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養,養淵的養!”


    最後四個字,如從積鬱在胸口內許久的中氣徹底迸發出來的一般,帶著一股強烈的恫嚇之意,令人退避三舍。


    “養淵……”


    昭雲瞳孔驟縮,麵色徹底沉了下來,即便他想遺忘掉那不快的過往,但也不可能將那個男人徹底掩埋在岷江的波濤之中。


    “你是誰?”


    如同質問般的語氣從昭雲口中迸出,卻嚇不住那人,洋洋道:“我乃養惇,養淵的……長兄!”


    養淵居然還有長兄?難道養家人不全在蜀地?


    昭雲不明白他們養家人究竟是如何布置的,可那人知道的如此清楚,不可能是說假話的……


    養惇確實是養淵的親哥哥,在年幼之時便到了秦國,卻時常保持著相互之間的聯係。但在幾個月前,這份聯係幾乎斷了;養惇連忙派人去蜀中探查,結果卻一無所獲。


    那人本來都準備迴去報信了,卻不想在苴國遇到了一個乞丐,說是有養家人的消息,但需得用錢來交換。那人花了近五十金,方才將養家前後發生的事情打探了清楚。


    養惇得到消息,卻也不傻,知道幕後的真兇並非是湔畢崖,而是那個叫泰甲的庶人!沒有他的出謀劃策,湔堋的養家,不可能一敗塗地到那種地步!


    他又百般打聽,終於得到了泰甲的樣貌描述,並且在苴國為上卿,化名昭雲,不久前入了秦國。他正愁找不到人,不想今日巡營,正好看見了這個身份可疑的少年!


    而且這個少年與他得到的泰甲相貌幾乎一致,連某些地方的特點也分毫不差;當時他就斷定,此人便是泰甲,是苴國來到秦國的奸細無疑!


    看著昭雲不斷變化的臉色,養惇冷冷一笑,朝楊百將喝道:“此人乃是蜀人,卻用秦國驗傳,定是奸細無疑,與我拿下!”


    楊百將有些為難,從嘴中艱難的吐出字來:“養百將,此人……既然有秦國驗傳,還是等等爰書的好……”


    “那些是假的,或是他們偷來的!我的話你聽不懂?”養惇一字一頓,麵色猙獰,“此人乃是殘害我家人的元兇,定是蜀國人無疑!你若不拿下,我便治你叛國罪名!”


    “這……”


    養惇眼睛虛眯,笑道:“楊百將,好好斟酌利益得失才是!”


    “……拿下!”


    楊百將與昭雲非親非故,本來就隻是秉公行事;可他的上司如此下令,他也隻得遵從。


    昭雲麵色不善,可最終也沒著急著出手;此人確實是公報私仇,但按照他的印象,自己的確是蜀人,極有可能是奸細,他無話可說!


    在秦國,對有爵位的人出手是要動刑的……昭雲不敢以身試秦法,到時候即便是魏冉,也沒辦法撈他出來。


    為今之計,隻有靜靜等候爰書的到來。


    唯獨無敵依舊在掙紮:“放手,快放開!我們是無辜的,你……你不能拿我們,放開!”


    “無敵,休要動手!若是襲擊了秦國士兵,你我的罪名洗都洗不幹淨!”


    昭雲一聲輕喝,無敵愣了半晌,最終隻得束手就擒。


    士兵們將昭雲齊齊捆了,卸了他的無鞘劍,取了他的行囊,遞給養惇。養惇隻瞥了眼那柄劍,便直接丟在了地上,看得昭雲極其憤怒,恨不得殺之後快!


    那雖是一柄極其普通的劍刃,可畢竟是湔畢崖給他的!


    接著,養惇打開了包袱,裏麵是一堆換洗的衣服,還有細細包裹好的黃金與黃銅;細細數來,黃銅有三十兩,黃金五十兩。


    養惇見到這玩意兒,大喜過望,連忙喝問:“你這贓物何處來的?”


    “家中帶來的!”


    “胡說!分明是盜竊行兇得來的,否則兩個蜀人,為何著急出關?”


    “你——”


    楊百將又道:“養百將,如此施加罪名……恐怕不合規矩吧?若是上麵知道了一查,恐怕少不得誣陷罪啊!”


    養惇冷哼一聲,卻也不敢再多言,將“贓物”丟給士兵,洋洋道:“是不是盜竊來的,來日便知!現在將這二人給我押下去……”


    “押到……哪裏去?”


    養惇摸著下巴想了想,道:“近來營中的茅廁堆積嚴重,命幾個士兵看管他們,掏大糞去吧!”


