩顆交給海軍陸戰隊,一顆交給中央軍,我將維持這個布置不變……”


    開拓派的白發老將官冷哼一聲。


    主戰派的軍官們也並沒有對這個明顯偏向他們的布置感恩戴德,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韓正如何擺平開拓派的這幾個老兵痞。


    軍隊就是一個畏威而不懷德的地方。如果韓正不能擺平開拓派,那麽他在兩派軍官心中的威信也將不複存在,無非就是一個靠著背景上位的職業官僚。在軍隊裏蹭幾年軍功,然後高升到天鷹星,穿上正裝步步青雲去也。


    “諸位可能會以為,這次黑淵戰爭和五十五年前的十年戰爭一樣,我們會按部就班地攻城略地,一個星座一個星座推進,然後在用盡全力也無法占到便宜時尋求決戰,一錘定音?”


    韓正譏嘲地搖搖頭。


    “我不會這麽打,現在告訴你們我的計劃,先給你們提個醒,第一,這次的戰爭會和之前的不太一樣,會死更多人,更慘烈;第二,我的想法,秦老元帥和小將軍都已經點頭了,懷特總統也已經認可。”


    軍官們唿吸一窒。


    “巨行星ax-q攻勢,必須在3月以前結束。現在是12月,你們有四個月的時間,根據我的情報,神國會派出四個滿編艦隊來爭奪這個地區,而我隻給你們批準一個滿編艦隊,加上一支隱轟特種大隊,三艘黑隱特勤艦。你們就算全員死光,也要把這個地方按時拿下來!過了3月,就算拿下來了,也按照戰敗處理!”


    說著,韓正笑眯眯地看向李林思:“李老將軍,你是少將,我也是少將,雖然這裏我說了算,不過我還是得問一句。我這不算欺負人吧?”


    李林思不屑地嗤笑一聲,高高抬起頭:“我老李什麽硬仗苦仗沒打過!這個狗屁巨行星拿不下來,你把我腦袋拿走!”


    話雖說得硬氣,但李林思的眼神還是有些飄忽不定,韓正這麽苛刻的要求讓他心裏沒底,不知道韓正目的是什麽。


    “衛星ax-p,是這個紊亂空間裏唯一穩定的航道,我們誌在必得,所以這個地方我們要在一開始就打下來!從神國艦隊從海象星座防線騰出手,進入煙囪星座開始計算,我隻給你們中央軍半個月的時間。原本分配給ax-q的五支艦隊,除了李將軍的兩支,剩下的都用來替中央軍牽製神國艦隊,給你們的地麵攻勢創造最理想的條件。你先別急。”韓正伸出手製止了正要罵街的開拓派軍官:


    “我不是讓海軍和你們搶軍功,事實上,在打下ax-p以後,你們雙方都沒有軍功!而拿下它之後,所有艦隊都會撤走。而神國的艦隊會繞過海軍,猛烈攻打ax-p,隻有得到了這裏,才能建立穩定的空間航道,否則每多呆一天,艦隊麵臨天文災難的風險就增加一分。所以我的要求是,打下這裏,然後你們每堅持一周不要求援軍,我就給你們算作殲滅了一整個師的地麵部隊的軍功!”


    開拓派的白發軍官大口喘著粗氣,堅守一周就是一個師的軍功!問他敢不敢?死也要上!他已經打定主意,部隊傷亡不超過三分之二絕對不叫援軍!


    但是,韓正這種不計傷亡的打法,是為什麽?


    “我知道你們有疑問,我們聯邦從來是兵力占據優勢,裝備水平比神國那幫蠻子強不少,不需要追求出奇製勝,隻需要堂堂正正地平推就可以。我為什麽這麽計劃?因為我要一次打殘他們!”


    韓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合金材質的寬大會議桌猛地顫抖一下。


    “不久之前,我們在神國的特工傳來消息,神國主帥卡爾瑪晉級大神官了。”


    一些軍官不明就裏,而陸戰隊出身的軍官們則紛紛皺眉。


    “按照神國的權力規則,他將得到角逐掌管全國武裝力量的護教主教這個職位的資格。現任護教主教已經病重,最多還有兩三年的壽命。說不定明天他就會咽氣。為了增加自己的籌碼,卡爾瑪把手上所有的戰鬥型能力者全部撒到了煙囪星座,不要看海象星座打得熱鬧,那隻是障眼法!勝負手就在這裏!”


