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川岸邊最大的酒樓叫攬月樓,樓是老樓, 曆經千年風霜戰火。


    大延建國初, 一場大火燒了攬月樓, 到先帝在位時,才重新修繕,再次營業。


    如今, 已基本恢複繁華。


    “千年歲月,如潮汐起伏。”沈情嚐了攬月樓的千秋酒, 感慨道, “人啊,總是生生不息的, 《新成書》裏記載, 那場大火可是燒了半個京城,灰燼遮天蔽日達半月之久, 可你看, 這才百年……重迴繁華。火是,水亦是。”


    梁文先望著欄外的街道, 看人們悠閑走過, 打了個哈欠, 問她:“你明日何時出發?”


    “辰時吧。”


    “到了臨昭,可有住處?”


    “臨昭的巡檢司,都交待妥了, 你就別操心了。”沈情手指交叉, 將茶杯握在手中, 指甲閑閑敲著茶杯,驚奇道,“京城就是不一樣,連攬月樓的杯子,都是汝瓷的。”


    “有時……覺得眾生皆苦,有時,看著這街上的人,又覺得大家都活得很快樂。”梁文先道,“得了官,竟迷惘了,不知自己到底是在為民為君,還是隻為了自己。”


    “想那麽多作甚。”沈情翹起凳子,衝樓下掌櫃喊,“姐姐,來碗酒酥。”


    梁文先的細眉蹙著,遠看像一團軟麵上落了根打結的細線,沈情不耐煩道:“梁老爹,莫要這副表情,您再憂慮下去,我怕您是要效仿先賢跳下昭川,讓煩惱付諸東流水了。有什麽可煩惱的,您是吃不好還是穿不好?您能坐在攬月樓有我陪著喝小酒,還有什麽好哀歎的?”


    “你不知,在吏部……”梁文先謹慎地看了看周圍,盡管壓根無人注意這邊,可他還是低下聲,說道,“在吏部,真的好累。夜深人靜時,我就會想,自己不過是東流水中的一滴水珠,拚力過三試,考入京城,如同溪水匯江,看不到自己,也什麽都做不了……不像你,你是行江之舟,知道自己要朝哪裏去,船槳在手,努力劃,達到目的隻是時間問題……可我,隻是江中的水,隻能隨波逐流,自己都難在激流中立身,還談何幫你……”


    沈情淡淡掃了他一眼,結果酒娘送來的酒酥,道了謝,嚐了一口,歎了聲好。


    吃完,才三聲歎道:“梁老爹,梁文先,梁謙啊……”


    沈情指向對麵窗戶外的昭川水,說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您若自比江水,那我這條舟,就靠您了,您可千萬別迷了方向啊。”


    梁文先拍了拍胖臉,道:“是的,我不能想這麽多,舟無水不行,我要保持方向。”


    攬月樓裏進來了幾個衣著光鮮的年輕人,老板高聲吆喝:“香川閣,六位貴客!”


    二樓的夥計立刻應道:“來咯,幾位,請上座。”


    待這幾位年輕人上樓來,倚著欄杆斜坐著的沈情,與一位眼熟的公子打了個照麵。


    那公子哥愣了一下,笑著問候:“沈司直……梁謙?”


    梁文先一怔,連忙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相迎:“秋員外。”


    “哦!”沈情想起來了,這位長著一對桃花笑眼,相貌風流多情,眉頭卻總是似蹙非蹙,端著幾分憂愁的公子哥,正是早上撞見的那位吏部清吏司員外郎秋池,是梁文先如今的同僚。


    “你們吏部,是一起休了半日?”沈情站起來寒暄道,“我以為是梁文先自己告了假。”


    秋池微微震驚:“您二位是?”


    “這位是我同鄉,也是同窗。”沈情介紹道,“我明日要外出辦差,他來送我。”


    “原來是同窗。”秋池禮貌笑了笑,說道,“我與幾位朋友到樓上吃酒,就不擾二位了。”


    梁文先連忙行禮,沈情隻是點了點頭,目送他上三樓進了廂閣,又坐了迴來。


    梁文先道:“我與你講,秋池是吏部清吏司員外郎。”


    沈情點點頭,夾起一粒花生米吃了,說道:“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下次見他,態度再恭敬些,你這種吊兒郎當的樣子,容易落人口舌,說你目無尊長,不知禮數。”


    沈情這才記起,員外郎品級在她之上。


    “抱歉,不是很習慣。”沈情道,“那麽年輕,早上還在我們大理寺前鬧了一出,讓我對他尊不起來……跟你差不多大吧?”


