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還在下, 寒風吹的發絲翻飛, 整個白海市皆被純白包裹, 宛如一個巨大的繭。


    “現在插播一條報導,今天下午四點,世界範圍內突降暴雪, 絕大部分國家溫度下降到零下十度左右,實為罕見, 具體原因氣象局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而對於南方城市來說,八月份降雪是從未有過的,在此提醒大家,注意保暖防寒。”


    ……


    從客廳電視機裏傳來新聞報導的聲音, 令沈沉抬了抬眼皮,而後他又默默的將手機相機關掉, 看著呈鹹魚狀攤在他手心裏的白小荊陷入了沉思。


    說這隻崽是能毀天滅地的神, 步桓那個二傻子大概都不會信。


    還有掌神司這個概念……


    說真的,沈沉對白荊先前所說的那一大串話實在是難以相信,在他看來, 地球離了誰不都照樣轉, 像人魚說的,離開掌神司就會崩壞世界和自我, 怎麽想怎麽都覺得像狗血小說中的瑪麗蘇橋段。


    此時的小人魚似乎已經睡著了,小小一隻蜷縮在他掌心裏, 睡得極其安詳。


    而這時, 沈沉的手機突然連續蹦出了數十個戳一戳, 拿起一看,發現是步桓。


    【步桓:你現在在家嗎?救命!!!


    沈沉:……在家,怎麽了?


    步桓:我在你家樓對麵的天府酒樓吃飯,你二叔還有意哥都在!!吃飯的原因歸根結底就是為了談判一項生意項目,你不知道對方有多難纏,尤其是他們的一個女秘書,就她有嘴,一天到晚叭叭叭的,她叭叭叭個錘子!如果不是為了維持我步家少爺的紳士風度……


    沈沉:重點。


    步桓:哦,那個,麻煩你,給我送一包紙來……


    步桓:我上衛生間忘帶紙了[羞澀. jpg],已經蹲了快半個小時了,腿都快沒知覺了……


    沈沉:讓意哥或者二叔給你送豈不是更快?


    步桓:他們的手機都靜音了!!!


    沈沉:……等我五分鍾。


    步桓:我愛你!


    沈沉:我不愛你。】


    ……


    將手機放到一邊,沈沉站起身向臥室走去,順手就將小人魚輕輕放到了他的枕頭上,而對方則翻了個身蹭了蹭枕頭麵,繼續睡。


    而換了一件厚毛衣的沈沉拿起鑰匙和兩小包紙巾就向玄關處走去,換好鞋,打開門便走了出去。


    但剛下了兩樓,沈沉才想起自己的手機沒帶,於是,他又折了迴去。


    隻是他剛將鑰匙抵在鑰匙孔處,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心髒驟然迸發開來,恐懼,害怕,所有的負麵情緒似乎都在這一刻凝聚,瘋狂的傳遞給他一個信息:逃!快逃!


    沈沉擰了擰眉,他看著自己顫抖的手,深唿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穩住手將鑰匙插.進了鎖孔。


    他想起人魚對他說過:「一旦掌神司離開視線,便會變得不安焦躁,有極大的可能會引發體內力量暴動,而力量暴動的感覺是極為痛苦的,隻有掌神司能安撫。」


    難不成他剛前腳離開後腳人魚就醒了?而發現自己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所以力量就暴動了?


    那麽,他現在豈不是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蹦迪……


    沈沉扯了扯嘴角,在門開的那一刹那,他的瞳孔微縮。


    客廳裏充盈著黑色的霧氣,而這黑霧濃鬱的宛如黑色的水流,在整個客廳裏肆意妄為的翻滾著,光線被盡數吞噬,隻能隱隱看得見家具的輪廓,而在開門的那一瞬間,所有的黑霧仿佛找到了等待已久的目標,爭先恐後的向沈沉湧去。


    沈沉隻感覺身體一緊,直接被那黑霧包裹起狠狠扯進了房間,門在身後“啪嗒”的反鎖住了,聽的他心驚肉跳。


    那黑霧直接將他扔進了臥室的床上,隨即,一個重物便壓在了他的身上,緊接著,左脖頸處便傳來了尖銳的刺痛。


    ——他被咬了。


    “我說過什麽?”黑暗裏,傳來人魚低啞的嗓音,這聲音中壓抑著絲絲怒火,甚至可以說是帶著些許的顫抖。


    沈沉張了張嘴,眉頭輕蹙道:“我隻是稍微離開一會兒,很快就……”


    “是誰?”


    “引誘你離開的?”


