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說有什麽事嗎?難不成還說自己被她的目光蠱惑了心神,動彈不得?


    這說出來,絕對是無稽之談。


    但,陳霖看一眼已經轉身繼續查看屍體的南弦歌,腳步悄然地往後退了一步。


    人類對於危險總有著趨利避害的本能,南弦歌無意識裏展現出來的能力,讓陳霖深覺她的危險程度絕對不低。


    所以,即使南弦歌看起來依然如之前一樣,隻是個柔弱無骨,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女生,陳霖也再也不能安慰自己然後將她當作一個小輩來看待。


    南弦歌見陳霖無恙後便轉身麵對屍體,眼底閃過一抹幽光。


    她其實比陳霖所想的還要早清醒,畢竟她從來不是一個會讓情緒左右自己的人,但是在察覺到陳霖的狀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叫醒他,而是讓他持續加深了心中的忌憚恐懼。


    她不缺乏也並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切擔憂,相反的,他們的關心,很多時候反而會擾亂自己的判斷。


    所以陳霖在這個教訓之後,若還是一如既往的將自己當作晚輩來關照,自己倒是要高看他一眼了!


    “警方的人什麽時候到?”南弦歌皺了皺眉,從自己的衣服裏拿出一直備在車裏的防護口罩戴上,這具屍體顯然是送去太平間路上被發現的,所以沒有進行過冰凍。


    即使現在已經快進初冬時節,但屍體擱置長時間不處理,屍臭還是無法遏製的散發出來,腐爛的味道隨著空氣進入人的體內,不說有毒,但氣味,都夠人受的了。


    “我給他們打了電話才通知的你,應該也快到了,最遲大概不過二十分鍾。”陳霖也掏出自己的手套在手裏疊起,然後微微捂住自己的口鼻。


    “真是一如既往的慢。”南弦歌不置可否地評價一句,然後不再言語。


    “……”陳霖默然,隻覺得老臉微紅。


    他以為南弦歌在家裏,那裏離還是相當遠的,所以原本以為會和警方差不多時候到的人,現在在這間屋子裏和他談論警方的速度。


    “這具屍體醫院給出資料了嗎?”


    南弦歌問著,然後眼不見心不煩的將屍體上的殮布又為它完好的蓋上。


    看著太刺眼了,像是在不停地提醒她某些事情一般。


    “……沒有,醫院方麵我還沒有細問。”你就趕過來了~


    陳霖無奈,似乎這丫頭問的問題自己答的都不怎麽樣,讓他莫名的有種挫敗感。


    “……”側頭詫異地看了陳霖一眼,南弦歌對於他今天有些失常的辦事態度感到疑惑。


    若是以往,這位怕是早就風風火火地展開調查了。


    不過細想之下也不難理解,陳霖現在已經不是s市的局長了,而是上京的陳局。


    盡管s市現在接手的張餘是他從前的副官,陳霖對張餘雖然也有知遇之恩,但陳霖更是久在官場上打滾的老狐狸,深知自己一旦插足過分,會產生怎樣不好的後果。


    在官場上沉浮,不怕針鋒相對棋逢敵手,就怕招惹小人,被暗渡陳倉,暗箭難防。


    所以他會克製自己的情緒和行為,即使這很有可能耽誤案情或者怎樣,但無法反駁,對於陳霖和全華夏大多數為官當政者來說,保全自身,才是在這泥潭裏存活的第一要素。


    畢竟,自己的位子都有可能不保了,他們還傻傻的拎不清現狀,為人民服務?


    那不是大忠大義,也不是為國為民,純粹是傻-。


    然,能夠爬到各個位置上的那些人,哪一個會是真正的傻瓜呢?頂多,隻會有人為了利益裝瘋賣傻罷了!


    看了一下時間,警方最快也還要幾分鍾才會到,南弦歌幹脆到一旁坐下,安靜地等著他們的到來。


    從發現這具屍體到現在,從陳霖這裏,幾乎得不到任何的頭緒。


    不過倒也不急,若真的那麽輕易就能破了案子,豈不也顯得兇手太蠢?


