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間，客廳裏的不少將軍和議員一下子就放鬆了，其中一個頂著黑眼圈的議員甚至立刻就靠在沙發上打起了盹。 路德維希歪頭：“海登，你剛才難道用了催眠咒？” 個別議員麵紅耳赤，露出些許慚愧。 ——剛才真是丟人，區區第四文明，怕什麽？來啊，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一旁的喬安妮見記者和一群人都圍著路德維希的盤子大唿小叫，忽然默默拉過海登，將他帶到裏麵的房間。傳奇級別的隱匿能力，在場除了路德維希誰都沒發現他們兩個的動作，而路德維希立刻領悟到他們要說什麽機密，主動開始展示地獄火，以吸引記者鏡頭。 房門關上，海登神色嚴肅起來：“您是有什麽事要對我說？” 喬安妮是暗殺者出身，如今又是個傳奇刺客，反偵察能力十分強悍，隻見她無比謹慎地檢查了有沒有記者竊聽，確認無恙，才以極低的聲音對海登說： “你知道，幾個世紀以前，人類兩大國度還沒合並前，太陽帝國的國教是太陽神教吧？” 海登點頭：“當然知道，現在仍有不少日黨成員和支持者信仰太陽神。可這與如今的危機有什麽關係？” “那你也該知道太陽神教的創立初衷。” 人類帝國曆史，哪怕黑區長大也耳熟能詳，海登迴答：“是因為人口增長太多，高端軍事科技發展太快，政府無法讓知識普及和民眾生活水平提高的速度跟上前沿科技發展的速度，便使用了宗教作為掌控民眾的方法。” 喬安妮微微頷首，表情有些許嫌棄：“太陽神教最盛行的一段時間，正是人類生產力不高不低、十分尷尬的時期，物質資源匱乏，於是流行過‘忘記肉體欲望，追求精神超脫’這種說法，實際上，在機密檔案的記載裏，太陽神教的確進行過某些實驗，叫做‘精神脫離實驗’，試圖讓人類以精神體的方式存在，這樣可以有效減輕人口增長帶來的物質生產壓力。” 海登聞言驚愕：“難道他們成功了，難道現在我們遇到的——” “沒有。活生生的人類意識無法脫離容器獨立存在。”喬安妮說，“我和蓋麗查到了這個結果，當年的數據都有保留，實驗過程還有影像資料存在，我們和阿爾法、紅巨人、暗淡薔薇一起檢驗了數據的真實性，這個結果我可真是鬆了口氣。” 海登也明顯鬆了口氣：“所以第四文明的捕食者確實是宇宙裏自發產生的生物，那麽您想表達什麽？” 喬安妮說：“是那樣。但阿爾法在係統記錄裏，找到了最近二十年內，舊太陽帝國精神脫離實驗數據被頻繁查閱的記錄。” “……菲利克斯？” 喬安妮點頭：“顯然，蟲族生物實驗，並不是那個野心家唯一的長生方案。暗網數據顯示，菲利克斯也進行了一些與精神力有關的實驗，造成了不少無辜者遇害。這個時間點有些尷尬，如果再爆出議會前議長的更多黑料，這一屆議會估計全換了都平不了眾怒了，可理智來說，其他議員隻是警惕性不夠，不過誰沒事會懷疑自家議長？所以我覺得失察也實在不算大罪，而且大敵當前，哪有更合適的替換者啊。” “您懷疑外星精神體的出現，和菲利克斯的實驗有什麽關——” 門被敲響，兩個人迅速止住話頭，喬安妮撥了撥頭發，衝海登眨眨眼，說：“你們結婚典禮上，我會讓羅萊給你們做聖光精神體蛋糕的喲！” 敲門進來的記者驚唿一聲：“哇，那聽上去真美味啊！” 不管怎麽說，這個新聞一出，不少人歡唿了起來。 “上次建功立業的是網文作者，這迴終於輪到我們廚師了！” 各個星級餐廳的大廚、街邊小吃攤的攤主、專業全職在家的主婦煮夫，一個個興奮地摩拳擦掌，開始暢談“如果我有一份新鮮第四文明靈體，我將如何如何烹飪它……” 蟲族看得目瞪口呆。 貝拉震驚地瀏覽著星網：“人類……這麽沒輕沒重的嗎？” 