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結果上看,我確實欺騙了她們,但我告訴自己,我本可以把這雕像帶到屋外,這樣她們就能見到星夜,她們未能彌留,這倒也出乎我意料,總而言之,這不是我的錯,隻是誤會罷了。


    遊騎兵們搖晃數下,恢複了平衡,他們神情依然恐懼,尚未能擺脫那些少女悲劇的陰影。


    我說:“得手了!快撤!”


    貝拉說:“把雕像給我!”


    我還未來得及這麽做,清脆的聲音敲擊於地,密室的門突然關上,那是鐵門,不易打開。在屍骸的小山中鑽出一個男人,他形如枯槁,一頭灰白短,臉正中的鼻子又尖又大,他就是幻覺中那博物館的館長。


    他的話語聲猶如夢囈:“你們....害了我的孩子們。”


    我看見他口中尖銳的犬牙,他與貝拉是同胞,他同樣被雕像轉化為了此類妖異,遭遇與亨利相似。


    貝拉一瞬間閃至他麵前,手掌如同鍘刀,從館長的右肩切入,一直割至左腹,館長痛唿,朝後退避。貝拉厲聲唿喝,用更驚人的度追上了館長,但她一腳踏入骨頭堆中,沒料到裏頭有陷阱。


    哢地一聲,兩個捕獸夾如尖牙般咬入她的血肉,貝拉痛得大叫,跌落於屍骸間。


    我喊:“射擊!掩護貝拉!”


    不待我說,他們已經開槍,霎時槍林彈雨,但館長縱身一躍,躲到一個櫥櫃後,子彈把櫥櫃打成了馬蜂窩,可館長卻不見了。


    迫斯特罵了一聲,他身軀脹大,半邊成了惡魔形態,費爾亥爾說道:“小心別把惡魔引來!”似乎這麽做有不小的風險。


    我急忙上前替貝拉查看傷勢,她已經把捕獸夾拆開,腿傷極快地愈合,她喊:“讓我吸你的血,快。”


    我駭然道:“不行!”


    貝拉猛撲向我,我猶豫了一瞬,她的牙已透過衣物,咬入我肩膀。這感覺令人十分舒泰,像是與愛人擁抱於溫暖的午後一般,我的血猶如決堤,流入她唇齒間,過了半分鍾,她說:“你躺一會兒,千萬別動。”


    我感到虛弱無力,說:“你吸錯人了!我是除你之外最可靠的戰士,你怎能...”


    貝拉說:“有我足夠了!”


    此時,館長從天而降,落在遊騎兵景元身上,一口咬入他脖子,景元的血像是噴泉,朝各處噴灑,他頃刻間悶哼著躺倒,我知道景元活不成了,心中悔恨,這意味著我要付景元的撫恤金。


    貝拉追擊那館長,一眨眼,她已經在館長身後,然而館長的腦袋完全翻轉,像是貓頭鷹似的,口中吐出長舌,貝拉有些吃驚,雙手一轉一推,沒被長舌纏住。館長又鑽入了骨堆中,像是入水的魚。


    貝拉咬牙道:“是斯密茨之血?”


    薩爾瓦多問:“什麽斯密茨?”


    貝拉說:“是血族消失的血脈之一,擅長器官變化,他融化成血水,在地下遊蕩。”


    薩爾瓦多霎時開槍,擊中我身邊的一團血,血液表麵泛起波瀾,一轉眼溜走,是那館長,他想先殺了我。


    我急忙喝下毒蛇之血,以防不測。


    貝拉盤膝而坐,雙目緊閉,像是古代僧侶坐禪,過了十秒,她倏然一動,抓住活靶子身後現身的黑影,館長“哇哇”厲吼,口中長舌宛如鐵鞭,砸向貝拉。貝拉躲開,兩拳擊中館長腦袋,第一拳讓他的臉凹陷下去,第二拳令我們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脆響。


    館長舉起手,用鋒利的指甲做最後的頑抗,貝拉喊道:“接著!”將館長朝迫斯特扔去,迫斯特用惡魔的巨臂一捏,將館長攔腰捏斷。


    眾人齊聲歡唿:“幹掉他了!”


    貝拉長舒一口氣,說:“真不容易,都做的不錯....”


    此刻,我現活靶子有些不對勁,他身子歪斜,像是一下子半身不遂了。我瞪大眼睛,看清活靶子喉嚨已被切開,卻沒鮮血流出。


    他的咽喉處是他體表唯一的弱點。這意味著他被館長的舌鞭擊中了,館長臨死前攻擊貝拉的那一擊,其實對準的是活靶子。


    我急喊:“薩爾瓦多!小心!”


    活靶子哀聲唿號,雙眼翻白,雙手抓向薩爾瓦多,薩爾瓦多反應過來,一個魚躍,活靶子沒能撲中。


    貝拉咬牙道:“是寄生的伎倆,好個卑鄙的雜種!”活靶子轉動身軀,嘴裏的舌頭一伸一縮,像是剛睡醒的、有氣無力的蛇。


    迫斯特喊:“趁他還沒適應,用神劍彈殺了他!”


    活靶子行動遲緩,位於眾人之間,眾人一輪火力過後,活靶子渾身千瘡百孔。


    我們別無辦法,活靶子在被館長擊中的一瞬間就已經死了。


    然而館長還活著,他的血從活靶子體內流出,泊泊冒泡,緩緩凝聚,眾人震驚於他的生命力,不知該如何是好。


    貝拉說:“有沒有火焰噴射器?有沒有汽油?”


