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早在康熙三十八年下半年, 馮國相便一直遠離貝勒府常駐莊子上。胤禛挑中他便是認為他沉穩些, 在看著這些事情上會周到些。實則開始那倆月馮國相一直在心中罵娘, 然無力迴天,隻能老實地壓著性子在莊上守著。


    玉米是最早成功的,十月份末尾就種了出來,產量雖不似成熟土地上所種植的小麥玉米一般高, 卻已經奮起直追。而過後在年初的時候收獲的土豆番薯卻是實實在在令人震撼了。


    溫涼奉上的記敘中寫道, 關於土豆番薯等物可嚐試著在鹽堿地或荒涼地種植。胤禛雖半信半疑,卻也留著一半的種在了特地挑選出來的鹽堿地上。要在皇子皇孫的莊子裏找到這樣的地盤著實有點難,好在最後他們是真的在胤禛一處有著溫泉的莊子上找到了, 並據此開始嚐試種植。


    最後種出來的畝產卻是連親自種植的農戶都不敢相信,約莫算下來, 畝產近千斤!


    清朝一石折合斤數是一百四十多斤, 如此算來, 便是整七石!而此時水稻畝產最多兩三石,小麥也是兩石多, 如此高的產量,怎能令他們不驚訝?!


    有農戶捧著剛剛挖出來的土豆喜極而泣,跪倒在鬆軟的泥土上痛哭流涕,恨不得這玩意早出現幾年,救救他那因饑荒餓死的妻兒。這隱約的哭聲令人淒涼, 卻也含著喜悅, 即便站在邊上的馮國相看不得農戶邋遢粗糙的模樣, 卻也深有所感。


    馮國相是全程看著這玩意出現的, 在得知這個畝產量後,先是讓農戶嚐試過可以食用後,欣喜若狂地把這個消息送到了禛貝勒府上,胤禛接到消息後迅速封鎖了莊子,親自趕往前去查看。


    望著眼前出現的這畝作為實驗的土地,胤禛在震撼後也同樣喜悅。此物可作為主食,也能飽饑,若是在那些從前荒廢無法種植的土地上種上這些作物,豈不是大大的好事!


    胤禛喜悅地迴了貝勒府,在外書房來迴踱步,難得喜形於色的模樣讓伺候的人紛紛好奇,蘇培盛嗬斥了他們幾句,捧著茶水遞到四貝勒麵前去。胤禛喝了兩口後像是想起了些什麽,“蘇培盛,去,去把溫涼給爺請來。”


    蘇培盛早有所感,當下便親自前去,把溫涼從小院裏請來。


    溫涼早從蘇培盛的話語中得知試種成功,眼裏含著幾不可察的暖意,“貝勒爺,此事既成,若能成功,便是大事一件。隻是您是打算親自告訴萬歲爺,還是借由他人之口告知皇上?”他的問話昭然若揭,帶著淡淡的追問。


    胤禛神色微變,為溫涼如此犀利的話語。


    這些作物雖然已從西洋傳來,卻至今不曾廣泛推廣,實則百姓排斥心理甚重。若是他親去,不管好壞都由他一人承擔,是成是否還未可知。若是借由他人口去告訴皇阿瑪,便是分擔了風險,也等同於把成果拱手相讓。


    這個最佳的人選自然便是胤礽了。


    可胤禛願意嗎?


    他不願意,或者說,他原本曾經是願意的。


    從胤禛得溫涼獻策後,他曾在太子身邊旁敲側擊過,然而胤礽絲毫不為所動,甚至認為前些時候下撥的賑災糧款過多,農田自有修複的渠道,該把注意力放在水利疏通上。


    這兩者都是重中之重……如果不是胤禛想起這次押送糧車的人是大哥的人脈,而目前的戶部尚書是站在太子這方。


    胤禛迴想起那刻太子說話的冷漠神情,依舊略感心寒。


    溫涼不緊不慢地開口,帶著如流水滑過的涼意,“某聞國之興者,視民如傷;其亡也,以民為土芥。貝勒爺以為否?”


    胤禛銳利地看著溫涼,一掃方才的愜意,氣氛變得有些冷凝,厚重威壓令人難以直視,他慢慢地念出原句,“聞國之興也,視民如傷,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為土芥,是其禍也。溫涼,你好大的膽子!”