    整間病房,一男一女一具屍體,氣氛安靜的詭異。


    一陣手機急而短促的震動打破一室安靜,陳霖與南弦歌齊齊看著她隨手放在床頭一旁的,正在震動的手機。


    “喂,媽。”南弦歌看著備注,然後劃下接聽。


    “歌兒,我什麽都沒了……你媽我,什麽都沒了,素人沒了,南堔也坐牢了,就連往日裏的那些姐妹,也不願再同我相交了……”柳素低啞暗沉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頹廢絕望,雖然她的語氣很輕,像沒有依托一般,但南弦歌還是能夠聽出她情緒裏的惶恐絕望。


    “媽,你現在在哪兒?”南弦歌蹙眉,大致猜測到她為何情緒如此低沉陰暗,聽到手機裏傳過來的被收錄的各種雜音,不放心地問她。


    “我在哪兒?我也不知道啊,我在哪兒?你在哪兒?歌兒,你告訴我,我在……哪兒?”柳素重複著南弦歌的問話,呆呆愣愣地不停地重複問著,像個迷失的孩子一樣懵懂無措。


    “……”南弦歌隔著手機,即使看不到柳素此時的表情,也能夠輕易想象到她現在的狀態。


    雙眼無神地,像個找不到輪迴道的孤魂野鬼一般,在四處遊蕩著,沒有目的地,沒有落腳點。


    嘖,沒有親眼看到也是遺憾。


    “媽,你現在在哪兒?迴家好不好?我們先迴家,有事兒迴家再說?”南弦歌抓著手機,語氣急切卻又耐心地勸說著。


    陳霖能夠看出她對於柳素現在狀態的諸多擔憂不安,那種恨不得飛到柳素身邊親自扶著她迴去的感覺。


    陳霖掩下眼中一閃而過的慚愧,現在這件案子,拖住了她,讓她隻能在這裏待著,和他一起等待警方的到來,然後各種調查,取證,推理,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


    但又能如何呢,在於公於私這個問題上,他們,從來隻能選擇於公。


    何其無奈?


    “家?”柳素似乎沒有聽懂南弦歌在說什麽,卻又下意識將她的話聽了進去,然後被“迴家”這個字眼給刺激到了,聲音也漸漸變得尖銳急促起來:“家?什麽家?哪裏有家?我不要家!我不要!我沒有家,我沒有家,沒有!!別讓我迴家,你滾,滾啊,我不要迴家!”


    一連串的反駁抗拒,可見柳素心底對於家的映像有多惡劣。


    聞言,南弦歌疲憊地側身半倚在潔白的牆麵上。


    背對著陳霖,南弦歌漂亮黝黑的眸子裏終於肆無忌憚地揚起滿滿的惡意和嘲諷。


    家?你當然沒有家!從前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在南弦歌剛出聲就被柳素調換的時候,南弦歌說不震驚是假的,說不恨是假的,說聽天由命,更是假的!


    她當時小小的,被柳素以極其不熟練的姿勢怪異的抱在懷裏,在南堔和其他所有人麵前,都是一副生了女兒後對女兒無私的疼寵,背後,卻將自己才出生沒幾天的小身子上掐的滿是清淤。


    因為她恨,懷裏不是她的女兒,所以一沒人,她就再也做不出那副慈母的模樣,一看到懷裏軟軟糯糥的嫩嫩的小嬰兒,她就想要將其掐死。


    為什麽不是自己的女兒呢?為什麽她可以平平安安的出生,和她同一時間的自己的女兒卻隻能胎死腹中呢?


    是不是因為這個小孽種,奪了自己女兒的氣運,才會讓自己的女兒連唿吸都沒有一下的死在腹中?


    怨毒中的柳素,顯然早就忘了,她的女兒是因為柳素自己不小心太大意滑倒後死掉的,是柳素自己造的孽,是她親自結束了孩子的生命!


    不,不是早已忘記,而是下意識地為自己開脫,然後為了心理的安穩無罪,給自己找了一個並不完美卻剛好合適的替罪羔羊。


    顯然,因此倒黴的那隻背了黑鍋的替罪羔羊,就是自己了。


    南弦歌無聲地笑著,肆意而頑劣,像完成了一出沒人發現的惡作劇的壞孩子一般。


    自己可是做她柳素的出氣筒做了整整兩年,兩年裏,自己的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跡從未完全消退過呐!


    說起來,還得感謝南弦易不是?要不是他的出生,自己怕是還得繼續忍受呢!


