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僅僅隻是站在原地,遠遠的看著麵前這棟白色的洋房,身旁的路雪楓似有些躊躇,好像忌憚什麽似得半句話也無。


    一聲悶雷攪亂了我與他之間的沉寂,點滴雨水打落在我的臉頰上,我癡癡地移開久久注視路宅的目光,投向陰雨隱隱雷閃的天空。


    這雨下的恍若夢中,一陣陣雷霆轟鳴,空氣也有些沉悶,恐怕傾盆大雨馬上就會降臨。我看了看一旁的路雪楓,他隻是負手一旁也不言語,也不做任何主張,似乎就等我開口。


    遠遠的一個白影出現在路宅的大門前,似乎是路雪嵐,他趕集似得撐起一把白色的大傘,又忙接過旁邊人遞上的一把黑傘匆匆便往這邊跑了過來。


    “哥哥,要下雨了,怎麽還在這裏!”他隻顧著急匆匆的走到路雪楓跟前,全然不看我。似乎打心裏的與眼前這個所謂的兄長特別要好,倒不似那日第一次見到他倆麵對麵樣子。


    一陣詢問後,他大概察覺到路雪楓的目光凝重,迴身才發現了一旁的我。手中的傘胡亂向著路雪楓一推,像遮擋路雪楓一樣的一個箭步擋在了我和他之間。


    “啊,你,你來拉!”他隻尷尬一笑,眼中藏著的還是我看不懂得顧慮。


    “嗯……”要探究的事情太多了,一件接著一件,我隻是愣愣的應著,心中生出些許不耐。


    到底上天要怎麽對待我,瞞著我那麽多事,到底是為了什麽……


    “走了,馬上就要下雨了!”一旁的路雪楓對路雪嵐的一係列動作並沒有做任何迴應,隻一把奪過路雪嵐手中的白傘,大步率先走向路宅,隻留下我與路雪嵐麵麵相覷。


    我看向路雪嵐,投以詢問的目光。想著在這裏把自己的疑問問個究竟,隻可惜,我剛要開口,雨滴便叮咚落下,轉瞬間傾盆大雨砸了下來。


    路雪嵐也不生分,忙支起手中的黑傘,一把直接將我拉入懷中。隻是這黑傘仿佛是宅裏的人特意給路雪楓準備的,遠比白傘小了半圈有餘。狹小的庇蔭裏,他隻緊緊拉著我,任我怎麽執拗都不肯放手。


    走在最前麵的路雪楓許是聽到了我執拗掙紮的動靜迴過頭來,見我與路雪嵐糾纏在一起,臉竟一陣閃爍,由最開始的漲紅,刷的一下慘白了起來。灼灼的目光隨之直逼向我與路雪嵐,他張了張嘴似要說些什麽,路雪嵐卻提前悟懂了一般,猛地鬆開了對我的束縛。


    我也被路雪楓的目光驚住,一個激靈退到傘外。雨霎那間將我單薄的衣衫一並淋濕,我瞧著眼前兩個因為我舉動異常驚訝的人,也不知道往前還是往後,將順著雨水散落下來的長發忙撩至耳後,雙手抱住自己的雙臂,生怕再被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抓住。


    距離最遠的路雪楓此刻竟比近前的路雪嵐先一步反應了過來。他疾步衝到我的麵前,將我拉入他白傘的遮擋範圍內。


    “瀅兒,你做什麽!這麽大的雨,你瘋了嗎!”衝動的怒吼讓我一下分不清自己和他到底是熟悉還是陌生。


    我有些疑惑的看著他,那雙黑鑽石般的瞳子裏竟溢出了血紅的火光,是在生氣嗎?隻是淋雨而已,他這樣是不是有點過激了?