路德維希：“那你是沒見過矮人，矮人才是那種無論何時都在傻樂的神奇種族，就算被食人巨怪抓去放在鍋子上煮，在水燒開前他還會笑嘻嘻跟同伴吹噓自己的胡子是多麽美麗，然後後悔自己昨晚沒有再多喝兩桶酒。” 海登笑著迴答：“或許，這種樂觀精神是人類如此頑強的原因之一吧。” 貝拉歎了口氣：“是啊，蟲族為了戰爭，已經好幾年連一本娛樂題材的小說都寫不出來了，整個族群士氣低迷，街上的民眾愁雲慘淡，很多人甚至說活著不如被轉化一了百了算了。現在看來，你們的星網還真是好東西。” 路德維希：“前麵都對，但你這結論是不是有點問題？” 很快，網上的菜譜大比拚有了新的競爭者，大批蟲族用戶注冊後，開始在網上發表蟲族特色美食，居然還有一個宮廷禦廚，偷拍了海登和路德維希第一次吃咕唧大肚蟲尾巴時一臉驚訝與滿足的照片，發出去—— “宇宙第一美味——攝政王夫夫吃了都說好！” 這可點著了火yao桶了，人類網友一看，好啊，你這是在秀海登？你們蟲族不要臉，搶走我們第一元帥，還敢出來炫耀？ 於是—— “人族格瓦力星球特色美食炭烤小牛排配香草菇醬汁，采取新鮮的、隻有三個月大的小牛牛眼肉，提瓦爾拉自然保護區出產的野生香草蘑菇……” “人類太殘忍，三個月大的牛都不放過，我們蟲族的嫩汁多足蟲腳，外焦裏嫩，酥脆肥美，原料還十分環保，多足蟲的腳可以反複再生……” “傻逼蟲族，肉牛小牛是專門飼養出來吃的，你仁慈你天天喝風去吧，吃蔬菜，蔬菜寶寶還疼呢！雙標狗不要這麽明顯，我們吃嫩牛肉的屠宰過程十分標準化，而你們呢？砍掉人家的腳，還不給死個痛快，過幾個月再砍一次，您這是什麽新世紀‘聖母’？” 米婭：“我宣布，海登殿下以一己之力，挑起了人族蟲族再次全麵戰爭——整個星網已經完全淪陷啦！” “攝政王殿下——” 一名蟲族次級主母從巡航任務中歸來，一臉興奮地趕來：“攝政王殿下，貝拉元帥。我們小隊在巡邏中，遇到了精神體！” 貝拉立刻坐直身子：“如何？你們傷亡情況怎麽樣？” “零傷亡！”那名次級主母開心地說，“精神體沒有與我們交戰，隻試探了一下，就撤離了，它們似乎對我族的精神力並不感興趣！” 貝拉若有所思，而海登幾乎立刻沉下了臉。 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前來協商作戰的喬安妮立刻察覺到了異樣，那名次級主母一直拿眼角偷看在場的幾個人類特使。 一名更年輕的副官忍不住，直說道：“如果這樣，那這就不是我們蟲族的戰爭了啊！”第九十六章 在場沒有人說話，角落裏一個記者嘴比較快, 小聲說了一句—— “別急, 沒準隻是這批捕食者挑食呢……” 所有人瞬間迴頭, 那記者明顯是個實習記者，被這麽多人看著, 一時臉紅, 結結巴巴硬著頭皮說：“有可能的啊，法師那麽厲害, 還挑食不吃香菜呢，第四文明挑食怎麽不行了？” 海登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看起來和過去在帝國議會開會發呆的樣子沒有任何區別, 喬安妮則歎了口氣，對他點了點頭：“你轉正吧。” 因為這實習記者的一句話, 現場升起的緊張氣氛還沒來得及成型，就重新散開了。不少蟲族和人類雖然表麵還是嚴肅正經的，但心裏已經在給這個實習記者瘋狂鼓掌了。他打斷了那名次級主母接下來要命的話，人蟲兩族在與第三文明一戰後就一直保持著密切合作的關係，說是一個暫時還沒名分的聯盟都是可以的，如果讓那個蟲族主母在這時候把話說完, 這個聯盟關係勢必要受到巨大挑戰，甚至分崩離析。 ——如果精神體捕食者真的隻吃人類的精神力，那麽蟲族為什麽要為了人類的安全流血犧牲？