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風強壓下心中的苦澀與擔憂,笑道:“指揮使大人,還請賞臉,留下來喝上一杯水酒。”


    林逸之也不推遲,點頭道:“也好,那本座就叨擾了。左右此番前來,還有一件私事要了結。”


    劉正風忙道:“不知有什麽需要末將效勞的?末將自幼生長於此地,對此地的情況十分熟悉,指揮使大人若有事情,盡管吩咐。”


    林逸之拍了拍劉正風的肩頭,大有深意的說道:“這事不急,還是等你能夠成功金盆洗手,徹底脫離江湖再說吧。”


    劉正風微微一怔,但眼下實在不是深究的時機,恭請道:“指揮使大人,還請上座。”


    林逸之也不客氣,邁步向前,端坐於首位之上。劉正風又命人再添加了兩個座位,以供邪麟和冥鳳就坐。


    隨著林逸之三人的加入,院內再不複先前的熱鬧,群雄俱都噤若寒暄,即便有交談的,亦將聲音壓得低的不能再低。


    院內正中空地,早已擺好了一張茶幾,上麵鋪了錦緞。茶幾之上,擺放著一個金光燦爛,長有半尺的黃金盆子,盆內已盛滿了清水。


    隻聽得,門外“嘭嘭嘭”三聲銃響,跟著是“啪啦啪啦”的一連串爆竹聲。


    劉正風笑容滿麵,大步走了出來,抱拳向四方作揖。群雄都起身還禮。


    劉正風朗聲說道:“眾人前輩英雄,眾位好朋友,各位遠道駕臨,劉某感激不盡。劉某今日金盆洗手,從此不再過問江湖上的事,各位想必已知其中原因。劉某已受朝廷恩典,自當盡心為朝廷辦差。常言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江湖上行事講究義氣,國家公事卻需奉公守法,以報君恩。這兩者若有衝突,難免會讓劉某左右為難。是以,劉正風退出江湖,也不再算是衡山派的弟子。我門下弟子,如願改投別門別派,各任自便。劉某邀請各位到此,乃是請眾位好朋友做個見證,從今往後,江湖中的種種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劉某卻恕不過問,也不再參與了。”說著,又抱拳向四方作揖。


    群雄這才恍然大悟,好一點的,均想:“這劉正風一心隻想做官,人各有誌,也勉強不來。反正他也沒得罪我,從此武林中算是沒有這號人物了。”


    差一點的,則想:“劉正風此舉實在有損衡山派的光彩,想必衡山派掌門莫大先生一定也十分惱怒,這才沒有前來觀禮。”


    更有甚者,還想:“五嶽劍派近年來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好生讓人欽佩,但劉正風卻作出這等事來,實在令人齒冷。”


    還有與五嶽劍派不對付的,幸災樂禍,尋思:“說什麽五嶽劍派是俠義門派,一遇到升官發財,還不是巴巴的向朝廷磕頭?向錦衣衛卑躬屈膝?還提什麽‘俠義’二字?”


    一時之間,群雄各懷心事,大廳之上鴉雀無聲,更沒有人響應。


    劉正風對此早有預見,不甚在意,麵向衡山派山門方向,抱拳深深一躬,朗聲說道:“弟子劉正風,蒙恩師收錄門下,授以武藝,然卻未能光大衡山派門楣,甚至慚愧。好在本門有莫師兄主持,劉正風庸庸碌碌,多劉某一人不多,少劉某一人不少。從今往後,劉某人金盆洗手,專心仕宦,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門派爭執,劉某絕不過問。若違此言,當如此劍!”說罷,右手一番,從袍底抽出長劍,雙手一掰,將劍身掰斷成兩截。又隨手一擲,兩截斷劍揮落,“哧哧”兩聲輕響,插入了地麵青磚之中。


    群雄相顧駭然,以劉正風這等人物,將一口精鋼長劍掰斷,自然沒有什麽稀奇的,但像劉正風這般舉重若輕,毫不費力的折斷,手指上的功夫之純,實在是武林中最為頂尖的一流高手的造詣。瞧劉正風養尊處優,滿麵和氣,一副富家翁的模樣,還真料不到他的武功竟會如此了得。


    同時,群雄中,亦不乏有人暗暗歎息:“可惜,可惜!這樣一個頂尖的高手,竟然甘心去投靠官府,去做錦衣衛的鷹犬,哎……”


    劉正風滿麵春風,卷起了衣袖,伸出雙手,便要放入金盆,忽聽得大門歪有人厲聲喝道:“且慢!”


