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掌劈下去,張鳴沒暈,身體卻不能動彈了,他心裏發慌,不由後悔剛剛沒有第一時間大聲叫嚷,隻能眼睜睜看著說話的“鬼臉男”把自己套進一個大麻袋裏扛了起來,然後腦袋一暈,整個人已經騰空了。  那人身體顛簸,一路帶著他飛簷走壁,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周圍氣息忽然一暖,仿佛又進了另外一處宅院。  張鳴本來在被窩裏睡覺,隻穿著貼身的衣服,被人硬扯出來扛走,一路上已經凍的麵色青白。那人進了屋子之後就把他扔到地上,張鳴已經凍的全身發麻,連疼都感覺不出來了。  一個男子的帶著輕笑的聲音傳來:“你自告奮勇,說是要請道長來做客,怎能這麽粗暴?快倒出來,看座。”  這聲音清澈中帶著幾分繾綣,甚是動人,聽上去有些耳熟。  張鳴正在努力迴憶,眼前忽然一亮,整個人被人從口袋裏麵倒了出來。身後有人將他攔腰一抱,踢彎膝蓋,擺成一個坐姿重重放在椅子上麵,這才為他解開了穴道,一連串的動作幹淨利落,顯然訓練有素。  他連忙向前看去,隻見對麵的燭火旁邊,坐著一個身穿銀白色錦袍的男子眉目如畫,唇角噙笑,正一手托腮,懶洋洋地打量他。  “白……白指揮使?”  白亦陵笑道:“是我,道長好記性。”第26章 萌寵迴家  燭火煌煌, 白亦陵服飾華美, 神采翩然, 坐在窗前仿似一幀美人剪影, 張鳴雖然與這人麵對麵坐著,卻感到仿佛生生比對方矮了一頭似的,那股自負自傲的架子說什麽也端不起來了。  他色厲內荏道:“你太大膽了!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 我可是易王的貴客!你別亂來。”  身後那個將他抓來的人“噗嗤”一笑,把麵具摘下來扔開,也是個麵容英俊的年輕小夥子。  白亦陵悠然道:“放心,我絕對不會亂來, 我對男人沒有興趣。今天請道長來, 是因為聽說你和我弟弟關係很好, 所以我這個做大哥的,也想跟你親近親近。”  張鳴坐在這裏的短短片刻,心裏已經轉了十七八個念頭,猜測白亦陵到底是怎麽想的,叫他來這裏又是為了什麽,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 對方忽然說了這麽句話出來。  張鳴的心裏頓時緊張無比,硬聲道:“你在說什麽,我根本就聽不懂。白指揮使的弟弟,我怎麽會認識!”  白亦陵抬了抬下巴。  將他綁來的那個男人正是常彥博, 他立刻上去, 快速地摸遍了張鳴的渾身上下, 很快就從腰帶中找到了幾根金條,連著之前的銀票一起放在桌子上。  白亦陵看了眼銀票上的字號,冷笑了一聲。  常彥博臉上也露出笑容,拿起一根金條在手心裏敲了敲,嘿嘿笑道:“六哥,這人說不認識謝三郎,手裏卻有這麽多謝三給的銀票,那看來就是個賊了,真是無恥啊。”  張鳴心裏砰砰直跳,想不出來他們是怎麽知道自己和謝樊有勾結的,他猶自不想承認,嘴硬道:“栽贓嫁禍也得用個高明點的手段,這些銀錢分明是易王殿下賞給我的。你上來就說什麽謝三郎,我哪知道那是誰!難道銀票會說話不成?”  他琢磨著白亦陵多半也是在嚇唬人,自己這樣說了,他們總也不能去找四皇子當麵對質,最後講不出理來,還是拿自己沒辦法。  但張鳴還是不太了解白亦陵這個人——他隻在喜歡講理的時候講理,最主要的還是看心情。  白亦陵淡淡道:“你莫要以為我在詐你。方才在酒樓裏,你裝模作樣地給他人算命,又故意出言不遜,高高在上,其實都隻是一個鋪墊。你原本不認識我,但從一開始進來的時候,就先用餘光確定了我這個方向,如果沒有猜錯,那隻簽你是特意向著我這裏扔的。”  