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沒事兒的。”路德維希抱了抱喬安妮的肩膀，語氣堅決，“會沒事的，傳奇法師說的話，有幾率成為言靈，被法則認可，所以我說，一定會沒事的。” 喬安妮板著臉看他，半晌破功，笑了笑：“按照正常套路，被擄走的美人是給英雄準備的獎勵，當然會沒事的。” 飛船關閉了無用的導航係統——第四文明的精神體們會散發出某種幹擾波段，使得飛船進入大宇宙後完全無法定位方向、建立坐標係，人類帝國宇宙飛船的駕駛員往往以首都星為坐標原點，自己出發時起飛的水平視界為橫坐標，以此在宇宙裏建立方向，但儀器在離開行星後全部失準，無法判定上下左右，失去了正常感官，這讓駕駛員慌了神。 喬安妮把那個年輕隊員從操作台前拎了起來，那是個黑月騎士團的年輕精銳，此刻她被法師扔了鎮定術，羞得從頭紅到腳。 “對不起，我太不冷靜，沒有隨機應變能力……” 路德維希點頭批評：“確實，傻乎乎就開始道歉了，你沒有發現自己的慌張情緒來得一點都不正常嗎？” 駕駛員一愣，隨即說道：“是了，我們訓練時明明有過應急訓練，比那惡劣多的情況我都順利通過了模擬考核，按理說應急處理方法應該已經變成我的肌肉記憶了才對，怎麽會忽然慌得像是無法唿吸？” 法師將手指按在駕駛員的脈搏上，摸了一會兒，又轉過身去艙室裏一一摸了一遍所有人，他從空間戒指裏掏出一枚枚造型小巧精致、大約隻有一元硬幣大的胸針，要求所有人別在貼身衣物裏。 “這是針對深淵靈體的護身符，我沒有來得及調整成針對宇宙裏這種活體靈體，但應該還是能有一點效果的。”路德維希說，“你們正在遭遇的攻擊，效果類似於精神恐惑類法術，此類法術中，有可能是激起你們的恐懼、或者其他負麵情緒，也可能是以金錢、美色、地位等等你們渴望的東西來誘惑你們，並不直接殺死你們，但可以使你們失去尋常判斷力，從而導致死於其他意外。所以從現在開始，務必保持絕對專注和冷靜。” 路德維希說著，然後想了想，覺得自己需要與時俱進，不能變成老師那種打手機都擔心輻射致癌的古板法師，於是他嚐試著說了一句網絡流行語：“從現在開始，大家都是莫得感情的殺手！” 噗噗噗……駕駛艙裏一陣氣搋子被拔了出來的聲音，路德維希十分疑惑地看著他們，眾人紛紛躲避他的視線，於是最開始那名駕駛員被路德維希盯住，隻見她憋紅了耳朵，忍不住舉手：“先生，我們可以擔保，剛才的笑是發自內心，不是受恐惑法術影響！” 駕駛艙的喬安妮忍無可忍地轉過頭：“路德，沒事兒少學習，多刷星網，你那句……過時好幾個月了，顯得你很有穿越感。” 路德維希：“……” 船舷開啟半透明模式，方便內部作戰人員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觀察宇宙敵情，所有的作戰人員統一帶上了他們新配發的戰術目鏡，根據每個人作戰習慣，可以選擇佩戴單隻輔助，方便另一隻眼擁有正常視角，也可以選擇佩戴整副眼鏡。大部分人類戰士選擇了整套，蟲族還不是很適應這種輔助成像的機械科技，怕自己到時候分不清實體虛體，因此多半用了單片。 喬安妮拿了一副，路德維希自然不用那麽麻煩，他閉上眼睛，釋放亡靈—— “去，偵查一圈。” 這是普通戰士們第一次清晰地看見亡靈，不少精銳都嚇了一跳，喬安妮皺了一下眉頭——人類天生熱愛生命、懼怕死亡，如果這些人不能理解黑…… “哇，酷啊！” 喬安妮麵無表情地住腦了。 可能是受精神體幹擾的影響，本該軍紀嚴明的戰士不小心脫口而出：“這他媽真是好邪惡，好酷炫！” 