    我似乎從未向他提起過我的名字,他到底是從何而知的呢?為何這樣的親昵這麽熟悉,就好像似曾相識。


    隻覺得眼前的景象好不真切,仿佛迴到了更遠的從前。依舊是這座宅子前,眼前的人還是他,隻是那麵孔由顯青澀,倒不似如今般成熟。


    “瀅兒,你要去哪裏!你這是瘋魔了嗎?”……依舊也是這般的吼叫。


    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聽見他這樣怒吼,這樣的記憶到底從何而來。


    “不用你……管……”無意識的一句話脫口而出,我還未說完便意識到自己的話過於失禮,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手中的傘聞聲微微一陣晃動,再一看他,眼瞳中已擠滿了不解與埋怨。他似乎極力抓緊傘柄,好不讓傘因為他微微的震驚掉落。莫非是怕再淋著我?我怯生生的抬起頭來,想要掩蓋住眼中的驚慌失措,卻難掩內心不知從何生出的擔心。


    感情最後還是比理智先行,我有些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抓住了他手中的傘柄,接過他手中的傘。


    我與他的目光再一次交匯,恍惚間隻覺得整個世界隻剩下我與他。我癡癡地看著他眼中映出我的樣子,在透過我被映出的眼睛裏看到的他,就好像陷入了一個永無止境的輪迴,永遠在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裏循環。


    就在我有些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時候,傘上積累的雨珠突然被狠狠地盡數撞碎,路雪嵐就在這電光火石時,插入我與他之間,再一次擋住了我和他目光的對接。


    “哥哥!”


    他的叫喚裏充滿了告誡,繞開他的身影,我看到了路雪楓眼中的一絲無奈。是被做弟弟的告誡,所以才有些不自在嗎?那路雪嵐到底在戒備什麽呢?


    “她淋濕了,在這樣呆著,怕她身體撐不住的!”此時,路雪嵐似乎失了那天救我以後的嘲笑與瀟灑,變得畏首畏尾,瞻前顧後起來。


    至於他們話後還有什麽深刻的交流,我沒有在細聽,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將他們徹底置身世外。


    我也不知道自己腦海裏到底想了些什麽,恍惚間其實什麽也沒想,就是一片片的空白。也不知道我們三人到底站在雨中多久,我隻知道淋透的脊背漸漸冰涼,一個激靈,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冷了吧,我們迴家去!”這一聲聲躁動總算將兩人夢中驚醒,路雪楓一把推開路雪嵐趕到我的麵前一把拉住了我緊握住雙臂的手,口吻沉穩可靠,透著說不出的憂傷。


    迴家去?何處是家呢?


    十歲那年,我便眼看著自己的父母葬生火海;十三歲那年,一直多病的姥姥也終於在一個寒冬裏離開了自己。臨終前,姥姥的話不禁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好孩子,自打你生在這個楊家,烙上這個名字開始,你的一生就將會一無所有,姥姥也注定不能一直陪著你,但你一個人卻一定要記得保護你自己。”


    我一定要自己保護好自己……


    記得姥姥曾說楊瀅兒這個名字是母親自己想的,取瀅,字清澈;水流迴旋,輪迴不變的寓意。這樣好的字眼,為什麽會說我烙上它便會一無所有,這名字到底藏著什麽樣內幕在其中,難道也和路家有關?


    所以他們才在我還沒提起過自己的名字時,知道我的名字?


    我木然的抬起頭來看向路雪楓,看著他那緊鎖的眉頭和滿目的顧慮陰鬱,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看我。為什麽要對我說出那樣不見外的話?好想問,內心卻總是有一種克製,讓我和上次一樣不願開口。


    這座被稱作路宅的華廈,讓我打心裏覺得是個囚牢,雪白的牆壁隻會讓我更無法忽視它背後的陰影與黑暗。我一點也不想和這個房子有半分瓜葛,為什麽他們似拚命的要把我和這棟建築拉扯在一起。


    “為什麽……”喉嚨間渾濁的聲音,總算透了出來,但也僅僅隻是這三個字,後麵的千言萬語我再也無力訴說了。


    “天晚了,留在這裏吃飯吧?吃了飯我便送你迴去。”路雪楓的目光因為我的詢問微微有些凝滯,話音也跟著我一般渾濁。手指被更攥緊了些許,竟有些生疼,我費盡的試圖拔出手來,卻怎麽都不能如願。


    “主人,二少爺,晚飯都已經備好許久了,都快別杵在這裏了。”就在這個時候,另一個聲音在距離我們不遠處響了起來。


    尋聲看去,我心中猛地一震溫暖,意外的將內心的一片恐懼都盡數衝散。是個老人,斑白的頭發和那張慈愛的臉,甚是憨厚可親,該是這路宅的老管家罷?