他輕飄飄地看了張鳴一眼:“還有,我會開口駁斥你這件事,顯然出乎你的意料,你還特意悄悄看了謝樊的臉色,以驗證選擇是否正確。”  如此細節,連他自己都迴想不起來了,居然還真有人在意?張鳴道:“……白指揮使倒是能想,難道你辦案也都是靠這樣猜出來的?”  常彥博很久沒見到敢跟白亦陵對剛的愣頭青了。一開始白亦陵本來是要派手底下的暗樁去抓張鳴,是常彥博聽說了這個奇葩,自告奮勇要來圍觀,才主動攬了這個差事。現在果然非常滿足。  他笑道:“小道士,沒見識就別出來露怯,永定侯府取用的銀票金條都可以核實查證,你要是真的問心無愧,那不如我去報個官試試?”  他說著作勢欲走,張鳴的冷汗立刻就下來了,連忙道:“等一等!”  白亦陵依舊客客氣氣的:“道長有什麽話要說?”  張鳴道:“我、我確實認識謝三公子,這銀票是他給我的……他、他想結識我,但我怕這件事被易王殿下知道了不大好,就、就一直沒有答應……所、所以他才給我送錢,想討好我……啊!”  這番話說到最後,麵前忽然直飛過來一道銀光,張鳴下意識地一側頭,銀光從他的腦袋一側劃過去,將他的耳朵上劃了一個大口子。  張鳴隻覺得耳朵一涼,隨即劇痛,大驚失色之下還以為自己的耳朵這是直接被消掉了,立刻慘叫起來。  大半夜裏,他叫的這麽大聲,整個府裏卻依舊靜悄悄的,沒有驚動半個人,就像是一座死宅。  連能通陰陽的道士都忍不住覺得心裏發毛,叫了幾聲之後,強行逼迫自己閉上了嘴。  一柄用來剖橙子的銀色小刀靜靜地躺在地下,鈍刃上沾滿了血。  白亦陵換了個坐姿,他剛剛握過刀的手沒染上半點汙漬,依舊白皙,搭放在深紅色檀木椅的扶手上,兩者相互映襯,有種異樣的美感。  他靜靜地說道:“張鳴,你可以選擇不說,但是我不喜歡別人在我麵前撒謊。”  張鳴打了個哆嗦,頭一次從內心深處真切地意識到了麵前這個人的可怕。  他的語氣當中不知不覺有了哀求:“白指揮使,所謂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我知道今天給你算的命你或許並不愛聽,但貧道都是據實而言的。不過……人的命數並非沒有改變的機會,如果白指揮使覺得不滿意,我可以做法,試著為你改一改命……”  白亦陵嘴角含笑地望著他,眉目如畫,似乎文秀無害,但這種沉靜當中卻又有種泰山壓頂般無豎不催的氣勢,讓人不自覺地心生戰栗。  張鳴的話說不下去了。  白亦陵等他把嘴閉上之後,輕輕歎了口氣。  他說:“道長你說得對,我的命確實不好,不但親緣淺薄,而且也是拜親人所賜,從小體弱多病,據說連三十歲都活不過。”  常彥博見他說的好好的突然開始咒自己,皺了皺眉,正想阻止,就聽白亦陵繼續說道:“不過道長的話提醒了我,人家都說唐僧肉大補,吃了之後可以成仙。我看你雖然比不上三藏法師,但怎麽也得算個半仙。這樣吧,讓我吃點你的肉治病,好不好呀?”  他看上去可真不像是開玩笑,張鳴倒吸一口涼氣,剛要大聲告訴麵前的人“不好”,就見白亦陵忽然拍了拍手。  常彥博唇角噙著壞笑,將他身後的凳子撤走,張鳴跌在地上,茫然四顧,猛然察覺身下的一塊地麵晃了晃,竟然帶著他一起被吊了起來。  張鳴驚慌失措,一把抓住身邊吊起那塊地板的鐵鏈子,努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生怕自己會掉下去摔死:“你們,要幹什麽?!”  板子隻升高了一點就停住了,白亦陵噙著笑意道:“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當然是烤肉啊。”  足有七八個人,不知道是從房間的哪個角落裏冒了出來,訓練有素地將手中抱著的幹柴堆到板子的下方和周圍,將幹柴堆好點著之後,這些人又很快地地消失了。  