    “天順十三年生人。”


    “年輕有為啊。”沈情算了算,此人比自己長九歲,已是吏部員五品外郎,晉升速度算快了。


    “家世好。”梁文先低聲道,“父親是現在的京兆尹,當年是先帝身邊的禦前侍衛,隨先帝一起南下巡察三州,與四侯關係都不錯,秋池本身又是好學的,老子關係硬,兒子又爭氣,這種世家貴族,自然晉升迅速,我們與他們自然是不能比的。”


    “那他哥哥呢?”沈情忽然問道。


    “哥哥?”梁文先愣了下,“秋池是……獨子啊!你……你沒聽過京兆尹秋利奪花的事?”


    沈情歎氣:“我們大理寺不怎麽傳閑話的,哪能跟你們吏部比。”


    “也不能這麽說。”梁文先道,“知道這些,是因為秋池也是我吏部的同僚,所以大家閑時會提兩嘴他家的事。他生母……”


    梁文先偷偷看了眼樓上的廂閣,放低聲音道:“秋池的生母是當年試才會的頭名,詩詞寫得好,與秋池父親秋利是青梅竹馬,年輕時嫌秋利詩詞不佳,說秋利要想與她成婚,先把詩詞練好了再來,後來秋利在先帝的幫助下苦練詩詞格律,在試才會上寫了首詠美詞,斬獲詩詞頭名,得了花,獻花給她,先帝當場賜婚,成全了一段姻緣。”


    “啊,略有耳聞。”沈情道,“原來奪花獻美說的是京兆尹。後來呢?這位試才會的頭名哪去了?”


    “已去了,生產時,半隻腳踏進鬼門關,傷了身子,沒多久就去世了。”梁文先道,“所以我才說秋池是獨子。”


    “京兆尹沒再續二夫人?”


    “京兆尹秋利,可是癡情之人。”梁文先道,“愛情佳話之所以傳了這麽久,是因為他多年不忘舊情,說是誰也比不上他夫人,其他女子再入不了眼,怎會續二夫人?這滿京城的百姓,上至老人下到孩童,都知曉京城公子有三癡,這三癡為情矢誌不渝,唯愛一人不改誌。”


    沈情來了興致:“哪三癡?”


    “聖恭侯季昶,安國侯白宗羽,京兆伊秋利。”


    “聖恭侯我知道。”沈情嗬嗬一笑,“畢竟是神女教結緣神,你不用過多解釋,秋利……你剛剛也提過,剩下這位安國侯……與他夫人有何故事,說來我教我開開眼?”


    梁文先道:“安國侯,你也多少知道些情況,畢竟他夫妻倆都是借神女教入京的雲州官員。我是到了京城,才知道他夫人不在的事。聽說兩人恩愛,還有一女,她女兒叫馮沐澤,與你差不多年紀,在禮部領了個閑職混差事,這你知道即可,我也不多說。隻說這安國侯的夫人,我聽人說,他夫人六年前出京散心,結果沒再迴來,安國侯當時風頭正旺,尋不到夫人,急得要死,此事還報到了昭陽宮,聖太後親下懿旨出京尋人,動用侍衛來迴找了三個月,隻在昭川下遊找到了他夫人的一條錦帕……”


    沈情微微動了動眉頭,驚訝道:“人丟了?”


    “……人人都說,是他夫人羽化登仙,化作水中仙飛走了。”


    沈情哈哈笑道:“可憐,還不如說是在河邊失了足,掉河裏淹死了。”


    “噓——你不要命了,還笑!”梁文先著實放心不下她,“我知道你對神女教無好感,但現在連太後都是神女教中的人,你收斂些。還有,千萬不要在安國侯麵前提及他夫人,禍從口出,你可一定要記在心上,多加小心!”


    “知道了。”沈情擺擺手,“說迴京兆尹吧,你確定他沒再續弦?”


    梁文先搖頭:“續弦是絕對不可能的。”


    “奇了。”沈情道,“我與你講一事,你看怪不怪。”


    “何事?”


    “今早,我們大理寺門前來了一位姑娘,生得十分漂亮,穿戴也不似尋常人家,總之,像是個大家出身的千金。她自己寫了狀紙,到我大理寺來,狀告京兆尹之子秋池,說秋池謀害了她的新婚丈夫。沒過多久,秋池和京兆府的人到了,這姑娘被京兆府的人拉走之前,秋池曾對我說,這姑娘是他嫂子。”


    “……可秋池無兄長啊?”