    韓正粗短的手指砰砰地點著地圖上的煙囪星座。


    “之前神國不計代價地突襲學院,是因為學院是聯邦的未來。他們失敗了。”


    韓正忽然平靜下來,聲音沙啞:“這些剛畢業的年輕能力者,是神國的未來,我要毀掉他們的希望。我不會失敗。”


    會議室中鴉雀無聲!


    “占據了航道,我們就立於不敗之地;占據了巨行星,卡爾瑪戰後把它賣掉的算盤就會落空;剩下的兵力,全部用在三顆行星sh軍的艦隊牽製他們的艦隊,不準尋求決戰,並且要輸幾場,隻許敗不許勝,隻許小敗不許大敗。給他們營造出我們指揮不力的假象,放他們的運兵船進來。”


    韓正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看著錯愕的軍官們。


    “然後我會引咎辭職,讓神國確定我們內部出現問題。同時,聯邦的所有在役機甲師,包括三名特級機甲師,全部投入戰場,在ax-w,ax-t,ax-r三顆行星上,獵殺他們的能力者。”


    “三顆行星我要你們維持僵局,如果真的陷入劣勢,都不用你們張嘴,自然會有援軍從你們想不到的地方冒出來;如果占據優勢,就慢慢推進,越慢越好。同時,你們的一切行動都是配合機甲師們,機甲師們每斬殺一個能力者,所屬的團級單位計做三個人頭的集體功勞!”


    “直到卡爾瑪感覺到不對,要撤出能力者的時候,之前從衛星撤走的三支滿編艦隊,加上衛星上的、巨行星上的,所有的艦隊集體出動,把煙囪星座給我死死地封鎖住,不允許任何一個能力者逃走!”


    “你們要軍功?我給你們把蛋糕做大,能不能吃下去,就看諸位的本事了。”


    韓正關掉投影,沒有看向被這等瘋狂的戰略計劃鎮住的兩派軍官,而是抬起頭看向窗外的星空,有些意興闌珊,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卡爾瑪,別讓我失望啊……”


    ……


    ……


    聯邦的空間站大致分為軍用和民用兩種,與一般人想象的不同,軍用的空間站反而更注重打造適宜居住的環境。這當然也是前線記者們的功勞,十年戰爭期間那些條件惡劣的軍用空間站導致記者們牢騷滿腹,硬是推動議員們立法,在每一座寸土寸金的空間站上都建設了一個鳥語花香的生態園。


    此刻,一胖一瘦兩個青年正漫步在林間的碎石小路上,頭頂隱約有清脆鳥鳴,腳下不遠處則有清澈的小溪流過。這個生態園卡在了法律要求的最低線,1000平米。來自聯邦園藝大師的設計硬是在這一千平米裏打造出了原始森林的意境。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看起來輕鬆愜意,隻不過兩人聊天的內容如果被旁人聽到,怕是會驚出一身冷汗。


    “師兄,我其實不太同意你的計策,有些太……”


    “紙上談兵?”


    師弟沒有說話。


    “那你說說看,”身材肥胖的師兄溫和地笑道:“我都有哪裏太想當然了。”


    聽到師兄這麽問他,師弟有些惱怒,沒有跟師兄客氣:


    “第一,你怎麽知道卡爾瑪一定會把全部能力者撒出來?你怎麽知道卡爾瑪一定會上你的套,不見棺材不掉淚?”


    “這個簡單,卡爾瑪性格看似狂妄,實則陰沉難測,凡事計較利益,不見兔子不撒鷹,同時信奉慈不掌兵……”


    “師兄,這些我都知道,卡爾瑪的全部信息,甚至他生日是哪天,祖籍在哪,喜歡什麽食物什麽音樂,他女兒的星座,指揮部裏每一個人都了如指掌。”


    “那卡爾瑪的三個幕僚,二十九個直接屬下,七十六個嫡係軍官呢?他們的訴求是什麽,性格是什麽,分為幾個山頭,你都了解嗎?”