白亦陵熱情地介紹道:“道長有所不知,你身下這塊板子是鐵的,現在火已經燒起來了,大約烤上半炷香的時間左右,你就會逐漸感到炙熱難當,不斷在板子上奔跑躲閃。越是跑,烤的越均勻,肉質就越鮮美,所以我們兄弟吃人的時候,向來喜歡這種烹調方法。”  隨著他的描述,小韓先生已經能感覺到腳底發燙了,身上也是汗如雨下,口幹舌燥,他的眼中流露出驚恐,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從鐵板上跳下去,但四麵已經被火苗包圍,連逃生的空間都沒有。  偏生白亦陵還扭頭去詢問常彥博:“是邊烤邊切,還是整個烤熟之後再把肉片下來?”  常彥博沉吟道:“邊烤邊切吧……這樣沒刷油就烤,會不會有些慢?”  白亦陵微笑,看著張鳴的眼神中充滿喜愛,仿佛真的在打量一道即將上桌的美食:“這你有所不知,得讓他身體裏的水分先自然而然地蒸發出去,等到幹的差不多了,刷油撒料再烤,肉質才會比較鮮美。”  常彥博端起茶蠱,故意喝了一口,道:“那就把火加大一點吧?”  兩人在這裏一本正經地討論,每多說一句話,就在張鳴的心底多加深了一分恐懼,他汗如雨下,氣喘籲籲,甚至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身上散發出陣陣誘人的肉香。  這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烤熟的滋味太可怕了!  想出這樣招數的人何其惡毒!澤安衛,這就是見鬼的澤安衛!  白亦陵道:“道長,你跑的太慢了,要跑快一點肉嚼著才有勁。唔,是因為板子不夠燙嗎?”  張鳴終於忍不住了,他撕心裂肺地吼叫道:“快放我下來!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  板子被升高了一些,挪至火苗燒不到的半空當中,一桶水從高處的屋脊上潑下來,雖然倒了張鳴滿頭滿臉,但好歹鐵板的熱度也降下來了許多。  他鬆了口氣,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白亦陵遺憾地說:“本來都快烤好了……”  張鳴猛地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敢耽擱,嘶聲道:“白指揮使恕罪,您說得對,我是和謝三公子有來往!他要我在過幾天的賞梅宴上給你算卦,讓別人都知道您的命不好,不適合迴到永定侯府接任世子之位!”  常彥博呸了一聲,說道:“你算個屁啊?你說不適合就不適合了?口氣倒是不小,你他媽算老幾?”  張鳴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除了我還有我師父……他的話很靈驗,別人都會相信的。”  白亦陵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狼狽的麵孔。永定侯府他沾上一點都覺得惡心,本來也不稀罕那個世子之位,但謝樊前世今生一直都在孜孜不倦地算計他,這一點白亦陵卻是不想再有任何容忍。  剛才常彥博與張鳴無意中的對答提醒了他,白亦陵問道:“你師父是誰?”  張鳴此刻異常聽話,問什答什麽,說完了還要自己補充:“小人的師父姓韓,全名不知道,別人隻管他叫韓先生。兩位大人可能也聽說過,他以前偶爾會去街上給人算命,或者解決其他疑難問題,非常靈驗……”  白亦陵不置可否,隻望著桌麵出神。