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亮的中堂裏,老修士聽李慕玄如此問,不由麵色訝然的看著他,見他一副認真求教的樣子,沉吟了片刻,才解釋道:


    “前輩難道不知,隻有在這玉京郊外,龍脈與靈脈匯聚之所,秫米才能正常生長?就算如此,十株也不過成活七八株,算上中途夭折的還要更少,在其他地方種植是得不償失啊!”


    李慕玄眉頭微皺,龍脈之說他從未在宗門典籍中見過,原以為是世俗間以訛傳訛,沒想到從眼前這位精通靈植的修士口中說出,讓他有些奇怪的問著:


    “道友相信龍脈之說嗎?據我所知,並沒有確鑿證據證明龍脈的存在啊……”


    “嗬嗬,前輩說的沒錯,但不過我等修習靈植的修士都相信有龍脈存在。這玉京城郊外還能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呢?靈氣、土質都是平平,為何秫米等好幾種靈植都能在此處大規模種植存活?唯有龍脈能夠解釋了。”


    停頓了一下,老修士接著說道:“玉京城作為帝都十數萬年,素有‘白玉仙京’之美譽,曆經朝代更迭,屹立不倒。既然祭祀、香火都可成就神靈,白玉京承天下萬民之望,產生一些玄妙的變化也未可知!”


    李慕玄聽他說的有幾分道理,便點了點頭,繼續與他攀談著:


    “道友是翠柳莊莊主,莫非附近的幾百畝田地都是道友所有?這份產業著實令人羨慕!”


    老修士擺擺手,苦笑道:“前輩說笑了!真正歸我所有的不過五十畝而已,都在我這綠柳莊附近。不過這裏的三百畝良田都是我來看顧,收獲的秫米我可以取得一成半,日常照料、勞作的農人可得半成,其餘的都要上繳皇族。”


    這番話倒讓李慕玄大吃一驚,京郊的秫米田幾乎無邊無沿,若是李氏皇族獨得八成,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見李慕玄挑眉,老修士撚須笑道:“前輩不必驚奇,據我所知,皇族每年也要將大半所得上繳玉清門。不過由於皇族中出了一位元嬰老祖,近些年倒是越發興旺起來了,皇宮大內中供養的修士甚多……”


    李慕玄接著說道:“我大略看下,京郊周邊土地甚多,恐怕不下五百萬畝?每戶人家照料五畝秫米田,想必能善養全家了,如此一來,光是京郊豈不就可容納百萬戶?”


    老修士點頭應和,迴道:“前輩說的是,玉京城約莫千萬人,是東洲的第一大城!城中和郊外的人口差不多各半吧!聽說留半成收益於民的規矩是玉清門定下,現在也廢弛的差不多了。許多田畝都被世俗權貴把持,就為了得這半成秫米啊!”


    “如今,京郊靈田大多屬於權貴、士子和軍屬等等,平民百姓想也別想!以至於每年都要從玉京徙出大批青壯,由官家安排著遠赴外地安家落戶,稱為玉京奇景——‘萬民出京’!”


    慕玄聽到這裏,皺起了眉頭:從這“萬民出京”四個字中,便能讀出深深民怨。一言而可以決興廢者,玉清門也!李氏皇族是代表玉清門牧守萬民的,如今有此民怨,難道是皇族失道?


    李慕玄不由想起了自己身負的玉京監察使之職,心中想道:再看看吧!我才到玉京,平素對世俗界所知甚少,不可憑管窺蠡測而妄下論斷……


    慕玄與老修士繼續談論一會兒,其間自然談到了修行心得,見老修士誠心請教,李慕玄便針對性的點撥幾句,讓老修士麵色激動、眸光發亮。


    “道友如今壽數幾何?”交談之中,李慕玄突然問道。


    “晚輩已虛度六十四載光陰!”


    “道友年屆花甲,擅長靈植之道,能得木屬滋養,日常也有些保養之法,精氣尚算充實。然閨閣中物,今後還是斷除為好!雖得畫眉魚水之妙,終虧精神相守之要也!”


    一番話將老修士說的滿麵通紅、訥訥不語,半晌之後才點頭應是,語調恭敬的應承著,說自己日後定會斷除,謝過前輩傳法之恩雲雲。


    但築基之後的李慕玄何等敏銳,將老修士眉間浮起的陰雲、脖頸後側微微隆起的皮膚盡收眼底,便知他不但不領情,甚至還生出怨憤之心!


