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當朝開明王的侄子,杜汶山是很難得走出湔山,來到部落裏麵胡亂走動的。


    他天生就是個富貴命,爺爺是開明十一世,自幼便備受寵愛,父親乃蜀國上卿,雖然無緣一方君主,但卻也自己請命來到這小小的湔堋,當上了無憂無慮的奴隸主。


    他是個隻知道享樂的紈絝,但這並不代表他頭腦簡單,四肢無力;相反,他手段陰狠,為人險毒,經常以笑臉示人,卻暗中捅別人刀子,是個活生生的笑麵虎。


    他身後跟了三個隨從,還有十來個被銬住的奴隸,如行屍走肉般緊跟其後。這些奴隸他用膩了,本準備去市場上換上兩個,免得麵前天天都是熟麵孔。


    “嗯?這市場今日是怎麽了,饒的如此擁堵?”


    杜汶山遠遠望著市場,眉頭微皺,平日這裏雖然人聲鼎沸,卻也不至於擁擠到這般情況。但現在是怎麽迴事?不僅門口堵滿了,就連圍欄外還有不少人爭相觀看,難怪部落裏麵的行人都顯得少了。


    話音剛落,便有一精壯漢子道:“汶山君,翁山願去一探究竟!”


    杜汶山頭也不迴,冷冷說道:“去吧。”


    郫翁山嘴角一抽,卻也不得不應:“諾……”


    哼!要不是阿父讓我多與你相交,本公子如何會做你的隨從?


    郫翁山乃是羌族族長郫擊的獨子,力大無比,而今暫時依附於杜汶山之下乃是郫擊的意思。開明王招攬勇士的事情他們自然是知曉,但因為當時沒有賄賂使者,所以喪失了最佳的時機,郫擊隻能寄希望於開明王的侄兒杜汶山。


    但杜汶山似乎並沒有幫助他的意思,收了郫翁山當狗使,卻絲毫沒有提起舉薦一事,漸漸使得郫擊父子不滿了起來。二人關係看上去依舊融洽,若不是郫擊能忍,雙方其實早已勢同水火。


    而對於杜汶山而言,郫擊父子不過是隨手可以拋棄的棋子,自己並沒有必要去迎合他們。不過一個族長罷了,如何與自己一個王族比擬?


    郫翁山受了股悶氣,憤憤的朝市場奔去,過了片刻便麵色不快的迴來,說道:“汶山君,聽聞乃是神之子蒞臨……”


    “哦?氐族的神之子……難怪會有這麽多人圍觀。”杜汶山絲毫不感到驚奇。


    郫翁山連連搖頭:“並非如此,隻是……唉!汶山君自去觀看吧!”


    ……


    為了將所有族民的眼球抓住,泰甲自是費了番力氣。方才市場門口一塊巨大的岩石入了他的眼,他便抬著那塊石頭走進了市場,這般作為,自然吸引了百分之百的目光。


    當他將這塊巨石丟在那賣竹簡大叔的攤位上時,那大叔整個人都不好了;而當他知道此子便是聞名於世的神之子,立馬態度恭敬了起來。


    至於般這塊岩石的原因,其一自然是吸引目光,其二嘛……


    “好!”


    “這銀杏畫的可真妙!”


    “我還是覺得剛才那頭驢要好看一點。”


    “屁!那是馬!”


    但聽一陣驚天的鼓掌聲,整個市場中頗為熱鬧。而這道聲音響起之前,泰甲剛剛完成了第二幅畫。


    沒錯,就是畫。泰甲雖然字寫的一般,但畫畫卻是一把好手,無論是水墨畫、水彩畫還是素描,在他手中都是信手拈來。


    而這塊石頭的作用,就是用來給他當桌子的,自然,還有兩個人幫他按住了紙。


    另外一旁,那賣竹簡的大叔還在努力的寫著自己大篆小字。


    泰甲畫的第一幅畫乃是《馬踏飛燕》,這玩意兒相信不用多介紹,隻要是個人都多少了解這一點。此畫一出,博得一片喝彩;而泰甲成畫速度極快,一旁的大叔第一卷竹簡還沒能抄完。


    忘記說了,泰甲邀請大叔與自己一同比賽,隻為突出紙的實用程度。這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竹簡隻能寫字,而且很細小,考驗寫字人的書法功底。


    而與之比起來,紙不僅能寫字,還能畫畫。最致命的一點是——一卷竹簡和一卷紙的重量、占用空間的差距實在太過恐怖!古人說學富五車,若用竹簡堆砌的五車書,其實還真挺少的。


    第二幅畫泰甲畫了普通的山水水墨畫,就是此間風景,一氣嗬成。待得眾人屏氣之時,泰甲在右上角又題了一行小詩,便成功完成了整幅畫。而此時,那商人的第一卷竹簡剛剛風幹。


    “秒啊!竟然還有這麽方便的東西用來寫字!”


    “嘿,你這話說的,好像你會寫字一樣!”


    “……哼,我雖然不會寫字,但隻要是會寫字的人,遇上這寶貝還不得高興壞了?”


    “別說話了,快聽神之子怎麽說!”


    眾人正嘈雜,泰甲忽一伸手,此間便瞬間安靜下來了。


    “我靠,怎麽這麽多人?”


    剛才泰甲隻忙著畫畫,哪知道這不知不覺間就突然多了這麽多的人?這遠遠看上去,得有五六百號人了吧!