    唔,被她掐著自己被嬰兒衣服完美遮攔的地方的嫩肉,感受著柳素留長的指甲直接掐破嬰兒嬌嫩的皮膚時的疼痛,那可真的是連靈魂都在疼得戰栗呢!


    可是為什麽還要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鬧呢?是怕我哭得太厲害然後被人察覺到異樣嗎?


    但……誰體會過被指甲掐爛血肉時,連發-泄般的痛哭喊叫都不能夠有一點的絕望呢?


    若不是自己心中的仇恨,若不是知道自己絕對會活下來,若不是每天發誓般的告訴自己不能夠浪費空冥的生命機會,怕是當時小小的自己,早已自殺死掉了吧!


    所以,柳素,你怎麽能夠有家呢?你若有了家,我怎麽辦?從小就被你從親生父母身邊偷走的我,每天忍受折磨的我,滿含怨懟的我,該怎麽辦呢?


    上一世的二十三年,這一世的十八年,加起來足足四十一年!


    四十一年,我隻因為你的一個舉動而喪失了該有的一切,連家都沒有,口口聲聲叫著的爸媽也都是別人的!


    我要怎麽辦呢?我曾經也想要有家啊,有溫柔慈愛寵溺自己的媽媽,有看似嚴厲卻一直包容疼愛自己的父親……


    可因為你自己摔倒跌死了孩子,就要我來承受一切,你真的不曾被噩夢半夜驚醒過嗎?


    “媽,你不要激動,我們不迴家,不迴家了好不好,你就在那裏,不要亂走,小心路上的車,我讓人來接你。”南弦歌輕聲哄著那頭情緒不穩的柳素,用自己的耐心溫柔安撫著她,然後在柳素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後掛掉電話。


    第一時間用手機查了柳素現在所在的位置後,打給了和小夥伴出去玩的南弦易。


    “喂,姐,怎麽了?”剛好打完一輪球的南弦易滿頭大汗地坐在樹蔭底下,正拿著一瓶礦泉水從頭頂往下淋。


    “小易,快去海東路五湖街,媽在那裏,情況有些不好,我現在走不開,你快去把她接迴家,我怕她一個人出事。”南弦歌急切地交代著,隔著手機南弦易都能聽出姐姐聲音裏的顫抖忐忑。


    “姐,你別急,我現在就去,到了我就給你打電話。”南弦易也顧不得場上已經要開始的那些就等著他的隊員了,掛了電話後拿起衣服往身上一套就往外跑。


    他不清楚媽那邊又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姐姐說著那麽緊急,他是半點不敢耽誤的。


    坐上了出租車,南弦易看著飛快倒退的景色,突然覺得疲憊。


    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


    這是從未有過的,以前他調皮衝動任性,但他知道,一切事兒都有姐姐在他身邊幫他擋下,然後還有一個雖然不和諧卻勉強能依靠的家,所以他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老子最大的。


    但這安穩的生活,好像突然直接就變了,變得跌宕,變得灰暗,變得太快了,快得自己措手不及。


    若不是一直有姐姐護著自己,南弦易甚至不敢想象如今的自己是不是如同喪家犬一般狼狽。


    可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化的呢?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直到南漪霧……


    對了!就是南漪霧!自從南漪霧到了南家,就什麽都變了!


    姐姐因為南漪霧,疼愛的不再隻有自己這一個弟弟,被爸媽交易逼婚,迫不得已離家出走。


    自己也因為南漪霧被人打,被人看不起,被爸媽厭棄。


    而媽她,也被爸和南漪霧突然瘋了一樣囚禁起來,然後家暴,毆打。


    至於爸……殺人,犯罪,家暴,所有從前不可能出現的東西,都出來了!甚至……進了監獄,無期徒刑。


    原本圓滿和諧,雖然不美滿卻也讓外人羨慕的南家,好像就因為南漪霧的出現,南家就在一夕之間變得家破人亡,支離破碎。


    南漪霧……南漪霧……


    你究竟是為什麽要突然出現?搶了屬於自己的姐姐的注意力,搶了爸媽的疼愛關心,將自己和姐姐成功的擠出了南家,然後讓南家整個毀滅。


    南弦易看著窗外,眸光暗沉,他,似乎突然醒悟了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心理罪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姬南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姬南綰並收藏重生之心理罪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