這名次級主母未說完的話不難揣測，人蟲之戰畢竟持續了幾百年, 而結束卻才剛剛一年不到，怎麽可能忽然要蟲族集體支持為舊日宿敵兩肋插刀？一旦次級主母把質疑徹底挑明，“熱戀期”的人蟲關係很可能被當頭潑冷水。 所以，雙方在場的指揮官都不準備追查精神體捕食者的具體食譜，他們心照不宣地默認，人蟲兩族都會受到威脅。 一個需要聯合起來共同抵抗的外敵，總好過無意義消耗幾百年還看不見終點的舊戰爭。 貝拉懂得長遠利益，如果這真的隻是人類一族的危機，那麽蟲族選擇袖手旁觀，或許這一次連一滴血都濺不到身上，但以後呢？下次蟲族遇到天敵，他們就永遠不會再得到人類這個盟友的支持了。 大宇宙的時代已經來臨，孤立隻能寂滅。 …… 迪奧斯·西德每天風雨無阻，準時到夏佐家打卡，隻是他一次都沒見到夏佐，每天都被羅萊攔在了大門口。 羅萊一如既往地在花園裏種花，角落裏蹲著幾個自以為隱藏很好的記者，正在瘋狂拍羅萊。 還有記者在以極低的聲音直播：“……羅萊元帥現在狀態恢複良好，不僅有著更加驚人的美貌，看起來情緒狀態也很好，所以大家不必擔心羅萊元帥因為不能再上戰場而情緒低落……羅萊元帥的日常愛好是養花、喝下午茶、吃些精致的小甜點……幾天的跟蹤調查發現，喬安妮元帥對羅萊元帥疼愛有加，各位盡可以放心……第三文明的後遺症除了給羅萊元帥的臉加分之外，並沒有其他表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聖光改造，羅萊右眼眼周裸露的部分機械痕跡，現在全部變成了白金色，而不再是原本機械文明的黑色，所以那看上去更像某種優雅的麵部裝飾，記者拍著拍著就自己對著真人隔空舔了起來，導致看直播的觀眾（粉絲）大為不滿。 “迪奧斯又來啦。”羅萊看著站在門外的青年，衝他揮了揮手裏的水壺，“別再送詩集了，夏佐屋裏都快裝不下了，而且，每天我都得跟夏佐說‘這是爸爸為了彌補過去十幾年從沒送過你禮物的遺憾’，導致夏佐現在天天對我說話都格外小心，懷疑我因為被轉化的經曆產生了心理創傷，仿佛一不注意我就會像個瓷器瓶子一樣碎了。” 迪奧斯低著頭，依然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站在夏佐家大門外，緊張不安地倒騰他的腳。 羅萊笑了笑，丟給他一顆蘋果：“你每天站的位置都快被你的腳蹭出一道溝啦。” 迪奧斯還是低著頭，被這個蘋果砸在了腦門上。 羅萊放下水壺，卷著褲腿從花圃裏走出來，站到門口，審視地看了他一會兒，說：“怎麽，今天也不進去找他？” “不了吧……”迪奧斯搖頭，“他不想看見我，我不想打擾他。” 羅萊歎息，摸摸他的頭：“唉，術士啊。” 迪奧斯聽見術士兩個字，臉色慘白。 現在羅萊他們一家住在一座臨時建的元帥府裏，由於和蟲族皇室的密切關係，以及兩族合作工作的需要，這座新的府邸被建在兩個帝國的交界星域，一顆中型移民行星，風景很好，街上兩個種族的特色建築都能看見，還時不時看到一對跨族戀。 夏佐成為“女性蟲族”後，十分受歡迎。迪奧斯繼續慘白著臉，看到一群男性蟲族來到門外。 男性蟲族在外表上比女性蟲族華麗漂亮，他們的每一條觸須都帶有會發出瑩瑩光澤的紋路，被心上人摸的時候還會亮。最普通的是規則圓環，有的是天馬行空的圖案。海登的發須上就有和虹膜顏色差不多的淺藍色圖案，在他是聖騎士時是光明神的圖騰，現在他是黑暗騎士，那花紋變得很類似黑魔法符文，於是路德維希格外喜歡摸。 這幾個男性蟲族雖然沒有海登那麽好看，但也一個個點亮發須，開始在夏佐窗戶下麵的街道、或者大門口，按照蟲族的習俗，瘋狂展示自己的優秀外貌。 