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想起來兩個人認識的時候,白亦陵請他吃的第一頓飯就是餛飩,眼睛彎成了快樂的月牙,又點了點頭。  白亦陵坐在這裏,其餘的人站在一旁相陪,白亦陵就讓他們各自去忙。禮部眾官員眼見他平易近人,也都各自自在了一些,紛紛告罪,散開做事。  宋洋還有些不死心,在旁邊看著這人狐和諧相處的一幕,再看看自己手背上的血口子,簡直嫉妒的連眼睛都綠了。他猶猶豫豫,終於鼓起勇氣,想湊過去跟白亦陵討教養狐狸的訣竅,結果冷不防被另外一名同僚拉到一邊。  宋洋道:“你有什麽話等一會再說,我還要在白大人辦公務之前多跟他親近親近。”  “你跟白大人親近?”同僚氣笑了,“不怕皇上剁了你?”  宋洋臉色一紅:“我又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問問狐狸怎麽訓練的這麽聰明,也弄一隻來養養。”  “就是怕你問這個。”  宋洋的同僚將前幾天京都裏麵的傳聞跟他講了一遍,神神秘秘地說道:“明白了嗎?我給你講這事不是怕你不小心錯養了一隻會勾魂的狐狸精,而是說就算傳聞有假,白大人格外寵愛這隻狐狸卻是真的,陛下現在心裏麵多半不大痛快。”  宋洋摸著手上的傷痕,縮了縮腦袋:“這件事傳的很廣嗎?”  “除了你,大概大家都知道了。”同僚用一種篤定的口吻迴答他,“就在前幾天,桑弘公子,哦,現在是助義侯了,他曾經委婉地就此事衝陛下進言,結果你猜怎麽著,陛下將他申斥了一頓,卻半點都沒有跟白大人發火計較。不過白大人到底不同,可難保他不會遷怒狐狸,你偏要弄一隻來養,這不是找別扭嗎?”  宋洋也不由咂舌,想著皇上喜歡個人,竟然珍視到這個份上,也真是不容易。他沒敢再跑到白亦陵身邊跟狐狸較勁,另一頭範敏等幾位考生的試卷倒是已經都送過來了,白亦陵翻看一番,立刻發現了問題。  為了防止作弊,考生們的試卷在送到評卷官那裏之前,都要找專人重新謄抄,並且將名字糊住,這樣判卷的人就無法從姓名和筆跡上認出考生的身份,打出高分。白亦陵在上迴查看賀子成的卷子和這一次審閱範敏的卷子時要的都是原卷,從上麵能夠更好地看出在考試當中答卷所留下的痕跡。  範敏的字跡挺拔流暢,卷子也答的不錯,然而白亦陵卻發現其中的一道大題,考的明明是《孟子》當中的內容,範敏前頭卻洋洋灑灑地寫了足有一百來字,都是圍繞著《尚書》進行論述,可以說是驢唇不對馬嘴,然後他好像發現不對,就將錯誤的一段勾去了,重新在下麵起筆,因為劃去廢棄內容的隻是一道筆痕,所以之前寫了什麽,白亦陵也大體能夠看清楚。  他又翻了一遍別人的卷子,重新拿著範敏那張反複地看。小狐狸蹲在他的肩膀上,研究的也很專注,白亦陵道:“你也覺得不對吧?”  小狐狸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一幕被大家看在眼裏,又是一陣唏噓,覺得陛下真是個癡情之人。  這狐狸不管能不能變美人,也都快成精了,白大人看它的時候眼神溫柔的要命,比對陛下都親熱,再加上那些傳聞,要是心胸狹窄一點的皇上,就算一怒之下將人處死也沒什麽可說的。  偏生陛下還是容這隻狐狸在白大人身邊跟著,果然是對白大人寵愛到了極點,所以才萬般縱容,半點都不願讓他不快啊。第144章 決裂  見到狐狸這幅親熱的樣子, 剛才說話的同僚好奇起來, 小聲問宋洋:“這狐狸是公的母的?”  宋洋道:“它不讓我看,我怕真的看著了,被狐狸把眼珠子給挖出來。”  陳蹤實在聽不下去自己手底下這幾個蠢貨聊天了,堂堂禮部朝廷命官,就像兩個婦人似的嘁嘁喳喳,他都覺得臉紅, 於是走到白亦陵身邊問道:“白大人, 這幾名考生的試卷可有什麽問題嗎?”  白亦陵將範敏試卷上最明顯的那處修改, 以及另一名考生的卷子上的幾處修改錯漏指給陳蹤看, 說道:“陳老怎麽看?”  陳蹤沒有白亦陵常年辦案子練出來的那份敏銳, 但是也能感覺出不是那麽的對勁, 將卷子接在手裏仔細端詳了一會, 這才慢慢說道:  “我記得之前跟白大人說過,賀子成鄉試的成績低,是因為答卷子的時候寫的離題了,但他的離題, 是議事的時候沒有分析透徹, 說不到點子上, 也是常事。