張鳴感到底下的火苗雖然小了些,卻依舊熊熊燃燒著,心中害怕,將能說的一股腦說了出來:  “其實小人對算命一道隻是略知皮毛,我師父他老人家才是神機妙算,得出的卦象就沒有不準的。他很受貴妃娘娘和易王殿下看重,而且已經被引薦給了皇上。隻是他老人家更喜歡隱藏身份到處遊曆,從來不會輕易見人,也不好找。謝三公子其實是想讓我代為傳話,與師父做這筆交易。”  他說著,又講述了一些韓先生如何靈驗,如何被看重的往事,言談之間對這個師父倒是真心敬畏。  其實張鳴算的卦也確實不能說是不準,白亦陵這時候已經明白過來,他們算出的結果,應該都是符合原著當中的設定,是自己重新奪迴身體之後,改變了即將發生的一切——這一點也可以證明,韓先生肯定不是那個穿越者。  他微笑道:“說來說去,還是你師父答應了跟謝樊做這筆交易,幫他清除掉我這個對手——看來得道高人也會被金錢收買啊。”  張鳴立刻住口,幹巴巴地裂了裂嘴,仿佛是在賠笑,抹著額頭上的汗水不敢說話了。  白亦陵本來還有些懷疑這個“韓先生”也是被穿越者給占據了身體,但聽過張鳴的相關描述,他可以確定,對方隻是一個單純的冒牌貨而已。  張鳴倒好像真的是不知道自己這位師父實際上是冒名頂替的,看來那人確實也是有點真本事——可是他既然這麽厲害了,為什麽還要借用別人的名頭呢?  白亦陵久久不語,張鳴心裏更加害怕,他握緊了身邊的鐵鏈子,趴在板子邊緣衝著白亦陵說道:“白大人,是小的之前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您。現在我能說的都說了,我隻是個傳話的,迴去一定勸說師父,讓他站在您這邊說話還不行嗎?”  他說著簡直都要哭出來了,看著下方不斷跳動的火苗,更是戰戰兢兢,字字泣血。  白亦陵卻微笑道:“不行。”  張鳴一愣,隻聽對方道:“韓先生本領過人,屈指先機,我打了他的愛徒,又怎麽能讓他知道呢。你說是不是?”  這是要讓他把今天晚上發生過的事情徹底瞞下來不要提起,那麽到時候如果師父要按原計劃執行,豈不是把他坑了?  張鳴下意識地後退,但鐵板的晃動讓他認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能選的路隻有兩條,不答應,或者,死。  “今晚我一直在家裏睡覺,隻是耳朵被路邊的樹枝劃壞了,躺的不大安穩。”  他最終哭喪著臉低下了頭:“白指揮使,您可以將我放下來了嗎?”  白亦陵彬彬有禮地一笑,說道:“當然。”  他略拂衣袖站起身來,向著房間的外麵走去:“祝君好夢。”  直到此時,一條延遲許久的官方任務欄才蹦了出來,展現在白亦陵眼前:  【npc“瘋癲小妾”發布任務:查出韓先生身上的隱情。  獎勵積分:500點。  可兌換生命時長:三年。】  看來“瘋癲小妾”指的就是聶家那個當街哼唱兒歌的桂姨娘了,也正好,韓先生這個人,就算係統不發布任務,白亦陵也得弄清楚是怎麽迴事。  審訊是在北巡檢司的刑房裏進行的,白亦陵出了北巡檢司之後一路迴府,老遠的看見白府的大門口蹲著一名男子。  他從馬背上跳下來,眯著眼睛辨認片刻,微微揚聲:“求仲,幹什麽呢?”  求仲轉身看到他,大鬆了一口氣,喜道:“您可算迴來了,我簡直拿他沒有辦法。”  白亦陵牽著馬走過去,將韁繩向他手中一扔:“他?誰?”  求仲讓開身子,白亦陵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一隻巴掌大小的小紅狐狸乖乖蹲在雪地裏,正仰頭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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