    “路伯,帶楊小姐進屋,我和雪嵐隨後就來。”許是感覺到我心情好了很多,路雪楓看向老人,似乎察覺出老人給我的感覺,忙含笑將我推給老人。


    路伯憨笑著渡到我麵前,從路雪楓手中接過我的手,晃眼間我竟恍惚看到老人鏡框的玻璃被一層淡淡的水霧罩住,又立刻被冰雨驅散,也是一種感念緬懷的味道。


    ……


    飯桌上,路雪嵐與路雪楓兩人隻是折角坐著,從坐下用餐開始便兩人彼此無話,一陣僵局下來,桌上就隻剩下刀叉觸碰瓷盤的聲音。


    酥脆的外殼在叉子下被分離,清淡的香氣撲鼻而來,讓我一瞬間忘記了自己身在讓自己恐懼的路宅,食指大動起來。


    “楊小姐喜歡吃鱈魚吧?宅中已經許久不做鱈魚,隻是煎香撒些許海鹽,也不知道楊小姐吃不吃得慣。”一旁侍酒的路伯滿眼欣慰的與我小聲交談道。


    我雖一人生活的久,不常吃這樣的西餐,但是卻異常鍾愛香煎鱈魚,我隻一味吃著到底沒把路伯那大有深意的話往心裏去。


    許久不做,這次卻做了,大概是巧合吧?這算是今天最走運的事情了。


    餘光小心地掃過眼前的另外兩個人,路雪嵐隻是以為的埋頭切著牛肉,路雪楓則也發現我在端詳,溫和的看了我一眼,又將目光集中在他的盤子上。


    隻有路伯,與我說完話後,還是那樣欣慰的看著這張桌子,像是許久沒見過這樣吃飯的場麵了。


    鱈魚的味道似乎喚醒了我方才深藏的片段,似乎從前我也曾坐在這張桌子上,麵前依舊是路雪楓,身旁依舊是路雪嵐。


    記憶中仿佛站在遠處靜靜的看著眼前四人的場景,場景裏的我沒有此時的膽怯,很輕鬆的拿著叉子吃著盤子裏的鱈魚,一個不經意間,我瞥見場景中的我,小腹微微攏起,是我懷孕了嗎?


    絕對不可能,這絕對不是我,那到底這是誰……


    場景慢慢的推動著,再一看,那個女子竟笑著看向路雪嵐,拿出自己手中的帕子給他擦了擦嘴角的肉汁。作罷,三人相視一笑,一旁的路伯依舊如現在那樣笑著。


    這是什麽時候的記憶?會為什麽眼前這三個人有這樣的過往卻毫無歲月劃過的痕跡。


    轟的一聲,場景迅速轉化,我眼前已不知何時竄出了宅子外的場景,是和方才一樣的瓢潑大雨,而路雪嵐則麵對著我站在宅子大門前,他瞠目結舌的看著宅外台階下的兩個重疊的人影。從我的角度上看,背影像極了路雪楓,而他腳下則是一攤血泊。


    血紅的顏色,刺眼奪目,那懷中陰影裏幾縷長發垂綸,莫非是剛剛場景中的女子失了孩子!


    我不由一驚,失手碰翻了一旁的酒杯,路雪楓與路雪嵐也聞聲停下了用餐。


    “姐姐!!”一旁的路雪嵐瞅著我煞白的臉忙站了起來,絲毫不顧手撐住的盤子一下翻到在地,肉汁整盤打翻在了他潔白的襯衣上。


    “楊小姐,這是怎麽了?”