像這樣題目上寫著《孟子》, 卻上來就評議《尚書》的,我卻從未見過。”  當著白亦陵的麵, 陳蹤也沒好意思說的太難聽, 其實他想說範敏答這道題的時候就好像眼睛瞎了或者沒長腦子一樣, 要不然怎麽可能把《孟子》給看成《尚書》?兩個名字沒有半點相像的地方。  白亦陵笑了笑,不置可否,又遞給了陳蹤另外一份卷子,這一份更離譜,有一道題的答案直接寫到了另外一道題的下麵,而且答卷子的考生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光是看著,陳蹤就覺得他這次想上榜,估計是困難了——雖然卷子上的其他題目都答的不錯。  陳蹤一看,更加惋惜了,也有點惱怒:“考試關頭還用心不專,以後縱是成為一方官員,又教人如何放心將公事交給他?簡直對不起讀了這麽多年的書!”  白亦陵道:“陳老先不必惱怒。他們確實是用心不專,但你有沒有想過,是怎樣的不專心才能犯下這般錯誤?若是寫了錯字,漏了句子還能理解,但是文不對題或者答案寫錯了地方……”  陳蹤被他一點,猛地醒悟:“你是說,隻有是抄來的答案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白亦陵道:“現今查的嚴,夾帶紙條資料這種事太難了,不大可能發生。我傾向於……有人透題。”  如果卷子上的答案是順著抄下來的,抄的時候不過腦子,抄錯了地方,或者試卷有變動,抄的題對不上,就會造成如今的後果。但進考場之前要搜身,紙條帶不進去,可能性更大的是他們提前弄到了試題和答案,將這些東西硬背下來了。  白亦陵的聲音壓得很低,陳蹤卻是心中一驚,試題外泄非同小可,一個不慎就是殺頭的大罪,這一年出題的兩位主考官當中,還有一名是白亦陵的姐夫,這事要查起來,關係可就大了。  如果一開始知道這件案子有可能跟周高懷有關係,白亦陵應該避諱,根本就不會插手,但是現在查到一半,就是想撂都撂不開。  陳蹤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他:“白大人要是這樣推測,這事還真的不好說。我也是考完試之後聽高懷提過,說是今年原本想在《尚書》當中出一道考題,但他快要封卷的時候,又想到如今新皇登基,似乎對孟子更為推崇,所以臨時修改了卷子。”  不一定所有考試作弊的人都是不學無術,有的人很有可能自己本身學問就不差,隻是想做的更穩妥一些,如果有能弄到考題的渠道,膽大的多弄一份也不是不可能。比如範敏,他自己的學問不差,一時失神答錯了題,發現之後修改過來,現場發揮了一番,照樣得了第二名。  可明明查的是賀子成的會元,這幾個人怎麽又冒出來了?  白亦陵揉了揉太陽穴,說道:“陳老,這件事隻是懷疑,一旦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請你先不要同別人提起,我想先去見一下這兩名主考官問問情況。”  在考試之前試題就被人傳了出去,就算不是出卷子的主考官所為,也肯定跟他們身邊的人脫不開關係。其中肖青是修文館大學士,不在這邊供職,白亦陵的姐夫周高懷是禮部侍郎,卻並未出現。  陳蹤道:“白大人不知道嗎?周侍郎今日告假了,說是有家事要處理,似乎是家裏的什麽親戚來了。”  甭管什麽親戚,隻要是周家的,來了肯定沒好事,白亦陵頓時感到如臨大敵,說道:“那我去周府看看。”  他出門之後吩咐外麵等著的隨從將自己在禮部查到的事情告訴盧宏一聲,讓他帶上幾個人去見肖青,盧宏自然之後話如何說,吩咐過後,白亦陵就上了馬,準備往周府去。  小狐狸嗖嗖嗖從禮部狂奔出來,踩著馬屁股上了白亦陵的肩膀,委屈地叫了一聲。  馬也委屈地叫了一聲,這隻破狐狸爪子上的勁特別大。  白亦陵恍然道:“我說怎麽覺得好像少了點東西,原來把你忘了。不過皇帝陛下,容臣提醒一句,你現在可以說人話,不用‘嚶嚶嚶’的,我真怕你當狐狸當多了不會做人。”  陸嶼無奈:“我也不想啊。