    “罷了罷了!似乎我每次出言指點他人,不但不會得到感激,反而屢屢結下惡緣!劉慧生如此,偶遇的李維恩王爺如此,眼前的這人又是如此……”


    想到這裏,李慕玄有些意興闌珊,便要告辭離開。


    老修士似被他突然提出的告辭嚇了一跳,堆笑著挽留幾句,最後說道:


    “前輩今日傳法,如撥雲霧而見天日,敢問前輩尊諱?”說著,就要跪倒在地,大禮拜謝。


    李慕玄淩空打出一道法力,將他穩穩托住,最後說一句:“修道人,不困於名、不拘於身、不滯於物。”


    說罷,足尖一點,飄然而去……


    循著堪輿圖指引,李慕玄自高空飛向玉京城。片刻之後,玉京遙遙在望,但見:


    二十丈高的白色城牆拔地而起,如一道拱形玉帶橫臥大地之上,望不到邊際;漸行漸近,寬闊無比的大路縱橫交織,數條春水蜿蜒圍抱,無量無數的宅第、弄堂鱗次櫛比,城中行人如織、摩肩接踵,好一片繁華景象!


    再往前看,便是一片耀目金光,雍容華貴的金色高牆正在烈陽照射下熠熠生輝!金色高牆要比白玉城牆更加雄偉、高聳,怕是有五十丈高下,牆內多是深宅大院、亭台樓閣、園林水榭,顯得錯落有致、典雅不凡!


    轉眼間,李慕玄已然飛過白玉城牆,極目而望,卻見玉京城最中心處一片紫氣汪洋,任是如何接近也看不真切,那片紫氣籠罩之地便是皇城大內,自然有大陣遮掩。


    所謂三裏之城、七裏之郭,如玉京這般規模的超級大城,白玉牆內自是外城,金色高牆便為內城,紫氣氤氳之地貴為皇城。三城相互隔開、節節抬高,宛然自成天地,展現出白玉仙京的宏偉威嚴。


    看著那片煌煌金色,李慕玄不由拾起了些許兒時記憶,對小時候的他來說,看見這片金色就要迴返,任他如何耍賴,仆人、家將也不會讓他出到外城,仿佛有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李慕玄徑直飛向了內城,記憶中的王府大院就在城南,靠近內城的南麵主門——午門。


    原本說來,李慕玄雖然出身皇族,父親有王爺之名,但在內城中隻能算是普通人家。


    李氏皇族執政數千載,王子皇孫不計其數,他父親的王爺稱號還是靠著戰功得封的虛銜,沒有封地、封臣,隻有數十位家將追隨罷了,在內城中算不得顯貴,甚至比不上大多封位子爵的實地貴族。


    內城中設有禁空法陣,這道法陣可不像王家法陣那般慢慢加大禁空力度,而是在大陣虛空中醞釀著無比可怕的力量,敢越雷池一步,就將你轟殺當場!


    李慕玄自然不想對抗大陣偉力,雖然他的玉清門弟子身份、監察使信物都可以讓他在內城中飛行無阻,但是他家就在午門邊上,落下去就是了。


    李慕玄老老實實的落在午門口,三十丈長、三十丈高的巨大城門讓他心中想著:這樣大的城門,難道是給大妖巨獸通過的嗎?就是五十駕馬車也能在這裏並排行走了!


    巨大的城門口人流湍湍,但是和這道巨門相比還是顯得空曠。李慕玄信步走進大門,卻被一道柔柔的屏障阻住,陣法在他的身上投下藍光,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正在李慕玄疑惑不解時,兩位築基修士快速躍來,其中一人對他拱手說道:“道友請了!道友是第一次來玉京城吧?進出內城須以腰牌為憑,臨時腰牌隻需抵押五十下靈,離開玉京時退還,永久通行的腰牌須二百下靈,一次付清。道友是要哪種?”


    李慕玄聞言一笑,自魔心中取出玉清門弟子的身份令牌,對著午門陣法微微晃動,陣法立刻唿應,再次打下一道金色光柱,籠罩慕玄全身,數息之後,屏障自解。


    兩位築基見此,略帶恭敬之意的說道:“原來道友是玉清門弟子!憑身份令牌自然暢通無阻!”說著,兩人退到一旁。


    李慕玄向他們點頭致謝,略走幾步,便通過了午門,消失在內城之中。


    慕玄自六齡懵懂時便上山修道,如今卻已是二十二歲、及冠少年。


    看著眼前依稀熟悉的街口、宅院,當年在此玩耍的幼童笑聲猶然,卻已經十六載光陰飛逝,物是人非……


    靜靜站在昔日的王宅門口,蒼鬆青翠、冠蓋濃蔭,石獅威武、貴氣儼然。


    李慕玄駐足良久,一時間思緒翻湧,十六年前的種種往事仿佛被時光細細擦拭了一遍,幕幕閃過、曆曆分明……


    就在李慕玄沉思往事時,王宅的一處偏院中: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子輕輕抽泣著。


    女子麵容姣好,看上去年紀還不大,但眼角的幾許皺紋卻隨著哭泣更加醒目起來,淡淡妝容掩飾不住她略顯鬆弛的皮膚。


    隻聽她低聲嗚咽道:“玄兒!你今年二十二歲了,正是冠禮之時!你一走就是十六年,為什麽從沒有迴來看為娘?娘隻能看著別人的聰兒、希兒紛紛成家……想你啊……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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