    三人齊齊的圍了上來,讓我有些不適應的受寵若驚。


    “是我不好,沒事,路伯放心即可。”我迴神向路伯安慰一笑,連忙擺了擺手說完,看向路雪嵐。


    衣服上的肉汁已經侵了進去,唯獨那麽一點粘在臉上倒讓平時不苟言笑的路雪嵐有些幼稚的味道。


    我嘴角不覺勾起一抹不自覺的淡笑,眼前的景象像極了方才腦海中閃過的情景。


    就在這時,身體一陣不聽使喚的動了起來,就好像發自內心的操縱,讓我不由自主的拿起一旁的手帕,往他臉上輕輕一貼,沾掉了他臉上的肉汁。


    放手的瞬間我手中的手帕竟不知道該往哪裏擺,再看想身旁的人,又是我預料中的一片震驚。


    我剛剛做的,好像確實有點逾越了。


    “我隻是不由自主的……”我忙丟開手中的手帕,低下頭去向路伯投以救援的目光。


    方才路雪嵐那聲姐姐叫的好生熟悉,隻是當時一陣混亂讓我直接拋之腦後。而這會兒,他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估計也是眼前場景閃爍時的幻聽吧,唐突去問恐怕要鬧笑話的。


    “沒事了,吃飯吧。”一直看著不語的路雪楓,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見路伯也不好說話,他頹然散掉眼中期待的目光,繼續低頭吃起來。


    ……


    一頓這樣突然的飯局,叫我好似經曆了一場浩劫。路雪楓與路伯飯後各自忙碌,隻留下我一人獨自在客廳中等候。


    窗前,我獨自看著窗外煙雨的百合花園,幻想著雨後天晴便是一片花海了。


    沒有讓我獨自太久,一件外套很自然的搭在了我的身上。


    他何時走到我身後,我竟沒有一絲察覺。


    是路雪楓……


    “天色已晚,我該迴去了……”我迴身看向他,看著他陰鬱的瞳中透出我迷茫的目光。我本來信心滿滿的要來這裏盤問一切,可到頭來腦海裏多出了太多事,讓我無從問起,更無心再在這裏尋任何答案。


    既然如此,我還不如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畢竟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怕我的心不知何時飛到別處去。


    “那,我送你。”聲音帶著些失落,卻意外的爽快。


    告別了路雪嵐與路伯,我與他獨自撐著傘走在去往停車場的小路上。彼此不語,隻一路上聽著雨打百合的聲音。


    “今天,雪嵐很高興。”


    “是嗎,那樣就好了。”我木訥的應著,沒有察覺出這句話與我有什麽直接的關聯。


    “從小他便是我一手帶大,這個家裏的女人屈指可數。對他而言,有一個女子這樣對他,是一種意外的幸福。”


    “是嗎?路先生的妻子今天怎麽沒路麵?”聽到他談論宅子中的女子,我恍然憶起影像中的畫麵,確實這路宅裏有一個女子。


    仿佛說到了他的傷心處,路雪楓一陣長歎,幽幽的看向遠方,駐足說道:“妻子常年不再這路宅中,這裏讓她厭惡,讓她恐懼。”


    “抱歉……”心中不由一陣失落,果然,他確實有妻子。


    我忙搖了搖頭,自己在想些什麽。


    頭迴相見我居然抱著那樣的思想,會想要做這個路宅裏的女主人。我真的是傻了,明明這個地方讓我打心裏的不願靠近。


    “如果可以,歡迎你能常來,雪嵐很喜歡你。”


    “路先生說笑了,那樣豈不叨擾了?”這樣宅子裏的大少爺,喜歡誰不過是看著新鮮。喜歡,二字談何容易,我還是不要和這樣的家族扯上關係。


    一陣風吹起飄灑的雨珠,冰涼的雨水一下竄入我的頸項。一陣寒噤,我手指一縮失手掉了手中的傘,路雪楓眼疾手快的將我拉入他的傘下。他有驚無險似的看著我,刷的一下,我體內一股高溫湧入腦中。


    “我也希望,你能來……”


    我避嫌似得立刻撿起掉在地上的傘,可手卻被他緊緊拉住,我隻疑惑的看著他,心想著他既有妻室,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莫非他是個到處留情的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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