    好在他心理素質還是極好的,連忙鎮定了下來,說道:“諸位族民,在下神子泰甲,遠道而來,若衝撞了諸位的生意,還請見諒!”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騷動。


    “你們聽聽,人家神之子說話多麽……多麽那啥,那個,好聽!”


    “根本不像是小孩!”


    “一點架子都沒有,真是難得!”


    泰甲待得聲音小了,又是說道:“此番來此,便是推銷這個名叫‘紙’的商品。諸位皆知,當今隻有兩種物什可做書寫用具,其一乃是竹簡,其二乃是絹帛。竹簡厚重,絹帛昂貴,故而我造出了這等價格適中,便捷輕盈的書寫用具。”


    聽罷,連忙有人說道:“敢問神之子,此物可是上神傳授與你的?”


    怎麽啥事兒都往神仙上麵扯?


    泰甲考慮了片刻,心想各部落族民對神仙都信以為真,自己若說這是神仙教給他的,肯定能讓這些家夥肅然起敬,便點頭道:“正是!數月前我於夢中得示,上神知曉此間之難,以造紙術賜我,特派我前來排憂解難!”


    果然,此話一出,全場嘩然,便有虔誠的信徒連忙下跪,叩首道:“感謝神祗,救我蒼生!”


    “感謝神祗,救我蒼生!”


    虔誠的信徒下跪叩首,即便有些不虔誠的,聽到泰甲的話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就連剛才與泰甲拌嘴的大叔也連忙跪下,希望神明饒恕自己剛才的無知。


    媽的,怎麽搞的跟邪教傳銷組織一樣?


    這讓泰甲覺得很是好笑,但若不如此,紙張的推銷可能也會困難許多。


    “神祗托夢,竟傳授的是此等物什?”


    然而,千人伏跪,如風吹原野上的草原,虔誠的低著頭顱,卻有幾株粗壯的樹丫,堅挺的站在原野之中。


    那人穿著湛藍色長袍,高顴骨,細眼睛,麵相並不好看。他的臉上盡是笑容,方才那話好似從他口中說出,但他卻並沒有感到褻瀆。


    而他身後跟著一個皮膚黝黑的壯漢,長得跟猩猩一樣,一條胳膊得有泰甲整個軀幹粗,壯碩的令人發指,看著泰甲的眼神並不友善。


    泰甲隻道他是保鏢並不理會,見那正主衣著得體,鶴立雞群,更有一股驅人千裏之外的威嚴,知道此人身份不一般,卻也隻是淡淡的拱手,因為自己沒必要向任何人下跪。


    “這聲音……是汶山君?”


    “快讓開!讓他記著你了還不得等死!”


    “嘿,也不知汶山君和神之子的地位究竟是誰高一點……”


    人群中嘈雜了片刻,泰甲便看見那男子身旁數尺內的平民很自覺的讓開了一條大路,根本不敢靠近分毫。


    “在下氐人泰甲,敢問?”


    “不愧是神子,談吐非凡,麵無懼色!”他笑容不減,亦是拱手:“我乃此間奴隸主,封地汶山,杜汶山是也!”


    泰甲暗自嘟囔:“汶山在岷江上遊,山高水遠,民戶極少,怎的會有人封地在那裏?”口中卻道:“原來是汶山君,失敬!”


    “無妨,你乃神之子,我等皆知,當由此殊榮!”杜汶山淡笑著靠了過來,繞著泰甲身後的巨岩走了一圈,卻被泰甲畫的兩幅畫給吸引。


    眾人皆屏氣凝神,杜汶山在此他們連話都不敢說,甚至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你這作畫的東西……便是你口中的紙?”杜汶山問道,畢竟麵對這種新奇事物,他也很是好奇。


    泰甲笑道:“正是,這東西能寫能畫,價格便宜;最主要的是現在產量稀少,在下此處僅有五十張,物以稀為貴,用來寫信倍有麵子!”


    “物以稀為貴……此言甚是有理!”他又看向另一邊的竹簡攤子,看著一卷剛寫完的竹簡,問道:“這又是何意?”


    泰甲道:“為了方便眾人理解紙張的方便之處,在下與這位大叔比賽;在大叔一卷竹簡剛剛吹幹的時間裏,在下完成了兩幅畫與一首小詩。”


    “真是個直觀的方法……”杜汶山又繞著那兩幅畫走了幾圈,忽道:“你還剩多少紙,我全買了!”


    泰甲心中暗喜,沒想到這麽順利,連忙從木筒中取出剩下的紙說道:“汶山君,在下還剩四十八張紙,您看……”


    “全收了,還有這兩幅畫……我挺喜歡的,一並拿走!……一共多少?”


    此時五十張絹帛的價值大概在五罐鹽左右,泰甲沒想到此人如此好說話,既然說了比絹帛便宜,自然不敢多要,便說道:“兩幅畫就當送給汶山君的,四十八張紙在下隻要三罐鹽。”


    “是個很合理的價格!”杜汶山微微笑道,“我給你五罐鹽,如何?”


    泰甲暗驚,這些家夥不都扣得很嗎?怎的還如此大方?細細一想,定是此人有求於我,還是問清楚為好……


    “不知汶山君可有何事托付在下?”


    小子腦袋到還挺機靈的……


    “我並不是要讓你做什麽,相反,我會幫你一個忙……”杜汶山笑道,“這兩罐鹽全當我的聘金,過段時間我便上書大王,推薦你為國之勇士!”


    此話一出,一張原本就黑不溜秋的臉,變得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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