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河平生最喜歡書畫,不喜歡打仗;可一旦打起仗來,他皆奮勇在前,且武藝不俗;在世襲自己父親的上造爵位之後,他又靠著自己的能力,拚搏成了大夫。


    如今,他為函穀關千人將,總督手下千人,但總的來說,他隻管兩人——兩個五百人將。


    他生於黃河,長於黃河,父母故而給他取名為河。他很喜歡這個名字,有黃河奔騰之氣勢,浩瀚之胸襟;無論作詩作畫,都是極其美妙的。


    但他卻也不喜歡這名字,黃河奔騰千裏,綿延八九個國家;這是滋潤了華夏文明的母親河,卻也是帶來征伐兇殺的不詳之河。因為密布在這河流上的國家,終有一日會因戰亂而消亡。


    他的家境很好,畫畫用的絹帛從小都不缺,毫筆墨水一樣不少;但即便如此,他身上也少不了一股殺伐的氣息,一雅一兇,讓他變成了軍中為數不多的儒將。


    可他並不喜歡讀兵書,就算被迫上戰場,也隻是命令士兵向前衝鋒罷了,但帶出來的兵卻個個一騎當千,所向披靡!


    “千將,楊百將在帳外求見!”


    剛剛抬起畫筆,便被門外的士兵叫住了;王河輕咦一聲,問道:“養百將還是楊百將?”


    “不是養豬百將。”那士兵憋笑著說道。


    “那便好,省的我心煩!”


    王河輕笑一聲,命士兵請楊百將上來;不多時,楊百將領著一小卒進前,行禮道:“千將,百人將楊毅拜見!”


    “何事?”王河坐在案前,輕聲問道,“你若有事,當去找養惇才是,直接來找我,怕有越俎代庖之嫌!”


    楊百將忙道:“千將,因為此事涉及到養百將,所以末將隻能來找千將了!”


    “哦?”王河驚咦一聲,本不奈的表情卻忽然閃爍了起來,問道:“說說,怎麽迴事?”


    楊百將便道:“千將,事情是如此的……昨日末將在函穀關門口攔住了兩個人,一人大夫,一人公士;其中公士身份有疑,故而將二人扣下,由末將親自帶迴營中,並著人去鹹陽請爰書!”


    王河點點頭:“你做的很對,可是中間出了什麽差池?”


    “確實如此,末將剛剛步入轅門,養百將便來了,說那人殺害了他的家屬,定是蜀人奸細無疑!強拿了二人,並著他們去茅廁掏大糞!掏完大糞,又讓他們連夜修築河西城牆,不準睡覺!”


    聽到這裏,王河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按照秦法,除非是確定有罪的人,否則不能擅自動用私刑;這養惇平日霸道,連自己的話都不聽,這次竟然不跟自己打報告,便將一個身份存疑的人直接拉去處罰!


    “這廝……簡直過分!”王河憤懣的說道,可是他手下隻有兩個五百人將,皆是不更;若是不用此人,他手下的五百人將也就不夠了,所以他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這已經不是自己閉眼睛能解決的了!因為這已經觸及到了秦法!


    “千將,不僅如此!”楊百將又道,“今日早晨,養百將又是一意孤行,將那二人吊在了函穀關上任人參觀!那二人昨夜一宿未眠,如今又受此折磨……”


    王河已經坐不住了,可是如果二人的身份真的是假的,那養惇也算是無罪,自己也拿他沒辦法……


    “鹹陽距此不遠……爰書可到了?”


    楊百將一使眼色,他身旁的小卒會意,連忙呈上爰書,又道:“千將,末將昨日星夜趕往鹹陽,本已夜深,中尉府命末將今日再去……”


    “可當末將說了那位大夫的名字之後,守門的士兵立馬去報告了中尉,中尉本已上榻,聽到消息後連忙接見末將!就連末將也感覺不可思議。”


    “中尉親自接見?”


    聽到這句話,王河頓時感覺不妙;那大夫究竟是何等人?竟然能讓鹹陽中尉如此重視!


    中尉就如同漢朝執金吾,管理都城治安,也管理都城的戶口,職位之高令人難以想象。這個大夫與中尉有關係,瞬間就讓王河的心降到了冰點……


    “然後呢?”


    那人又道:“中尉大人接見末將後,詢問那位大夫的情況,並且三番五次的要求不可為難,說是秦君有任務交給他,嚴令我等立刻放行,並給了爰書,便在此處……”


    士兵遞上了爰書,可王河早已無心觀看,就連中尉都這麽說,難不成還有假?


    “快去函穀關!”