    人魚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但卻讓沈沉聽的不寒而栗。


    ***


    北新別墅區,1053號別墅,露天遊泳池。


    白色的雪花從灰黑色的天際飄落於清澈見底的遊泳池中,一條淺藍色的魚尾在水中倏然閃現,隨即,金發碧眼的人魚猛的從水中鑽出,遙遙的望向東南方。


    凱森的目光幽深,就在剛剛的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王的氣息,那股氣息焦躁不安,帶著極強的破壞欲。


    難道說……


    人魚從水中躍起到岸上,魚尾在頃刻間化為雙腿,他閉著眼,身體隱隱散發出淡金色的光。


    幾分鍾後,凱森失望的睜開了眼。


    感知不到了。


    ***


    天府酒樓,衛生間最裏間。


    步桓麵無表情的盯著手機的扣扣界麵,以及自己給沈沉打的二十八個未接通話記錄,雙腿在瑟瑟發抖。


    一個世紀過去了……


    沈沉你這個狗崽子是不是忘了還在苦苦蹲坑等紙的我——!


    算了還是自力更生吧……


    步桓磨了磨後槽牙,手指一轉打開了美團外賣app,找了個離酒樓最近的飯店下了個單後,他麵容沉重的備注到:麻煩順便帶兩包紙巾【重點】送到天府酒樓三層洗手間最裏間!叫你們速度最快的最快的最快的外賣員來!要男的!


    不遠處接到外賣訂單的店家:“……”


    ***


    漫天飛舞的雪片被冷風揚起,看起來就像是在為冬季狂歡。


    初中的時候,沈沉就喜歡透過緊閉的玻璃窗看雪,他喜歡雪潔白無瑕的顏色,因為可以將一切黑暗陰霾覆蓋。


    他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受父親喜歡的孩子,表麵上維持著父慈子孝,而實際上……


    年幼的沈沉將自己藏在走廊的拐角處,沉默的望著坐在沙發上有說有笑的三人。


    那三人分別是他的父親溫江晟,文淑琴,以及他同父異母的姐姐溫白露。


    其實,他父親溫江晟愛的一直都是跟他念同一個大學的文淑琴。


    文淑琴出生於一個普通家庭,無論從哪方麵看,跟溫家這種世族大家根本沒法比。


    但溫江晟偏偏就迷上了性子火辣的文淑琴,甚至已經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而溫家極其重視門當戶對,老爺子自然不可能同意這門婚事。


    溫江晟就這麽與溫老爺子冷戰了一兩年,而另一邊卻與文淑琴如膠似漆,甚至還隱秘的弄出了個孩子,並極力瞞了下來。


    在這個孩子一歲大的時候,溫江晟所經營的公司出現了巨大的資金漏洞,在溫家本家強硬的施壓下,他不得不與當時的商業巨頭沈家聯姻,其聯姻的對象就是沈氏集團的大小姐——沈歆。


    而聯姻之後,溫江晟在一次酒後亂.性下令沈歆懷上了沈沉。


    但已經有了身孕的沈歆卻不敢告知溫江晟,她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也定然不會喜歡她肚子裏的孩子,所以,這個怯懦的女人一生中做過的最勇敢的事就是先跟溫老爺子透露了自己懷有身孕的事,而後又與溫江晟說明了,頂著對方強烈的怒火與怨恨,努力的將孩子生了下來。


    “你根本不會被任何人需要。”


    這是沈沉父親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冷冰冰的語氣,厭惡的眼神,落在身上的鞭子,被關進地下室裏的黑暗與冰冷。


    他的父親,撕開那張斯文敗類光鮮亮麗的皮,呈現出的是一個醜陋而又暴力的靈魂。


    溫江晟不敢對他的母親沈歆動手,所以就把所有破壞他和文淑琴的罪責與怨恨強加在了沈沉身上。


    而他的母親愛慘了溫江晟,天天以淚洗麵,抱著遍體鱗傷的沈沉嗚咽道:“對不起,對不起,在忍忍,你父親隻是心情不好,你千萬不要恨他……”


    而沈沉隻是沉默,一言不發。


    他能怎麽辦呢?


    在溫家和沈家看來,自己隻不過是一個自閉症患兒,根本不足以重視,自然也不被喜歡,而他的母親也隻是沈家聯姻的工具,根本沒什麽親情可言。


    上流社會的家族大部分都是這麽的冷酷無情,利益高於一切。


    少年時期的沈沉就活在這樣一個黑暗冷漠的環境中,活在「你根本不會被任何需要」的語言暴力下。


    所以時至今日,哪怕已經過去了五六年的時間,沈沉也依然覺得自己不會被任何人需要,世界上的人那麽多,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所以沒必要把自己看的有多重要。


    “迴答我。”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從四麵八方的黑暗中傳來,壓迫著沈沉的聽覺神經。


    沈沉動了動手指,碰到了對方冰冰涼涼的魚尾,然後,他無視頸間的疼痛,麵容平靜的將快陷入癲狂的人魚擁進了懷裏,雙手在對方的背部輕輕拍著,低聲道:“沒有誰。”


    “撒謊。”人魚微涼的唇貼在沈沉的耳邊,聲音中帶著些許的顫抖。


    不知怎麽的,沈沉在這時感受到了來自人魚的恐懼與驚慌,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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