    “這……”


    “他們每一個人,從出生那一天到現在的所有資料,我都認真研究過。身為主將,很多時候不是為自己爭取利益,而是為自己所屬的勢力爭奪話語權。他不願意做的事情,他的屬下也會推著他去做。一個人的權力來源於上級,威信則是來源於下級。他必須讓他的陣營滿意,才能在神國站住腳,這是大勢所趨。卡爾瑪必須爭奪護教主教的位置,然後把位置騰出來給他的嫡係;為了爭奪這個位置,所有的能力者都隻不過和大頭兵一樣,是可以消耗的籌碼。我確定他會咬鉤,就像他確定我們會放棄海象星座一樣。”


    “……第二個問題,你為了駕馭開拓派和主戰派,承諾了這麽多的軍功,如果一切順利,你怎麽兌現?”


    “我找總統閣下要了不少位置。”


    “這肯定不夠。”


    “你呀,”師兄轉過身,笑著拿扇子敲了敲師弟的額頭:“怎麽這麽笨呢,軍功說到底,無非是錢和官帽子。錢呢,那顆出產氣溶膠的巨行星,國會會賣給雲環重工,這個事情秦老元帥督辦,誰也別想插手。至於官位……”


    師兄陽光燦爛地笑著:“死的人夠多了,官位不就騰出來了嘛!今天開會一屋子人,打完這一仗可就剩不下幾個嘍!自古以來,順風仗功勞小,逆風仗功勞大,最後都能夠分的,你沒想過為什麽?”


    師弟呆呆地看著師兄,終於明白院長曾經說“韓正行事有古風,能掌兵”是什麽意思了。


    慈不掌兵。


    “第三呢?你說話總是要分成三條的。”


    “啊?哦……第三是,你就這麽明目張膽地把自己的計策說出來,像你計劃引咎辭職那些,完全可以不告訴他們。萬一消息被神國知道了……”


    “不會。”


    “……啊?”


    韓正扇著扇子,衝小師弟露出一排白牙:“不會。”


    看著師兄讓他感到陌生的表情,不知為什麽,師弟再無疑慮。


    韓正抬頭望天:“我細數曆史上的風流人物,不論擱在哪個時代,老師都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驚才絕豔,結果就因為自負才華,不向主戰開拓兩派諂媚,硬生生被按在學院這個鳥地方一輩子!整個聯邦連老師叫什麽名字都沒聽說過。老師要是能出頭,他秦懷仁算什麽東西!等有一天老師過世,也許能夠名揚天下,那又有什麽用!我韓正不服啊!”


    平素總是一副笑臉彌勒模樣的韓正雙眼通紅,咬牙切齒,心中壓抑多年的憤怒和不甘一下子爆發出來。隻有身邊的小師弟見過他這幅模樣,也隻能欲言又止。


    “當年老師從聯邦裏選了你和我,你出身豪閥,可以算是聯邦裏數得上的世家子;我則是寒門出身,我父親就是巨熊星上一個果農而已。人們都說千金之子不坐危堂,結果你學了老師的兵法,要做那富貴險中求的名將;我倒是學了那組織術,穩坐後方,動動嘴皮子就能升官發財。嘿嘿,我韓正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絕不清高自傲,老師爬不上去的位置我要爬上去!黑淵戰爭隻是一個開始,我不但要把它結束得漂亮,從神國身上切幾斤精肉,也要動手從聯邦身上挖下幾塊爛肉,扔在聯邦總統的臉上!”


    “別的我也不會,我隻擅長處理政治問題。不過在我看來,一切的問題,歸根結底都是政治問題。”


    很多年後,聯邦的曆史如此評價韓正:


    韓正,擅權謀,熱衷名望。於黑淵戰爭中揚名,從此青雲直上。據說與強極一時的幽靈聯盟領袖林恆有私交,一手策劃了挽救聯邦於既倒的“幽靈突擊”戰役。被“星塵”忌憚數十年。在波雲詭譎的聯邦政壇中左右逢源,穩如泰山,晚年被人稱之為“韓泰山”。


    在晚年權勢滔天的韓正大力推動下,聯邦模仿地球時代的“諾貝爾獎”,成立了“陳氏學院獎”。


    從那以後,在聯邦的每一座大學裏,都有一個老者的塑像,慈祥地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們,恍若在當年的“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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