    “貝勒爺!”此時兩人都是站立姿態,溫涼不過矮胤禛半個頭,他挺直站立的模樣卻夾帶著莫名氣勢,毫不退縮,“在您麵前,溫涼不曾有過虛言,也不需什麽膽子。若溫涼有何話要說,便是為您著想。您可以不聽,某不可不言!”


    “好一個不可不言!”胤禛氣勢急劇攀升,更加可怖,然他臉色愈發冷峻,淡漠聲線令人發顫,“若是爺不聽,倒成了忠言逆耳之輩?!”他一揮袖子,蘇培盛的腳肚子便一哆嗦。早知方才他便該一同出去,若是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豈不是要命!


    溫涼往後退一步,深深鞠躬,寬大的衣袖觸及地毯,裙擺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晃動,輕起波瀾,“貝勒爺,某並非強迫行事,隻是提出建議。聽不聽在您,您並非沒有其他選擇。爺如此動怒,怕是因溫涼所言有感,此乃常事。若您不願如此,當可更換他法,溫涼定當從命。”


    長久的停頓後,隻聽胤禛淡漠的聲響,“直言不改,你便不怕爺真的要了你的命?”


    “士為知己者死,溫涼無憾矣。”


    雖是初春,外頭還是零散地落著小雪,月光下薄薄的一層雪白泛著微光。樹葉的颯颯作響與落雪無聲飄飄地融合在一處,化作這春夜的景色。


    夜越發深沉了,早已掩蓋所有痕跡的雪地上突兀地出現一行腳印,在精致的畫廊上突兀消失,片刻後又巧妙地出現在盡頭,蔓延到了小院門口。


    朱寶抱手守著門,腦袋一點一點地沉浸在睡夢中,忽冷忽熱的感覺令他著實不怎麽舒服。雖白日裏他是守門的,可這畢竟是貝勒府內,守夜便大可不必了,若不是為了等溫涼迴來,此時朱寶也是迴屋休息去了。


    綠意小跑著穿過院中的鵝卵石小徑,在看到半睡半醒的朱寶時狠狠拍了一記,恨鐵不成鋼地說道,“睡睡睡,就知道睡!格格到現在都還沒迴來,再晚點得出去找找,這天怎的就突然下起雪來,早知便該給格格準備件大衣,如今卻不知凍著了沒。”


    朱寶扶正了帽簷,撓撓嘴角正想說話,便聽到敲門的動靜。他忙不迭地打開門栓,把一身寒意的溫涼放進來,甫一進門,綠意便塞了個手爐,“格格,您先暖暖手,奴婢去給你打盆水泡泡腳。”


    溫涼半心半意地點點頭,頭發黑銀交加,他抬手拍了拍,濕冷的感覺侵入骨髓,幾片拍下的雪花隨著他的動作旋轉著,最後融入腳下白色痕跡中。


    泡了腳後,溫涼抱著手爐縮到被窩裏去,屋內的地龍讓溫涼整個人從冷意中拔出來,又塞到了暖意中去。而如此暖和的溫度也讓他的思緒變得昏昏沉沉起來。屋外綠意和朱寶來迴走動,很快又安靜下來。


    兩人在冬日未散時都是在裏屋給溫涼守夜,雖然軟塌和打地鋪並非好的選擇,然而隻有此屋通了地龍,溫暖的感覺便足以讓他們欣喜不已。


    溫涼腦中大半思考的空間開始停頓,許是手爐從掌中滑落的動靜又驚醒了他,溫涼挪了身子,更深地塞到了被褥裏麵去,打了個哈欠開始想睡覺了。


    他是故意的。


    從溫涼得知銅雀獻上計策時他便知道這事無力迴天,已成定局。既如此,他便不可能白吃這悶虧,起因不賴胤禛,然結果卻是於他有利。


    從這段時間的觀察中,溫涼察覺到胤禛或許心中有感,然劍指皇位的想法不曾表露過。這不僅意味著太子還不到讓他失望的程度,也意味著他還沒開竅。


    這可不行。


    溫涼一直是打著讓胤禛越早取得康熙注意越好,如今竟是連真正的想法還不確定?如此一來,溫涼便主動加點柴火。連砍柴刀都親自送到了胤禛手中,溫涼不信胤禛不動心!