    這是有意在羞辱昭雲,可掏大糞也是對罪犯的懲罰,即便昭雲想要找毛病都找不出來;他恨恨一咬牙,暗暗發誓,自己定要讓這人生不如死!


    “……諾!”


    楊百將也無話可說,看著養惇離去的背影,無奈輕歎了一聲,轉頭朝昭雲道:“這位……唉,你究竟是不是蜀國的奸細,有沒有盜竊秦國財物?”


    “我若說我不是,我沒有,你可相信?”


    “我……”


    楊百將遲疑了,之前與昭雲攀談,確實看不出破綻;可養百將信誓旦旦的說昭雲是蜀人,他認得,楊百將又如何敢否認?他實在是不敢將自己的性命與前程,押在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時辰的路人身上。


    “將他們帶到茅廁去,嚴加看管,休得走了!”


    “諾!”


    士兵們齊齊應下,早沒了之前嬉皮笑臉的模樣,個個都是虎狼,粗暴的將昭雲與無敵押了下去。


    路上麵對這一道道伴隨著嘲笑的目光,無敵心中滿不是滋味,喝道:“老大,你……你為什麽不反抗?憑你的力氣,這些人算什麽?”


    “無敵,我說過了,若是反抗,正好落下把柄。再說了,我逃的掉,你咋辦?”


    這一句話,無敵感動的稀裏嘩啦:“老大居然如此關心我,太感人了!”


    “不,我隻是害怕你做我的汙點證人……”


    無敵一臉黑線,雖然他的臉本來就很黑。


    “……老大,我也就算了,掏大糞這種事情我早做過,老大你怎麽能……”


    昭雲冷笑道:“掏大糞怎麽了?你覺得掏大糞的人就是賤人,就是奴隸了嗎?”


    “我不是那意思……”


    昭雲搖了搖頭:“無敵,這種小事,不可能瓦解我的意誌!我從社會的最底層來,做過許多奴隸才做的事情,可我並不以為恥,因為這是讓我了解庶人最佳的途徑!我不可能因為我步入了高位,便忘記自己原來的身份。”


    “他想借此來瓦解我的內心,癡人說夢!”


    昭雲聲音漸高,可卻被一旁的士兵直接壓了下去:“老實點,別囉嗦!再廢話小心鞭笞你!”


    昭雲也懶得和無敵廢話了,自己說了這麽多他多半都沒有懂,還是老老實實的掏糞去吧,等明天爰書到了,看他怎麽收拾那家夥!


    ……


    “嗬嗬……這家夥,便是用了各種軌跡害死我二弟與侄兒的人?不過如此!”


    養惇一直默默的關注著昭雲,從之前開始,他便一直想方設法的辱他;沒想到這家夥一聲不吭,忍辱負重,現在竟然還願意去掏糞!


    “我還以為是條漢子,便借此成全了你;沒想到……終究是個軟蛋!”


    養惇從一開始便不安好心,先是打算給昭雲安個罪名,以盜竊罪拿下他,黥麵刺字,先斬後奏,讓他不得做人!但是畢竟考慮到秦法不準如此濫用私刑,隻得罷休。


    再後麵便用掏糞這種事來惡心昭雲,本以為他會暴起,然後自己便可借罪將他殺死!可惜這家夥是個“軟蛋”,不願意以身赴險。


    不得不說養惇的手段及其高明,他知道昭雲是他的仇人,卻也知道秦法不準隨意動用私刑;因此他的手段都是在秦法容忍範圍之內的,就算要找麻煩,也落不到他的頭上!


    更何況,怎麽可能會有人來為一個蜀人來找說辭?


    約莫兩個時辰之後,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兩個士兵來報:“養百將,那二人將茅廁清理了幹淨,大糞也被清理到了營後,接下來怎麽辦?”


    “怎麽辦……”養惇細細想著,掏大糞他都不懼,還有什麽辦法可以羞辱此人?


    好像並沒有……


    “啐,可不能就這麽放過他!”養惇心一恨,道:“河西長城近幾日土層鬆動,有多處潰塌,讓他二人修牆去,不準睡覺!隻要他們想睡覺,你們就用劍戳他們!”


    士兵為難道:“可是現在已經深夜了,即便是犯人,也不可徹夜作業的……”


    “在這個軍營,我說是社麽,就是什麽!天塌下來我來扛,快去!”


    “諾!”


    既然心理上無法大敗他,那就再生理上擊潰他!他就不信,這倆人一晚上作業不睡覺,第二天還能好好的出現在自己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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