喬安妮默默在心裏更正——現在網上的年輕人，不少人看電影、玩遊戲都沉迷反派，看來擔心是多餘的。 路德維希卻很嚴肅：“死亡並不是一件很酷的事兒，死亡這種力量也需要極大的毅力才能真正掌握，當你擁有翻手變更生死這種力量的時候，你更需要做到精神強大，才不會被力量引向歧路，所以亡靈法術即使在黑魔法領域，也是最需要慎重對待的法術分支。” 那個戰士呆呆地看著路德維希，半晌：“……臥槽……更酷了……魔法學院接受成人報名嗎？” 路德維希張開嘴，剛想說話，忽然一轉頭，脫口而出已經是一句亡靈咒語，空間裏傳來陣陣哀嚎，那些魔鬼和亡靈被路德維希急速召迴，法師一一將它們收攏，確認有十幾個亡靈消失不見。 它們與黑法師斷了聯係！ 受到主從契約奴役的惡靈，如果自主掙脫契約，第一件事是迴來報複法師，如果它們脫離了契約卻消失了，隻能說明被另一個黑法師奪走，或者被消滅。 誰能消滅傳奇黑法師路德維希的亡靈？ 哪怕是低級亡靈，也不該這麽輕易——路德維希抓出最後迴來的那個亡靈，毫不猶豫地動用搜魂。 除非是相克屬性——他在亡靈的記憶裏，看到聖光。 路德維希臉色驚愕：“魔法之神啊，這幫精神體還真發光啦？還真別說，挺好看的，適合當夜燈。看來我不該用亡靈當斥候，隱秘調查變成高調曝光了。” 喬安妮站起身來，飛船緩緩熄滅引擎，她讓那艘飛船懸浮在宇宙中央。 深沉的宇宙一點一點亮起光芒，像是誰打開了燈，許許多多漂浮的精神體主動現身，它們亮起了光輝，所以能夠被普通人的肉眼看到。那些會發光的懸浮精神體像一隻一隻半透明的熒光水母，把周圍的天幕照耀出夢幻的色彩，聖光充盈著它們的每一根觸手飄帶，比起之前見到的那種灰色大章魚，這種聖光籠罩的精神體格外聖潔美好，有著童話般無害的模樣。 路德維希感歎：“不僅好看，看起來還被聖光醃透了啊，直接就能切片上盤……” 喬安妮默默掏出一塊能量巧克力，在路德維希肚子咕嚕嚕叫的背景音樂裏，剝開，塞進他嘴裏。 精神體們那些原始灰色的同類在四周若隱若現，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圓形口器長在每根觸手上，所以路德維希決定—— “這種在烤的時候，要先讓爸爸和海登把那些圓環和吸盤挖掉。”法師嘟囔了一句。 精神體沒有主動攻擊，它們蟄伏在這裏，像是早早預料到了人類的救援行動，或者，它們和當初的第三文明一樣，對人類的行為方式有了很深的了解，根據這些了解，合理判斷出——妻子一定會營救丈夫，兒子一定會營救父親。所以它們劈裏啪啦打著它們的精明小算盤，安靜等待獵物上門。 會發光的精神體慢慢排列成兩排，好像夾道歡迎、披著羊皮的惡魔，又好像走紅毯時兩側的裝飾燈，彎起的飄帶流光溢彩，像是組成一道拱門，而背後的黑色宇宙裏，那些灰色的精神體若隱若現，揮動著觸手，虎視眈眈。 喬安妮握了握刀柄：“這意思，是讓我們往前走？” 路德維希點頭：“走，正好，我們光明正大去調查，後麵的，都把攝像機拿出來，拍照了！今天大家都是莫得感情的兼職記者！” 後麵再次傳來拔出氣搋子的聲音，緊張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喬安妮不安地看著那些聖光籠罩的精神體：“這是怎麽迴事，你爸不會……” 路德維希看了看掌心血光鮮亮的魔法陣，安慰她：“沒事，靈魂強度完好，身體也能支撐，沒有危險——魔法不會說謊，在這個宇宙裏，沒有人能蒙蔽我的魔法感知。” 他自信得如此自然，驕傲得毫不掩飾，喬安妮目光柔和地看著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黑發。 “……媽媽，我不是夏佐。” 喬安妮不知什麽時候偷看過路德維希揉夏佐，學著法師的不良前科，理所當然地迴答：“夏佐我揉過了，但你小時候媽媽也沒機會好好揉一次啊，現在要補迴來。” 法師把紅透的臉埋在掌心，另一手比了個向前的手勢。 飛船重新發動，緩緩前進。 喬安妮冷靜地推著操縱杆，精神體們排列出的隊形井然有序，顯然，它們並非沒有紀律和思維。於是人類元帥的表情越發嚴肅：“其他的調查交給我，你專心研究為什麽精神體能竊取聖光。” “竊取？”路德維希的眼底閃爍著奇異的光彩，似乎有點興奮，“聖光之力來源於信仰，隻有堅定守護信念的靈魂可以使用聖光，這一法則由光明的神祇親自製定，雖然每個聖光持有者使用聖光的方式都不相同，可以很傳統地用來治愈，也可以天馬行空、花樣百出，但，沒有哪種物種能‘竊取’聖光。” 第九十九章 這條有聖光精神體夾道歡迎的路略有點長，他們默默走了小半天的時間, 路德維希一開始還興奮地以為居然有這麽多精神體擁有聖光, 誰知一迴頭, 發現原來是他們走過之後精神體就離開原位，飛快繞到前麵去繼續列隊, 見此情景法師頓時大失所望。 喬安妮簡直能看到他腦子裏的天平飛快地在實驗室和廚房之間來迴傾斜。 “法師研究聖光的意義不大……神術隻有神術施法者自己研究才有價值。”路德維希糾結地說著, “不是我饞嘴。” 喬安妮好笑地看著他團成一團的五官，忍不住隨口感歎了一句：“要是能搞人工養殖就好了。” 飛船在半天的飛行之後, 終於走到了這條歡迎道路的盡頭，遠處目視可見的距離內，一個天體進入視野。 飛船上的定位係統和偵察設備都受到第四文明幹擾，於是大家隻能憑借肉眼視力來進行觀測, 法師之眼能看得最遠，但路德維希弄不懂那是什麽。宇宙環境中, 蟲族的眼睛更具有優勢，於是是她們率先一步驚唿起來： “長官，那是一個人造天體！” “從表征判斷，是個球形空間站？” 喬安妮也十分驚訝：“精神體，怎麽建造空間站？” ——他們的飛船補給十分充足，攜帶的能源和食品多得都有些影響飛船最大速率了, 但出發前，兩族精銳們判斷，他們要麵臨深空無著陸長期作戰的狀況，所以必須保證物資足夠消耗。若不是親眼見到, 誰能想到沒有實體的精神體居然把他們引向了一處實實在在的空間站？ “我以為我會看見一艘幽靈船呢。”喬安妮扯了一下嘴角，很快，人類的目力也可以看清那個空間站了，那是一座宏偉的人造科技產物，設計精妙，功能齊全，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屬於可以長期居住的生活類空間站。 “長官，那不是人類風格的空間站。”一名偏向技術向的人類戰士說，“更嚴謹一些，那不是當代人類風格的空間站。” 蟲族駕駛員反應最快：“你的意思是和人類有關？” 另一位蟲族主母拍拍她：“別急，有一部分也很有蟲族特色，人類不擅長生物科技吧？” “幾乎不懂。”喬安妮迴答。 “那維生係統設施上的生物包囊，應該是我們蟲族風格的產物。”那名主母冷靜地說。 “還有很多構成元素十分獨特，非人非蟲，這東西整體看起來像個科幻電影裏的設計失敗產物，各種設計元素都雜糅在一起，最後看不出是個什麽鬼東西。”人類技術員說。 一直安靜聽他們討論的法師忽然插話：“那是個養殖場。” “什麽？” 所有人驚唿於法師的用詞，路德維希認真地說：“那個大球子裏麵被分成了不同的區域，有的隻有人類，有的隻有蟲族，有的是我們還不認識的外星種族，他們按男女分開隔離，小孩似乎在集中上課，沒有看到中老年人，青壯成年人在流水線上生產食物、生活用品和其他物資，少數在大球子的其他地方幹那些鼓搗電線和掏馬桶的活……哦，可能是工程師？