    劉正風微微一驚,抬頭望去,隻見大門口又走進了四個身著黃衫的漢子,正是嵩山派弟子。這四人一進門,分往兩邊一站,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嵩山派弟子從四人之間昂首直入。這人手中高舉著一麵五色錦旗,旗上綴滿了珠寶玉石,略一展動,便會發出燦爛的寶光。


    群雄決鬥心中一凜,低唿道:“五嶽劍派總盟主的令旗到了!”


    這名嵩山派弟子走到劉正風身前,舉旗說道:“劉師叔,五嶽劍派左盟主旗令:著劉師叔金盆洗手之事,暫且押後。”


    劉正風略一躬身,客氣詢問:“但不知左師兄此令,是何用意?”


    嵩山派弟子客氣道:“弟子隻是奉命行事,實在不知家師的意旨,還請劉師叔恕罪。”


    劉正風笑道:“師侄不必客氣。江湖中人,誰人不知‘千丈鬆’史登達乃是左師兄的高徒。”雖臉上仍掛著笑容,但長袖下的雙手已然微微發顫,這旗令來得十分突兀,再加之林逸之方才大有深意的話,心神不由得大為震動,預感必將有大事發生,今日金盆洗手之事恐怕沒那麽容易了。


    對於劉正風的誇讚,史登達心中難免有些得意,但卻也沒有使了禮數,忙上前向劉正風、嶽不群、天門道人、定逸師太等人一一行禮,恭聲道:“嵩山門下弟子史登達,拜見眾位師伯、師叔。”其餘四名嵩山弟子亦同時躬身行禮。


    定逸師太甚為歡喜,一麵欠身還禮,一麵說道:“左師兄出麵阻止此事,實在再好不過。貧尼就說嘛,咱們學武之人,本就該俠義為重,在江湖上逍遙自在不好嗎?去做什麽勞什子的官啊?隻是貧尼見劉師弟一切早已安排妥當,絕不肯聽貧尼的勸阻,也就不想多費唇舌了。”


    群雄聽了定逸師太這一番言論,紛紛低頭不語,沒有一人敢出言符合。亦有不少人,偷眼觀瞧林逸之三人。


    林逸之三人卻是好整以暇,也不在意,靜觀其變。


    劉正風正色道:“當年我五嶽劍派結盟,約定攻守相助,維護武林正氣,遇上跟五派有關之事,大家夥都需聽總盟主號令。這五嶽令旗是我五派共同所製,見令旗如見總盟主,原是不錯。不過,劉某今日金盆洗手,乃是劉某的私事,既沒有違背武林道義規矩,更與五嶽劍派並不相幹,應不需受這五嶽令旗的約束吧?還請師侄轉告總令師,劉某不奉旗令,請左師兄恕罪。”說著,又向金盆行去。


    史登達身子一晃,搶先攔在金盆之前,右手高舉五嶽令旗,說道:“劉師叔,家事千叮萬囑,務必請劉師叔暫緩金盆洗手。家師常言,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大家情若兄弟。家師傳此旗令,既是全了五嶽劍派的情誼,亦是為了維護武林正氣,更是為了劉師叔你好。”


    劉正風沉聲道:“這劉某可就不明白了,劉某金盆洗手的請柬,早已恭恭敬敬的派人送上嵩山,更另有長函稟明左師兄個中緣由。左師兄若真有這番好意,又何以之前不加勸止?直到此刻方才發動旗令攔阻?這不是明擺著要讓劉某在天下英雄麵前,出爾反爾,叫江湖同道恥笑於劉某嗎?”


    定逸師太見劉正風發怒,又忍不住插言勸道:“劉師弟,這事恐怕左師兄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吧,你就不要太過較真了。今日在這裏的,每一位都是好朋友,又豈會笑話你?就算又一二不知好歹之徒,妄肆譏評,我五嶽劍派也必不善罷甘休。”說著,環視眾人,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定逸師太生性耿直,愛憎分明,最是看不慣錦衣衛的行事作風,打心底裏可惜劉正風誤入歧途,如今有機會攔阻,自然是不遺餘力。


    劉正風不好太過駁拗定逸師太的麵子,但就讓他這麽放棄,又實在心有不甘,當即難免有些舉棋不定。


    就在此時,忽聽得後堂一個孩童的聲音響起,叫道:“喂,今日是我爹金盆洗手的大日子,你們憑什麽攔著我們,不讓我們出去觀禮?”這聲音劉正風自然熟悉的緊,就是他的愛子劉芹。