    半月後,聽聞胤禛親自帶著康熙出遊時,溫涼便讓朱寶燒了熱水,泡在浴桶裏長舒了口氣。他抬起手擦著胳膊,撩起的水珠從濕滑皮膚滾落到水麵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一個看到太子想法的機會不過是溫涼送給胤禛的第一份大禮。


    此後被隱約排斥的未來才是第二份,太子能眼見著他的四弟白白占去這份無人發現輕而易舉的功勞?


    若真能忍住這般妒忌心理,此後數年太子便不會越發驕橫跋扈了。


    同一時間,幾十裏外,嫋嫋白煙中。


    一行人踩著小徑看著山坡後麵那熱火朝天的模樣,為首的中年男人滿意地點點頭,“老四,這卻是不錯。然這既不冒頭,又隻餘綠葉,種植的是何物?”


    隻是迴到貝勒府後,胤禛長達半個月都窩在外書房的行徑讓人旁敲側擊出幾分異樣來。平日裏給蘇培盛幾個膽子,他都不敢在這時候去驚擾主子,隻是這剛剛接到的消息太重要了,要是不能夠及時地呈獻給貝勒爺耽誤了時候,便是有一百個腦袋也是不夠用的。


    “張起麟,這燙手的玩意兒是你帶迴來的,你趕緊給我滾進去!”蘇培盛扯著張起麟的衣角不讓走,這個驢貨!剛剛死皮賴臉地騙了他,硬是把這東西塞給他後想轉身就走?門兒都沒有!張起麟笑嘻嘻地扯著衣服,“唉,我還有事兒呢,下次,下次我一定幫你。這不是你分內的事情嗎?就權當幫我這次。”


    “屁!”蘇培盛死不撒手,他們這幾個跟在貝勒身邊的人都門兒清著呢,能爬出頭的內侍全他媽是心硬手黑的家夥,別說是幫忙了,別落井下石就不錯了!他這要是撒手了,張起麟保準跑得連人影兒都見不著,“別的不多說,你就說上次你的人讓側福晉的丫鬟進來了,是不是我幫的你?!”


    張起麟鬱悶,誰知道這段時間這麽倒黴,連著出事的時候都卡在這麽要命的時間點上。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哪個敢往人眼前湊和。


    “哎,等等,我想到了個主意!”張起麟驟然眼前一亮,焉壞焉壞地看著蘇培盛,嘿嘿笑的模樣有點可惡。


    ……


    四貝勒府上的幕僚門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若是和太子相比,自然是不能夠的。即便和八阿哥那種禮賢下士,以仁出名的相較也是遠比不上。但是作為一個皇子,他麾下的人手肯定還是有的,信任的人也有這麽好幾個。但凡得到胤禛倚重的,基本都跟隨著貝勒爺在府上居住著,畢竟大半都還未成家立業。


    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多的地方就會有爭鬥,哪怕是在皇子府上也是如此,


    就在距離溫涼小院子較遠的地方,也零散著分布著幾個小院子。這幾個地方在貝勒府的圖紙上是找不到的,乃胤禛在私下建造,基本都賞賜給幕僚居住了。大部分都聚集在一起,唯獨溫涼的小院子較為偏遠,也更加幽靜。


    在最中間的院子裏有數人正聚集在此處暢談,他們或是席地而坐,或是倚石而站,倒是頗有幾分儒雅風流的感覺。沈竹、戴鐸、馮國相和李英等人正在交談,彼此間很是快意。


    馮國相抬眸看見門外經過奉水的丫鬟,突然神秘地壓著嗓子看著戴鐸,“戴鐸,你初來不久,可知道這前院幕僚中有個女的?”沈竹皺了皺眉,對馮國相這樣的形容不大滿意,但也沒有說話,隻是不過端著茶盞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幾步,順帶挪開了視線。


    馮國相沒有注意到沈竹微妙的動作,戴鐸卻意識到了,不過他是個初來乍到之人,雖然在府上待了一兩個月,定然抵不過這些舊人在貝勒爺心目中的地位。如此一來就不能輕易慢待,他笑著應道:“確是聽聞過。”