    “是啊。”沈情道,“如果隻這麽說的話,還可以解釋為,他有個關係要好的朋友,兄弟相稱,那姑娘是他那朋友的妻子,所以叫她嫂子。但秋池走之前還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


    “家兄無事,請大人放心。”


    梁文先愣了愣,搖頭歎道:“京城的人啊,好複雜……”


    “是啊。”沈情無奈搖頭,笑歎,“一個個看上去都是普通人,細究起來,全是故事。”


    一位管事模樣的人跑進攬月樓,匆忙向老板問了什麽,咚咚跑上樓:“公子!秋公子!”


    沈情朝那邊看去。


    三樓香川閣的門推開,那管事氣喘籲籲道:“找不見了……心悅夫人不見了……”


    秋池立刻問道:“大理寺去了嗎?”


    “派人去看過了,沒有。”


    “爹那裏呢?”


    “大人那裏也沒有。”管事說,“大人讓我們派人守住東門,就怕心悅夫人離京。”


    “離京?她不識路,離京要是丟了怎麽辦?!”


    桌椅刺啦一聲,三樓的絲竹聲停了,沈情聽見秋池說:“抱歉,家中有些急事,我先迴去一趟。”


    他匆忙下樓,與沈情和梁文先頷首後,快步走出攬月樓。


    沈情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有時候,好奇心太重,真是危險啊。”


    梁文先見她雙眼閃光,一副想要去探個究竟的熱烈表情,更是憂愁:“沈情,沈情你聽我說,你到了臨昭,千萬要謹言慎行,能少問不要多言,不要太好奇,不要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沈情輕笑一聲,吞掉最後一粒花生米,結賬。


    “有些東西還需要打點,我先迴大理寺了。”沈情道,“你也早點迴去休息,梁老爹,我也要好好交待你一句……不要記掛我,少操點心,莫要天天憂愁,常言道,福臨笑家門,多笑笑。”


    沈情結賬時,本想包一塊酒酥迴大理寺給小喬嚐嚐,可問了價格,才知一塊有二十文,沈情終究是舍不得,最後捎了點醋泡花生,拿油紙卷了帶迴大理寺。


    午時下了場春雨,有官員發現大理寺西院的屋頂漏水,請了匠人修繕,側門人進人出,臨近吃飯,守門的也鬆懈了許多。


    柳心悅觀察了一會兒,把狀紙塞進衣袖,搬起幾塊瓦當,快步跟上前麵的匠人,進了大理寺。


    成功潛入大理寺讓她十分興奮,左看右看,尋找著時機離開後院,到大理寺找那位沈司直。


    跟隨匠人將瓦當放在西院後,柳心悅悄悄溜出去,沿著路繞了一圈後,才發覺自己迷了方向。


    柳心悅懊惱不已,隻好到旁邊不起眼的小院子裏問人。


    柴門輕叩,推開,見一裹著白鬥篷的年輕小哥抬起頭,像是幹壞事被抓到現行了一般,驚恐地看向她。


    他一抬頭,柳心悅驚的退後半步,又好奇地看向他。


    這人……說不清是妖精還是人,漂亮倒不是非常漂亮,隻是眉眼鼻子和嘴,無一不精致,似畫一樣,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讓她心裏不安。


    但轉念一想,大理寺這種地方,成了精的妖也不敢來吧?


    柳心悅壯了幾分膽子,細聲細氣問道:“呃……我想問問,要找你們大理寺的沈司直……應該怎麽走?”


    “你找沈司直?”那人一開口,柳心悅肩膀垮了下去。


    哈,這一定是人了,妖精的聲音,可沒有這麽難聽。


    “沈司直就住這裏。”他從雪白的鬥篷裏伸出手,指了指旁邊的屋子,“但她不在。”


    指完,再把手縮迴鬥篷,乖乖地原地站著,歪著頭打量著陌生人。


    “謝謝……那,現在上哪能找到沈司直?”柳心悅笑了起來,溫柔一禮,說道,“我身有命案,想與她說。”


    “她上街了。”


    “哦……這樣啊。”柳心悅遺憾道,“那我把訴狀放在這裏,她迴來後,你能拿給她看嗎?你叫什麽?”


    “我姓喬,是這裏的仵作。”


    柳心悅驚訝了一瞬,本來想把狀紙交給他,現在又猶豫了。


    “你要在這裏等嗎?”喬仵作指了指樹下的石板凳,“我剛煮了茶。”


    “不了,明天我再來吧。”柳心悅給他笑了笑,正準備走,又聽到喬仵作說:“明天我們就到臨昭去了,你有什麽案子要報?可以報給京兆府,你不知,我們大理寺隻……”


    “我才不報京兆府!”她突然提高了聲音,皺眉道,“京兆府的那些人都向著府尹的親子,才不會為銘哥討公道!”