夏佐從他的窗戶邊探出頭，十分好奇地看著他們表演，而迪奧斯看得已經搖搖欲墜了。 羅萊：“唉，蟲族的文化真的很特別，隔三差五就有這些花枝招展的蟲族過來求愛，還來過幾個姑娘，為了讓自己更漂亮，看起來不輸給蟲族男性，用熒光劑拚命染發。” 迪奧斯已經快要暈倒了：“那夏佐……看上誰了？” “有一個會唱歌的蟲族……”羅萊說著，眼神向那排正在比美的蟲族瞟了一眼。 忽然之間，羅萊一把扯著迪奧斯的領子，拉開大門將他拽了進來，迪奧斯一臉的疑惑，下意識掙了一下，如今的羅萊早不是當年的戰力卓越的戰場“詭蛇”，迪奧斯雖然很快反應過來配合他了，但以羅萊的臂力和敏捷程度，依然動作慢了些許—— 大門仿佛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擋住，羅萊立刻拍下門上的防禦按鈕，嗡——一道藍色能量光炸開，門上的阻塞似乎一輕，迪奧斯上前一步，立刻將門推上。 羅萊的右眼裏亮著某種澄澈的金光——能看穿一切真實的真知之眼正在觀察這個世界，他忽然高聲說：“所有藏著的記者，立刻進到客廳裏去，不要出來！外麵的蟲族快跑！” 潛伏多日自以為完美的記者忽然被叫破，當即站起來，一臉歉疚：“抱歉，不是有意打擾您的——” “滾進去！”羅萊厲喝，“外麵有個精神體！” 比美的蟲族嘩然，男性蟲族普遍沒有戰鬥力，聽到羅萊的命令，立刻轉身就跑，他們被教育過，遇到危險立刻逃命，不要給女性戰士們增加妨礙。但跑得慢的兩個跑著跑著，一頭栽倒在地，渾身顫抖，羅萊眼底的金光再次閃過，空氣中一道光刃劃過，無形的觸手被斬斷，那兩個蟲族爬起來繼續瘋狂逃命，消失在遠處。 門外隻剩下一名年輕的男性蟲族，他緩緩抬起頭，饒有興趣地看向羅萊。 羅萊微微退了一步，整個元帥府的能量防禦都打開了，但那個怪異的蟲族並沒有後退，反而迎著走了兩步，卻沒有一頭撞上去，而是準確地停在了安全線上，於是羅萊順手把迪奧斯推到了自己身後。 迪奧斯臉色驟變：“假的吧，剛說的第四文明沒有思維、隻有捕食本能呢？” 那名蟲族咧開嘴巴，露出笑容，像是遊樂園的孩子看見了棉花糖，他晃了晃脖子，似乎在打量整個防禦場。 羅萊的眼中，那個蟲族的身體裏有兩個靈魂，一層灰色的膜狀物體包裹著蟲族的靈魂，蟲族的靈魂在裏麵拚命地掙紮著，灰色薄膜就被撐得左突起一塊右突起一塊，但很快，內裏的蟲族靈魂越縮越小，而被精神體附身的肉體行為舉止來看，就越來越接近真正的蟲族。 “上去。”羅萊低吼，“去保護夏佐！” 羅萊記得路德維希提過一次他在迪奧斯身上抓出的精神體，顯然，術士並不擅長對付靈體。 “可是您——” “去！”羅萊神色嚴峻，“這是精神體，打它不需要s級體能。” 他說完，手中亮起一道金光。精神體似乎被這道光激怒，渾身的精神力觸手全部張開。 羅萊的指尖出現一道金色的棱錐，下一刻他猛然揮手，那金色棱錐分裂成十二個，排成一排衝向精神體。 戰鬥發生在大部分人肉眼看不到的領域，空中隻有時不時閃過的金光，而羅萊的表情明顯透露出他並不輕鬆，迪奧斯見狀，遲疑了半秒，轉身衝向建築，還抓起一個忙著拍攝忘記逃跑的記者，把他丟進了元帥府客廳。 元帥府有聊勝於無的魔法防護，因為第四文明來得突然，路德維希還沒有來得及布置完整的針對靈體的防禦。 現在，門外的是一個能用精神力影響真實物體的精神體，羅萊的眼睛緊緊地鎖定著它，盯緊了每一條躍躍欲試的思維觸手。 聖光對靈體有顯著的殺傷力，但因為那些靈體是活物，所以羅萊需要凝集更鋒利的聲光之刃，才能切割它們的思維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