還有個別人在當監工，但大多數是精神體在維持秩序。” 飛船緩慢靠近了那個空間站，空間站非常大，離近了會發現它有些空曠，上麵有實實在在身體的生物不多，幾乎就是一艘小型星艦的規模而已，但種族竟然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西達。”路德維希說，“我聽到空間站裏的生物，稱唿精神體為‘西達’，來源於某個外星語，含義似乎是……不滅者？” “嗬……”所有人不約而同想起了法師的早餐，紛紛露出了強烈質疑的表情。 “呀？”路德維希睜大眼睛，“這麽神奇，這個稀爛噠居然懂得如何屏蔽精神力感知啊！” “……您剛才不是說叫西達……” 路德維希堅定地說：“那不重要。” 空間站緩緩打開進入甬道，西達精神體環繞著他們的飛船，催促他們向空間站內飛，登陸平台上站著兩名人形生物，一個人類，一個蟲族。 “十分有趣。”喬安妮飽含殺意地說了一聲，把飛船按照指令，開到了指定地點。 艙門打開，戰士們警惕地握住了武器，喬安妮一馬當先，升降梯都沒放下就已經跳了下去，路德維希直接閃現到地麵，比喬安妮還快。 那名人類露出明顯的驚喜表情，蟲族在看到本族同胞後，卻表情惋惜。 路德維希注意到的違和點——那蟲族是個男性。 “歡迎你們，我的同胞。”人類開口，舌頭有點卷，不知道是什麽方言口音，和現在的帝國官方普通話有不小的差距，但依然能聽懂，他說，“我叫卡爾，這位是*&%……%￥！” 一個蟲族語發音的單詞被他念了出來，路德維希身後的蟲族主母殷勤地給他音譯：“洛達亞。” 卡爾十分熱情地說：“感謝你們接受邀請，歡迎宴會已經在準備了，請允許我先帶你們參觀一下我們的世外天堂。” 所有人都沒有動，卡爾了然，笑著說：“和你們想象得不一樣？不不不，不用擔心，沒有一場惡戰或者陷阱等著各位，也不用各位上繳武器，請放鬆，我們真的隻是需要一點時間布置諸位的晚餐。” 周圍沒有看到警戒，甚至在他們進入這座被稱作“世外天堂”的空間站後，那些一路跟隨的精神體就散開了，似乎對他們不再關心。 然而，詭異的、自稱同胞的熱情人類，一臉悵然略帶譏諷的沉默蟲族，一個莫名其妙的空間站，沒有人會在這裏真正放下警惕，帶有聖光的精神體有點多，路德維希無法在它們有意幹擾感知的情況下判斷羅萊的靈魂是否在這兒，一時低著頭看手心裏的血緣魔法陣，心情十分不爽。 “有話直說，我趕時間，而且最煩官腔。”路德維希甚至帶了些許精神威壓，出乎意料，那個叫卡爾的人類抵抗住了，隻是臉色白了一下，甚至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沒有變。 “好吧。”他點點頭，“你們是被天堂選擇的精英。” “啊？”路德維希嘴角抽了一下，“我以後再也不亂說話了。” 喬安妮：“怎麽？” “我出發前說的，一迴生二迴熟，反正爸爸不是第一次被邪教抓……然後這真的就又來邪教了！”路德維希暴躁地甩手，火元素在地麵上瞬間燒出他的標誌性髒話“媽的術士”。 卡爾看到這突然出現的法術，終於微微動容：“不愧是能被西達們選中的人。” “呃，你們的稀爛噠要幹什麽？” 卡爾皺起眉：“不可對西達大人們這麽不敬！這裏是西達大人們為我們建立的世外天堂，唯有我們當中最優秀的那些，可以在脫離肉體束縛後，加入西達大人們的永生國度。” 眾人：“……” 喬安妮咋舌：“這比星之靈還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