    柳心悅發完火,怒目看向喬仵作,卻被喬仵作委屈巴巴的神色給嚇到了。


    “啊,實在不好意思……”柳心悅手足無措道,“沒嚇到你吧?”


    喬仵作輕輕搖了搖頭,慢慢走上前了一些,說道:“那你找大理寺別的人問問,或者,你報給刑部,如果是命案,我想他們不會不管的。”


    “他都打點好了,不管是刑部還是京兆府,隻要我去,很快就會被他知道,訴狀也不收,也無人敢接,最後總要被他給綁迴去……”


    喬仵作道:“今日大理寺王司直當值,我帶你去報官。”


    “不不不,沈司直……”柳心悅連連擺手,“我隻要沈司直。”


    “為何?”


    “我早上來過你們大理寺,一定是秋池打點了,你們大理寺的田寺丞說大理寺不受理我的案子,讓我有什麽冤屈,報給京兆府……隻有沈司直,隻有沈司直她接過我的狀紙看了,還問了我情況。”


    柳心悅緊握著拳頭,狠狠道:“哪怕隻有一個人,我也要找給他看!”


    “那你在這裏等她迴來吧。”喬仵作說,“隻是,她就是受理了你的案子,也不一定能辦,我們明日要到臨昭去,不在京城待。”


    “那我跟你們一起去!”


    喬仵作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柳心悅:“這怎麽行呢?”


    “誒?”沈情一迴來就看見院子裏頭站著兩個人,驚訝道,“這是怎麽了?”


    “她來找你。”喬仵作說,“我也是來找你的。不過,我們可以隨後再說,你先問問她吧……”


    看到給她福身行禮的柳心悅,沈情驚駭:“你不是那個……秋池的小嫂子!你怎麽進來的?”


    “我姓柳。”柳心悅跑來,親切拉住沈情的手,將她拉入院中,“司直大人,求求你,幫幫我,找到銘哥吧。”


    不得不說,沈情那該死的好奇心占了上風,她把那一卷花生塞給小喬,轉身坐下,問道:“說說看怎麽迴事?”


    柳心悅微吸口氣,欲講先落淚:“我二月二成的婚,第二天早起,我醒來,銘哥神色凝重,說秋池找他,就這樣離開了家,這之後就再沒迴來……”


    沈情道:“你夫君跟秋池什麽關係?”


    “算是他兄長吧。”柳心悅道,“京兆尹死了夫人後,養了個外室,我夫君就是外室帶來的孩子,隨生父姓安,叫安銘。後來,我夫君的母親去世,京兆尹把我夫君接迴秋府,讓他做了管事。”


    “你現在住在秋府?”


    “不……我住在小西街,是京兆尹給我夫君的宅子。”


    沈情心道,迴頭遇見梁文先,一定要告訴他,京城三癡中的京兆尹秋利死了夫人後,養了個寡婦做外室。


    不過……沈情問:“秋池與你夫君關係如何?”


    “他二人兄弟相稱多年,關係很好。”


    “那你為何懷疑,是秋池謀害了你夫君?”


    柳心悅手忽然攥緊,淚水在眼眶中打顫,好半晌,才沉聲說出:“秋池……是恨我夫君。他……”


    柳心悅閉眼許久,終於狠心說了出來:“最初,我與秋池……先結識,秋池他愛慕我,後來才……”


    沈情飛快地收起驚訝,身子前傾,雙眼放光道:“你是說,你懷疑你與你夫君結親後,秋池懷恨在心,謀害了他?”


    “是。”柳心悅紅著臉,又恨又羞道,“因為我夫君不見後,秋池找過我,那天他醉了,闖進我房中,說要我忘了我夫君,說他以後會照顧我,讓我別再為我夫君傷心……”


    這話,確實像是知道了人家夫君去世後,才會說的。


    “他之後,有再這麽說過嗎?”


    “他清醒後,我質問過他,我問他把我夫君藏哪兒了,他神色慌張,矢口否認……”


    “嗯……確實可疑。”沈情想了想,又問,“新婚第二天,你夫君說秋池叫他,可有說是什麽事嗎?”


    “不曾提過。”柳心悅搖頭,“他當時臉色不大好,隻說秋池找他有事,卻沒告訴我是什麽事。”


    “他離開時可曾拿了什麽嗎?”


    柳心悅搖頭:“沒有,空著手出去的,身上換了常穿的衣裳,很平常地離開。”


    “什麽時候意識到他失蹤的?”