以前是想跟你到哪就能去哪,結果當了皇上,反倒不自由了,平常議事的時候多看你一眼都能被人琢磨出花來,還不如當狐狸方便,煩人。”  白亦陵道:“就因為你這樣,才人人都以為我被狐狸精給勾引了,煩人。”  陸嶼樂了,兩人說話間,馬匹飛馳,已經到了周家的大門口。  白亦陵下馬之後,看見周府門外沒有盛家人的馬車,還猶豫了一下。他一來是本身就找周高懷有事要問,二來也是聽說周家的親戚來了,估摸著他們無事不登三寶殿,覺得盛櫟應付不了,這才趕著來了,結果現在看其他人都沒過來,又覺得是自己多心。  他想著反正已經到了門口,就算是隨便看看也好,於是上前拍了拍門。  結果連著拍了好幾下,裏麵也沒人應答。  陸嶼道:“不對啊,就算是主家不在或者忙著議事,門房總不是死的,怎麽連個出來詢問的人都沒有?難道真有什麽事?”  白亦陵試著推了一下,接著陸嶼看見他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連忙問道:“怎麽?”  “大門原本隻是掩著,結果我剛要推,就被人從裏麵給栓上了。”白亦陵感受到門內傳來的抗力,冷笑道,“我可是好幾年沒碰著敢把我關在外麵的人了。”  如果可以選擇,周家就算是對白亦陵的到來再不歡迎,也不敢硬擋著這位祖宗進去,主要是他們已經騎虎難下——白亦陵到了周府大門口的時候,盛櫟陪嫁帶去的侍衛正跟周家的人對峙,盛櫟要迴娘家,周家人不讓。  事情還要從這一天的早上說起,周高懷去了禮部,盛櫟正在用早膳的時候,周家那些親戚再一次來到了周府。  盛櫟當初會看上周高懷,也不是一點原因都沒有,除去他的性格中優柔寡斷的那一部分之外,周高懷脾氣溫和,細致體貼,也肯伏低做小,這一陣無人打擾,兩人的關係漸漸緩和過來了,相處的不錯,故而盛櫟雖然覺得厭煩,也還是耐著性子將周家人迎了進來,為他們安排飯菜,讓他們在家等著周高懷迴來。  經過上迴白亦陵的收拾威嚇,周家人老實了很多,周母也沒擺婆母的架子,見到盛櫟就點頭哈腰的,還刻意說了些討好的話,盛櫟心裏鬆了口氣,以為這迴好好忍耐幾天,把人送走了就算完事了。  結果周母滿臉堆笑地聊了一會,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她把周府上的一個名叫翠枝的丫鬟叫過來,告訴盛櫟,說這個丫鬟懷了周高懷的孩子。  盛櫟聽第一遍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結果周母說是真的,但雙方也都是不小心才會發生這樣的事。翠枝自己不敢說,便來求了她,她想著怎麽也是周家的骨肉,就過來勸盛櫟,等這個孩子出生了,好好地養著,這也是正房的本分,不過一個奴婢,也威脅不了她的地位。  盛櫟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好像被雷給劈了,緊接著惡心的不行。  周母臉上帶著殷切的笑意,嘴巴一開一合,盛櫟的臉色越來越冷,她卻渾然不覺,說的美滋滋的,冷不防盛櫟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好啊。”  周母心疼孫子,看著這裏富貴氣派的庭院,實在心癢難耐。她雖然不敢像以前那般囂張了,但心裏也沒覺得養個庶子是件什麽大事。盛櫟到現在也沒有懷孕,還不知道能不能生出來,就算是生了也未必是個男孩,但這孩子在她膝下養大之後,當官富貴也就是盛家一句話的事。  她琢磨的挺好,沒想到現實更加美妙,盛櫟這麽痛快地就答應了。  盛櫟道:“娘挺會安排的,說的可真有道理。翠枝,你過來,讓我看看。”  周母喜得連連搓手,翠枝怯怯地走了過去。  盛櫟倚在座上,淡淡的目光從女人臉上掃過,隻見她柳眉杏目,相貌嬌俏可人,個子不高,除去微微隆起的腹部,身段倒是十分玲瓏,是個嬌弱型的美人。  她被盛櫟盯著,怯生生地行了個禮,然後便垂著頭立在她麵前,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盛櫟道:“你叫什麽名字?”  