    眾人麵麵相覷,西蘇斯說:“沒帶。”


    我大聲說:“看我的!”走上幾步,用輝煌之手伸入血水,小聲念咒。不多時,血水成了凝固的金箔。迫斯特與費爾亥爾互望一眼,麵有得色。


    我問貝拉:“這下解決了嗎?”


    貝拉說:“是,他死絕了。現在把雕像給我。”她接過雕像,前後仔細看了一遍,麵露笑意,說道:“就是它,伊克斯三姐妹的神器,果然名不虛傳。”


    我們險些全死在它的邪術之下,親身領教後,思之不寒而栗。


    薩爾瓦多跪在活靶子屍體前,哭得十分傷心。我什麽都沒說,摸著他腦袋,陪他站了一會兒,直到他抬頭看我,我說:“走吧。”


    他問:“活靶子的屍體怎麽辦?”


    我說:“留在這兒,還能怎麽辦?我們沒帶汽油,無法火化。”


    薩爾瓦多說:“就...就這樣處置?”


    我說:“他有遺孀嗎?他有孩子嗎?”


    薩爾瓦多點了點頭。


    我說:“那才是他最珍貴的遺物,他的屍體可不是,我們會替他申請高額的撫恤金。”


    薩爾瓦多小聲向我道謝。


    我們在密室中搜索一番,現了館長的日記:館長是個叫柯瑞坡的人,他自從伊克斯女神像後,很快便被女神像控製了精神,他依照瑪雅邪教的習俗,在來參觀博物館的女學生中挑選那些憂鬱弱小的,引誘她們加入伊克斯教會,並讓這些少女秘密展教徒。


    這邪教的最終目的是讓少女們死於邪神像前,但起先,她們會如同家庭一般聚會,討論那些歡快的話題,形成緊密的氣氛,讓人產生精神上的壓迫和依賴。


    慘劇生於末日之前,在某一天,在館長的授意下,她們集體自我了斷。


    這做法讓我厭惡至極,但那些少女的“靈魂”卻自稱留在了快樂的死後世界。


    然而那真的是她們的靈魂嗎?那真的是那些可悲的少女嗎?我認為不是,那隻是腦波的殘餘,迴蕩在這血腥殘忍的密室中,繼續替伊克斯三姐妹施行祭祀之舉,引誘外人死於駝鹿之角。我消滅的並非那些少女,而是被伊克斯蠱惑的邪靈。


    我找到貝拉,說:“長官,我有個想法,你能替我向勒鋼轉達嗎?”


    貝拉說:“但說無妨。”


    我說:“與其寄希望於找另外一個尤涅,不如飼養這些駝鹿,充當運輸隊。”


    貝拉笑道:“駝鹿?”


    我答道:“是的,這些駝鹿經過變異後很強壯,很迅,而且耐性不俗。它們隻需吃草....”


    貝拉說:“是這些血草。”


    我說:“不一定,這些血草將它們進一步變成了兇殘的怪獸,可其實未必是它們真正的食物。荒野上生長最快的就是這些草木,我看在黑棺的鎮上也不少。”


    貝拉說:“你也看到這些駝鹿起瘋來有多可怕,萬一失控,隻怕會死很多人。”


    我說:“但可以試試,找些小駝鹿來養,我們會找到辦法的。”


    貝拉歎道:“小駝鹿?上哪兒找呢?我們可不敢冒險進入森林。”


    我走向大廳一角,揭開一塊布,裏麵躺著五隻小駝鹿,它們尚未如父母般進食,也並未表現出惡魔化的跡象,睜開閃亮的大眼睛看著我們,眼中唯有懼意,並無敵意,先前搜尋時,我故意擋住了這一塊地方。


    貝拉微笑道:“我們殺了它們的父母,然後把它們帶迴去撫養長大?”


    我說:“伊克斯的邪教利用性命製造了那些血草,而血草會讓這些小駝鹿變得兇殘,現在我們搗毀了邪教,這血草很快就會枯萎,它們缺乏照料,無法生存。我倒覺得我們是助它們的父母解脫,也替它們找到了新的家園。”


    貝拉說:“你說起來倒也振振有詞。我還以為我們血族才是最擅長道貌岸然,說一套做一套的。”


    不然我該怎麽辦?自責自己是個殘忍卑鄙之徒?我隻是在想盡一切辦法,實現黑棺定下的大方針。


    我說:“在找到可靠的交通工具前,總得進行各種嚐試,不是嗎?”


    貝拉歎道:“你這少尉可著實大膽,以你的身份,本不該提出這許多非分之想。不過你這少尉也當不了多久了。”


    我心頭一震,急道:“可我此行有功無過,你怎能....”


    貝拉笑道:“放心,我將告訴母親,她會讓勒鋼升你的官兒,不過在你夠格之前,還是學著低調點好。”


    這讓我滿心喜悅:我意識到我又結結實實地朝前邁進了一大步。


    但景元、活靶子的死又令我心生陰霾。我知道在遠離黑棺的地方,世界更為神秘,更為兇險,與之相比,我們這裏簡直和平得宛如新手村。


    黑棺目前的人手與科技尚不足以支撐它的夢想。


    我也是。


    我需要強大的盟友,如亞伯那樣的異類可遇而不可求,但至少得有貝拉這樣的身手。可這些高高在上的貴族,怎會願意以身犯險,拓荒遠行呢?


    我萬不願把拉米亞牽涉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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