    “那晚沒迴來,我就到秋府問了,他們說秋公子外出郊遊去了,也沒迴。”柳心悅道,“我以為他們兄弟二人酒醉忘歸,可第二日,秋池迴來,我夫君卻不見了。我又去秋府問,秋池不見我,下頭的人都說秋公子身體不適,不見客,我問我夫君可一起迴了,他們說不知道。”


    “我當時很焦急,又等了一日,卻等來了……”柳心悅眼淚從睫毛上滴下,哽咽道,“等來了秋池,他醉酒闖入我家,對我說了那些話……”


    提及這些,柳心悅掩麵哭泣,委屈不已。


    沈情嚴肅了起來:“秋池他可有對你動手動腳?”


    柳心悅搖了搖頭:“他、他隻是抱著我說了一些話……沒……沒做別的。”


    “這之後,你懷疑是秋池謀害了你夫君?”


    “是!”柳心悅擦了淚,抓住沈情,“一定是他!我夫君性子好,做什麽事都會與我商量,他不是那種不告而別,會讓我傷心的人,他說過,這世間千般好都不如我好,什麽他都能承受,但惹我傷心,他隻覺得天都塌了!這樣的人,怎會不辭而別?一定是秋池害了他!一定是他!”


    “雖然有可能,但很可惜,大理寺不會憑此……”


    “我有證據!”柳心悅雙肩如風中樹葉抖動不停,她顫抖著聲音道,“我有證據!秋池手裏,有我給銘哥的銀鎖!那是我家傳的銀鎖,新婚那晚,我親手給銘哥戴上的!現在在他手上!一定是他害了我銘哥,奪了我給銘哥的銀鎖!”


    沈情慢慢挑眉:“這樣的話……的確令人懷疑。”


    “心悅!”柴門處忽然傳來一聲暴喝,“你果然來找沈司直了!”


    秋池神色慌張,快步走來,一把抓起她:“你做什麽,不是說過不要亂跑嗎?”


    “你放開我!!”


    “我不放!”秋池道,“我為何要放手!跟我迴去!”


    “我不!你放手,你這個殺人犯!”


    秋池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柳心悅到底是力氣小,掙紮不脫,哭著說道:“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找他!是你把他害了,我一定要找到他……”


    秋池皺起眉,一記手刀劈下去,柳心悅軟倒在懷,昏了過去。


    “沈大人,抱歉。”


    秋池抱起她,給沈情道完歉,看向懷中的人,眼神無奈又悲涼。


    “秋大人……”沈情伸手攔住,“留步。疑案未查,這人,我認為,還不能讓你帶走。”


    秋池停住腳,迴頭看向沈情,他道:“我沒殺人,安銘也沒死,沈大人不要再深究了,若是沈大人不信,我會派人送來安銘的信,昨日才到的。”


    沈情心中更癢,好奇道:“哦?新婚夫君離嬌妻而去……又是為何?”


    秋池看向昏迷中的柳心悅,看到她一絲淚從臉頰滑落,笑了一聲,啞聲道:“……厭倦了,如果這樣說的話,沈大人信嗎?這樣就好。”


    他眼神悲戚,輕聲重複著:“若是這樣,就好了……”


    秋池離開,沈情才看向一直默立無聲的小喬。


    “你覺得,到底是命案,還是新婚丈夫因為厭倦不辭而別?”


    “我不知道。”小喬說,“我不斷案。”


    “你就不想知道真相?”


    “不想。”小喬說,“知道真相,我怕影響我吃飯。”


    “這兩者怎會有關係?”


    “真相不能下飯,若知道真相再吃飯,飯就不香了。”小喬說完,轉過身讓她看,“沈大人,你看我這件鬥篷。”


    “嗯,怎麽?”


    “就是讓你看看。”小喬笑道,“這件是程少卿送的,三年了。”


    不是什麽好料子,看起來也陳舊,像是隨便找了件舊的送給了他。


    “挺好的。”沈情點點頭,“你收拾好了?”


    “嗯。”


    “明日辰時出發。”


    “好。”小喬抬頭笑了笑,“沈大人,勞您路上照應了。”


    “哪裏。”沈情道,“照顧你我很開心的。”


    秋府的馬車上,懷抱中的柳心悅喃喃著夫君的名字。


    “銘哥……銘哥……”


    秋池聽到後,眉間多了分戾氣,他一拳砸在車壁上,眼眶通紅,恨聲道:“……你就當他死了吧!”


    他迴不來了,他也不會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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