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也跟著一涼,第一個反應是——他又要殺我。  但這個念頭一閃,陸嶼就隨之意識到了自己的多心,白亦陵的手穩穩架著,卻沒有下一步的舉動,這應該是他久經訓練之後的本能反應。  無論他怎樣的身體狀態,處於怎樣的境地,都必須要保持冷靜沉穩,伺機反戈,不能輕信任何人。  陸嶼沒動彈,兩人僵持不動。  他就著這個姿勢俯身凝視白亦陵,能感覺到對方的臉色愈發蒼白,手卻端的很穩。  如果沒記錯,他今年才十九歲。  陸嶼“唉”地一聲重重歎了口氣。  他把心一橫,沒理會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手掌抵在對方心口處,將一股真力輸了進去,直到覺得白亦陵情況有所好轉了才緩緩收手。  心中忽然感到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自己居然會無緣無故去救一個疑似的刺客——這妥協前所未有。  自從被捅了兩刀之後,反倒好像欠了這個人的,看到他,會心疼,會依戀,會妥協。  真是邪了門了,這他娘的……是什麽原理?  這個時候,白亦陵看不見東西,也聽不見聲音,更見鬼的是,他甚至連嗅覺和嗓子都不靈光了,可是在黑暗、寂靜與劇痛的包圍中,他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人。  多年的警覺讓他舉刀,對方卻未曾躲閃。那人用力摟著他的肩膀,手上的力氣那樣大。  白亦陵感覺自己的臉仿佛貼在對方的胸口上,柔滑的衣料後麵,是他目前僅能體察到的體溫。  然後就是圓融溫厚的真力湧進體內,緩慢梳理著他亂成一團的經脈,幫助藥性發揮。  白亦陵將刀慢慢地挪開了,但沒有徹底收起來,他摸索著在對方的手背上寫了八個字。  “多謝兄台,請問何人?”  那個人撤開手掌,沒有迴答,扶著他靠在床上,又細心地在他身上搭了棉被。  緊接著,他就無法感覺到對方的存在了。  白亦陵無奈,他這時看不見也聽不著,總不能硬扯著人家交流,初步確定對方沒有惡意之後,隻好老老實實地運氣調息,希望能夠早點恢複。  陸嶼倒是沒走,他在思考白亦陵會忽然變成這個樣子的原因。  這邊還沒得出一個結果,房門已經被“咯吱”一聲推開,白府門房李老頭的孫子李全躡手躡腳地走進來了。  他晚上應該在外間值夜,本來是怕打攪白亦陵休息,才可以放輕了腳步,結果開門第一眼,看見的卻是房間正中站著的一名陌生男子。  李全乍見到他,幾乎是不自覺地抬了下手,仿佛擋光似的在額前一遮,片刻之後定了定神,才眯著眼睛重新看過去。  這個人的模樣初看驚豔,細觀華美,眉目口鼻無一不精致到了極點,長身玉立地站在那裏,就仿佛珠玉照眼,神采翩然。  一身尊貴灑落之氣,便所謂公子王孫,天潢貴胄,恐怕也不外如是。  他生平所見之人,除了白亦陵之外,再沒有能比得上這位公子的了。  對方似乎將整個夜色都照亮了,李全恍惚了一下,才意識到這裏應該是自家主子的臥房。  第14章 傻狐狸  陸嶼見他張望,就向旁邊讓了讓,李全衝著裏麵看去,正好見到白亦陵閉眼靠著,臉色很差,當下大驚失色。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急聲道:“六爺!你怎麽了!”  他想伸手去晃白亦陵,但在將將碰到對方的時候,卻有另一隻手伸過來,輕輕將他格開。  剛才那位俊美公子的聲音也很好聽,道:“他在恢複,不要驚擾。”  李全是知道白亦陵的警惕性的,眼見他似乎沒有對陸嶼表現出抗拒,再加上對方又確實氣質出眾,不像壞人,也就稍微放了點心。  他急急一拱手,問道:“這位公子,請問我們主子這是怎麽了?”  陸嶼也在奇怪這件事,沉吟道:“突然就變成了這樣,不像急症,或許是吃了什麽藥。”  李全立刻警惕:“您是說……中毒?”  陸嶼不能確定,他搖了搖頭,想起白亦陵在這之前喝過一點酒,於是走到桌前,酒杯和酒壺還擺在那裏。  李全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說道:“難道是這酒中有毒……”  他剛剛說了半句,就駭然瞪大眼睛,隻見陸嶼竟是直接端起白亦陵剛才剩下的一點殘酒,舉到唇邊啜了一口,細品滋味。  他舉止優雅,容貌昳麗,喝酒的動作矜貴而又從容,的確賞心悅目。可是——  這很有可能是毒酒啊!  就就就這麽喝?  陸嶼嚐了一口就放下了,肯定道:“沒有毒。”  他說完之後,自然而然地吩咐還在震驚之中的李全:“勞你再請個太醫過來看看吧。”  李全迴過神來,“哎”了一聲,扭頭就跑,跑出幾步才反應過來,不由拍了下腦門,自語道:“我為什麽要聽他的話?這人誰啊?”  對方身上的氣勢實在是太足了!他懊惱了一下,但請太醫的事情不容耽擱,李全雖然疑惑,腳下卻沒停,還是匆匆而去。  陸嶼在房間裏靜靜地站了片刻,變成人身之後,視角不同,這個住了好幾天的臥房也好像不大一樣了。  他迴眸看了白亦陵一眼,歎息一聲,眼神卻是柔和的,沒有打攪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天幕深藍,夜風拂動。  台階旁的小草上已經蒙了一層夜霜,偶聞一兩聲夜鳥。  