周母道:“她叫翠枝,是個規矩老實的……”  盛櫟道:“是啞巴嗎?”  周母噎了一下。翠枝意識到這位公主養大的主母脾氣不小,幹脆示弱到底,眼睛紅著說道:“不、不是,夫人,奴婢名叫翠枝……”  這已經不用重複了,盛櫟打斷了她:“孩子怎麽懷上的?是你去勾引的周高懷,還是周高懷主動收用的你?”  翠枝目光遊移,看了周母一眼,用袖子半掩著臉,細聲細氣地說:“奴婢也是良家女子,哪怕是以後配個小廝,也不願給人做妾,又怎會主動去勾引大人?是周大人他有一迴半夜來找奴婢,說……”  “一派胡言!”  伴隨著一聲怒斥,外麵的大門被重重推開,周高懷走了進來。他顯然迴來的非常急,頭上的帽子都歪了,滿臉通紅,微微氣喘,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累的。  盛櫟從來沒見過周高懷這樣子,不由也注目於他,臉上的冰霜被驚愕之色一衝,稍稍淡了些,不知為何,眼圈卻倏地紅了。  周高懷顧不得其他,匆匆走到盛櫟麵前拽住她,急切地說:“不是我。”  隻有慌慌張張的三個字,盛櫟卻莫名有點相信,不由道:“那是……”  話說到一半,她心念一轉,又甩開周高懷的手,挑高了眉峰質問道:“既然不是,我一早就派人去禮部叫你迴來,路上又何用耽擱這麽長時間?”  周高懷急的結結巴巴:“我、我當然是去查、查清楚這件事了。你等著。”  他轉身高聲道:“把人帶進來!”  周高懷從小就是個慢性子,好靜不好動,說話行事都是慢條斯理的,老實沉靜的過了頭,所以也比村裏的其他孩子能靜的下心來讀書。周母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兒子這樣氣急敗壞,一時有點不知所措。  但這種情緒在看見被拉扯進來的人是誰之後,就消失無蹤了。  她大怒道:“阿懷,你讓人押著你大哥做什麽?有幾個是換的人就六親不認了是不是?!快放開!”  盛櫟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周高懷說道:“我……”  他的聲音被大哥周高明一下子振奮的聲音蓋了下去:“娘,你看看二弟,自打當了這個破官,娶了這個媳婦,越來越不把咱們放到眼裏。”  他知道這個兄弟打小孝順,最怕老娘生氣傷心,見到周母之後膽氣就壯了,用力一甩,將兩邊押著他的人推到一邊:“我也不知道他是打哪來的,發的什麽邪瘋,一見了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竟然就讓人把我當犯人一樣拖過來了。人家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我看……”  “夠了!”  周高懷本來還有點不敢抬頭似的,期期艾艾幾次說不出話來,到後麵卻是越聽越怒。眼見身邊的博古架上有個盛櫟從娘家帶迴來的琺琅大花瓶,他幹脆雙手將那個花瓶合抱起來,“咣當”往地上一砸。  瓷片四濺,周母尖叫了一聲,緊接著整個房間陷入了暫時的安靜。  盛櫟被侍女護著退後幾步,猛一抬頭,看向自己的丈夫,發現周高懷的眼睛竟然紅了。  周高懷道:“我……我沒出息……”  他慷慨激昂地砸了個昂貴的大花瓶,結果張嘴就破了音,確實是沒出息,周母臉上的驚懼之色消失,又找迴了她熟悉的那個兒子,皺起眉頭數落他:  “你自己還知道啊?我還以為你了不得了呢!抓你大哥,嚇唬你老娘?沒良心的東西,你小的時候在村裏挨人欺負,你大哥幫你出頭打架;你念私塾不幹農活,還得要紙要筆要束脩,全家人就砸鍋賣鐵地供著你,你要記恩!進門就摔摔打打,原來你可不是這樣的,哪來的毛病?”  她被白亦陵收拾了一通,不敢明著再對盛櫟有任何的不客氣,但此時見小兒子來了,自覺他怎樣也是向著娘親的,一邊說話一邊拿眼睛去瞟著盛櫟,明顯是在含沙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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