    不等劉正風派人一探究竟,又有一把男聲響起,傲然道:“奉左盟主號令,要看住劉家的眷屬,不許走脫了一人。”這幾句話說得驕橫異常,大廳上群雄聽了,無不為之色變。


    劉正風大怒,向史登達喝問:“史師侄,你們這是何意?嵩山派來了多少弟子,一齊現身吧。”


    史登達麵無表情,見事情既已暴露,索性就不再隱藏,高聲道:“萬師弟,你們都出來吧。”


    “早就該如此了,何用這麽麻煩……”後堂的萬大平隨口應道,大步從後堂走出。屋頂上、大門外,廳角落、後堂中,又有數十人齊齊現身。


    與此同時,後堂還走出十幾個人,正是劉正風的夫人,兩個幼子,以及門下諸名弟子。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身後,都有一名嵩山派弟子,手中持著bishou,正抵在他們的後心。


    定逸師太又是第一個沉不住氣,怒聲道:“這……這是什麽意思?你們嵩山派也過分了吧,真是欺人太甚!”


    史登達淡淡的說道:“定逸師伯恕罪。家師傳下號令,說什麽也得勸阻劉師叔,不可讓他金盆洗手。弟子深恐劉師叔不服號令,這才出此下策。”


    劉正風氣得身子微微發抖,朗聲說道:“眾位朋友,非是劉某一意孤行,今日左師兄竟然以家人的性命相逼,劉某若是就此屈服,還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左師兄不許劉某金盆洗手,劉某頭可斷,誌卻不可屈。”當即,上前一步,雙手便往金盆中身去。


    “且慢!”史登達高聲嗬斥,手中令旗一展,上前攔阻。


    劉正風頭也不迴,衣袖向後略微一揮,史登達便立足不穩,連退了數步,再無法阻攔。


    萬大平的武功還不如史登達,自然不敢上前攔阻,卻不妨他高聲叫嚷:“劉師叔,你快住手!若再不住手,我可要殺了你的小公子了。”


    劉正風冷冷的說道:“天下英雄盡在此地,你若膽敢動我兒子一根寒毛,你數十名嵩山弟子,必盡數被剁喂肉泥。”說罷,雙手繼續向金盆伸去。


    萬大平當然不敢真的動手,生怕引起公憤,眼下師長並未現身,僅憑他們這些人,可是討不得半分便宜。


    眼見再無人能阻止劉正風金盆洗手,突然一道銀光閃動,一件細微的暗器破空而至,直射向金盆,欲將金盆打翻,使劉正風再無法金盆洗手。但就在這瞬間,又有一柄飛刀,激射而出,後發先至,將暗器擊飛。這後射出來的飛刀,自然是冥鳳所發。


    再無有阻攔,劉正風的雙手總算伸至金盆之中,徹底完成了金盆洗手這一儀式。


    “好膽!竟敢攔阻我嵩山派辦事!”話音剛落,黃影閃動,從屋頂躍下一人。這人四十來歲,中等身材,消瘦異常,上嘴唇留了兩撇鼠須,正是嵩山十三太保之三,“大嵩陽手”費彬。


    “嵩山派?”林逸似笑非笑的把玩著手中的空酒杯,看都不看殺氣騰騰的費彬一眼,顯然是完全沒有將他放在眼中,嗤笑道:“嵩山派還真是好大的威風啊。”


    冥鳳嬌笑一聲,不見有絲毫動作,已然消失在了原處。隨之,接連不斷的慘嚎聲響起,正是在劉正風眷屬處發出。幾個眨眼的功夫,以bishou威脅劉正風眷屬的嵩山弟子,俱都魂飛天外。


    群雄看得目瞪口呆,總算見識到錦衣衛,一言不合,便拔刀殺人的煞氣。再看向冥鳳的眼神,都有些躲躲閃閃。


    “你……”費彬瞋目裂眥,便欲撲向若無其事返迴的冥鳳。


    “費師弟,且慢動手。”隻聽得屋頂東邊、西邊同時各有一人出言阻攔。話音剛落,又有二人躍到了費彬的身側。右手邊,是個胖子,身材魁梧,正是嵩山十三太保之首,“托塔手”丁勉;左手邊,則是一個極高極瘦之人,乃是嵩山十三太保之二,“仙鶴手”陸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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