陸嶼負手而立,望著夜空,似乎在欣賞月色。  “出來。”過了片刻之後,他的目光沒有挪開,卻忽然說了兩個字。  一隻黑色的狐狸從草叢中跑了出來,到了距離陸嶼幾步遠的地方化成人形,單膝跪地:“見過殿下。”  他的聲音很低。  陸嶼轉身看了看他,輕輕一笑道:“能找到這裏來,不容易了。”  他麵前的黑衣人低聲道:“屬下們找了幾天,收到消息後才知道您在這裏,要想辦法進來卻費了一番周折,隻好也化成狐形……外麵還有其他人手,殿下,屬下護送您迴去。”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還以為馬上就可以離開了,然而對方卻半天沒有迴答。黑衣人悄悄抬起頭,看了陸嶼一眼,難掩心中好奇。  京都的侍衛都不知道陸嶼的秘密,他們這幾個人則是直接從狐族跟過來的,看著陸嶼長大,心裏也明白,五殿下明明最恨被人看到他狐形的模樣。  結果這次,殿下他傷好之後居然還維持著狐形維持了這麽久,居然還會趴在別人懷裏,讓人擼毛?!  看到這幾乎想讓其他狐把眼珠子挖出來的一幕幕之後,大家明明早就找到了陸嶼,硬是沒敢露麵,生怕一不小心被滅口了。  殿下他,是怎了呢?  果然,陸嶼拒絕了他的建議:“不用,我心裏有數。你先走吧,該迴去的時候我自然會迴去。”  “是。”雖然心裏奇怪,但黑衣人早已學會了服從,他答應一聲,身形縮小,重新變成黑狐狸,轉身躥入草叢,轉眼間就不見了。  過了一會,白亦陵臥室的門再次被“吱呀”一聲打開,一隻紅色的小狐狸步伐優雅地走了進來,再次用腦袋將門頂上,跑到白亦陵的手邊趴下,團成了一個小絨球,乖乖等他恢複。  陸嶼看看白亦陵,覺得他的臉色仿佛好了一些,就站起身來,本想試探著蹭蹭他的手背,冷不防白亦陵忽然說了一句:“你還在嗎?”  陸嶼的動作僵住了,踮著一隻爪子沒敢踩實,悄悄看他。  白亦陵這時候已經好了一大半,隻是聽覺和視覺還是模糊。他覺得房間裏好像沒有別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就是覺得剛才那人還在聽著自己講話,於是試探了一句。  他等了片刻,沒聽見迴音,便又道:“不知道兄台還能不能聽見我說話,剛才多謝你幫忙,我現在已經無礙了。贅言不提,總之日後閣下若有需要之處,白某定不推辭。”  陸嶼把小爪子抬起來,想去拍拍白亦陵的手,沒碰到他的手背還是又縮了迴來,搖了搖尾巴,像是在說“好的,我記住了”。  等白亦陵恢複的差不多了,李全也以最快的速度帶著太醫和府上其他人匆匆進門,小小的房間一下子熱鬧起來。  頭發和胡子都已經花白了的老太醫搭了一會他的脈,在眾人急切的目光下慢吞吞地說道:“白指揮使,老夫記得半年前曾經給你看過病,說你體內寒氣旺盛,糾纏在髒腑經脈之中,恐怕活不過三十。”  陸嶼心中一沉。  白亦陵卻微微笑著,在原著當中,他確實沒活過三十——二十五就被陸昉給殺了。  他開玩笑道:“那這迴,邵太醫怕不是要說我病情愈重,連明天都活不到了吧?”  邵太醫笑道:“年紀輕輕的,莫要拿這種事當玩笑。老夫隻是想請教白指揮使,看你這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居然將寒氣消減了不少啊!”  李全又驚又喜,說道:“真的嗎?”  邵太醫微笑頷首。  其實白亦陵自己也能明顯地察覺到,他身體中那種晦澀隱痛的感覺確實緩解了很多。  好神奇的養生熱敷帖,好神奇的神秘人!  邵太醫一走,他就詢問李全:“你怎麽知道要去請太醫的?”  李全道:“就是您朋友吩咐的啊。”  白亦陵精神一振:“朋友?你見到了,他長什麽樣?”  李全撓了撓頭,想描述,忽然發現那個人的樣子仿佛在他腦海中變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隻知道大致輪廓,卻說不清楚。  他費勁地想著:“個挺高的,男的,好像長得特好看,也就跟您差一點。嘖,說話的時候還挺有架子。”  完全陌生的描述,白亦陵頓了頓,李全還傻乎乎的,一旁的求仲卻已經看出了端倪,問道:“六爺,那人您不認識?”  白亦陵摸了摸陸嶼的後背,陸嶼的耳朵立刻警惕地豎了起來,以為要被扒馬,卻發現他就是找點東西隨便那麽一摸。  白亦陵道:“不認識。這麽多年了,還是頭迴遇見個熱心腸的好人,反正我正懷疑自個不是親生的,沒準這就是我失散多年的親爹。”  陸嶼:“……”  白亦陵哈哈笑道:“開個玩笑。”  李全認真地說:“應該不是您爹,那人看起來二十出頭,很年輕的。不過若是保養得好,小人就也不知道了。”  白亦陵道:“嗯,以後別人若是跟你開玩笑,你不必說話,直接笑就行了。”  李全:“……哦。”  “喜當爹”的陸嶼沒有感覺到初為人父的幸福,他歪了歪腦袋,覺得白亦陵這番話有些奇怪,就好像是在說這個病跟他的父親有關係一樣。  他的家人好像對他不怎麽好。  【恭喜宿主獲得來自狐狸的巨額分值,積分:+100】  【作者心中的炮灰,不配有姓名——宿主還差少量積分,便可由“炮灰”升級為“普通配角”,塑造更加立體動人的人物形象,請您繼續努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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