    ……


    日上三竿,縱然即將入秋,可還有個叫秋老虎的玩意兒賴在華夏大地上不走。


    灼熱的熱流直激昭雲的脖頸,任由他全身奇癢難耐,卻撓不到分毫。他已十分疲憊,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睡不著。甚至在一段時間內,他已經覺得自己快死了。


    如烤肉一般經受烈陽暴曬,即便不是因為疲憊而死,也會脫水而死。


    函穀關下的人流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無論哪一批都會朝昭雲投來蔑視的目光。在他們看來,秦法不可能犯錯,這些人絕對有罪!


    乘在陰暗的雨傘下,養惇在城下愜意的看著二人,如臘肉香腸,吊在樓上無人問津,心中說不出的滿足。


    “養百將,差不多了吧……”一旁的士兵小聲詢問,“若是讓二人死了,我等都逃不了幹係!”


    養惇冷笑道:“放心,這樣還死不了!再等等,等……那兩人絲毫不動彈的時候,再將他們卸下!”


    “……唉!”


    說實話,就連這些士兵都看不過眼了,即便這二人真是奸細,那也不可能是這樣對待!按理來說應該押送鹹陽城,等待中尉府處理。


    他們甚至隱隱感覺到一股不妙,好像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要發生了。


    “養百將,好興致啊!”


    不遠處,近五十人的隊伍遙遙而來,漸漸將人群逼退,而領頭之人,正是王河。


    “喲!王千將,稀客稀客,怎的王千將今日來了此處?”


    養惇言語之間滿是嘲諷,似乎從很久以前開始,這位五百人將就和千人將不和了。


    王河抬起頭,正好看著關上被吊著的二人,心涼了半截:“我若再不來,這兩人就死在這裏了!”


    “這王河是怎麽知道此事的?”


    養惇一瞥,果然看見自己的手下楊毅混在王河隊中,心中頓時冒起了火:“好你個楊毅,迴頭看我怎麽收拾你!”


    “此二人乃是蜀國奸細,絕對無差,我這是在逼問二人呢!”養惇不介意的一笑,心中隻道這王河是來找茬的,而不是來給這兩個家夥出頭的。


    “奸細?我怎麽聽說……這二位是鹹陽人?”


    養惇斬釘截鐵的說道:“那是他們偷來的驗傳!”


    “何來證據?”


    “證據……嗬嗬,我的眼睛便是證據!千將,你看他們吊著,是不是跟兩條狗似的?”


    “嗬嗬……狗?”王河雙手冰冷的抽搐著,此人的霸道已超乎他的想象,就連自己這個上司,他也不放在眼裏了!


    “養惇!死到臨頭還在胡言亂語!顛倒黑白汙蔑官員!到底誰才是狗,還不一定!”


    王河頓時暴起,隻瞬息間,身後五十多人便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養惇以及其手下拿下。被抓的士兵連喊冤枉,卻沒有絲毫的用處。


    養惇意圖掙紮,卻難動分毫,隻能大罵:“王河,你這是何意?”


    “就在方才,我得到了鹹陽爰書,並且中尉大人親自交代,此二人乃是奉了秦王之意出函穀關,你竟然敢濫用私刑,禍害忠良,真乃我軍中一敗類!”


    “你……你說什麽?”


    養惇懵了,這怎麽可能?昭雲即是泰甲,泰甲便是他的殺弟仇人,絕對是蜀人無誤!


    他不可能有錯!


    “你放屁!這家夥絕對是蜀人,你騙我!你的爰書是假的,你根本沒見到中尉!”


    王河冷嗬一聲:“是不是假的,待會兒你便知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快去救人啊!”


    “諾!”


    在行人們的竊竊私語中,十名士兵連忙奔上城樓,將二人救了下來。此時的無敵早已昏迷過去,唯獨昭雲還僅存半分意識,卻已經模糊的不知所雲了。


    “%¥*&……”他已滿口不知所雲。


    “怎麽樣了?”


    緊跟上來的王河看到這一幕,心徹底涼了,這要是讓秦君或者中尉府知道了……那他還有的活?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飯桶!”他一腳踹飛束縛在地上的養惇,任他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大夫,大夫……昭雲大夫?”


    王河試圖喚醒昭雲道意識,可隻有昭雲模模糊糊的迴應,無奈之下,他隻得下令:“將二位帶迴去休息,準備些好入食的粥……”


    “千將,那他呢?”


    王河看著倒在關下虎視眈眈的養惇,似乎隨時都要衝上來將自己撲食幹淨;無奈的歎了一聲:“先將他帶下去關上,等昭雲大夫醒來後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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