    “你可記得前幾日貝勒爺召我等談話,那個站在最邊上不言不語的女子?”馮國相帶著種神秘的感覺壓低著嗓音。戴鐸仔細迴想,迅速地想起了那個身著淡粉色旗袍的女子,她一直沉默寡言沒有開口,即便四貝勒詢問到她的意思,也隻是簡單地應答了兩句。當時戴鐸心裏還存有疑惑,隻是他心裏壓著事情,也沒過多關注。


    沒等到戴鐸的表態,馮國相便又笑嘻嘻地說道,“平時看著不言不語沉默寡言的,輕鬆鬆鬆就勾搭上了貝勒爺,這人呐,就真會投胎,也真會利用這皮相。”他勾著茶盞的模樣像是捏著酒杯,明明沒有喝酒卻偏生讓人覺得滿嘴酒氣。


    沈竹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的話,皺著眉說道,“溫姑娘雖然寡言少語,可她品行高潔,認真做事。這樣背後道人長短,可不是君子之道!”


    馮國相著惱,他還有更多的話還沒說便被沈竹打斷。要知道下人稱唿她為格格可是更讓人質疑的一點。見沈竹和馮國相間將起爭執,一直作壁上觀的李英連忙出來打和,“最近貝勒爺的心情不大好,我等還是少些宴聚,免得落人口舌。”此乃拐彎抹角地勸他們不要多生口角,如今府內氣氛低沉,若是他們在這個時候出什麽事情,無疑會大大降低主家對他們的評價。


    馮國相憤憤離去,一個關係較好的幕僚趕著上去安撫。沈竹站在原地一飲而盡茶盞內的茶水,衝著戴鐸一拱手,“讓戴兄笑話了。”


    “哪裏哪裏。”戴鐸也拱手迴禮。


    原來那人便是溫涼。


    戴鐸曾聽過門房的人無意識說漏了嘴,他之所以能那麽順利便見到四貝勒,正是因為有溫涼的手書印章才得以進門。四貝勒對他有知遇之恩,戴鐸定然要鼎力相助,至於溫涼對他的幫忙,哪怕是舉手之勞,戴鐸也是要記在心上的。


    眼下這個被戴鐸記在心上的“姑娘”,正一臉淡漠地看著理不直氣也壯地站在他麵前的銅雀,一貫平靜無波的心境少有的泛著漣漪,若不是不打女人,他的確很想把眼前的丫頭給打一頓。


    銅雀皺巴巴著小臉,訕訕地說道,“格格,您這三個月來,除了貝勒爺宴請外根本就沒有踏出院子一步,這樣對您的身體不好。前些日子來請脈的大夫可是說了,您要多出去外麵走走才好。”


    溫涼掃了眼銅雀的脖子,冷颼颼的感覺讓她瑟瑟地縮了縮,許久後才默然開口,“所以你把所有的文房四寶都鎖到了庫房,然後打算假裝忘記了鑰匙在哪兒逼我沒法留在屋內。但是你沒想到你真的把鑰匙給丟了?”


    銅雀啞口無言,默默點頭再點頭。


    “從明天起,每十天做出一個荷包來,做夠二十個才能停。”溫涼幾乎是不停頓地就把這句話說出來了,然後轉身往庫房走,留下銅雀一臉呆滯地看著她的十根手指頭。


    嗚嗚嗚嗚她是不是要在十根手指頭上都戳好幾個洞啊……


    “格格,您要去哪?”


    等銅雀從上傷心中迴過神來,溫涼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等到她循著那不斷響起的聲音找到庫房來的時候,她一臉愕然地看著溫涼撩著裙角在踹門。


    “格格,您這是在作甚?”銅雀連忙上前說道,“您快停下來,我這就去找鑰……”匙這個字還沒有說完的時候,溫涼剛好踹開大門,那半掛在門上的鎖頭搖晃著堅守住最後的陣地,在反彈的作用力下叮當作響。


    銅雀站在原地有點懵逼,一貫溫涼都是不曾有過這般動作的模樣,突如其來有這樣動作,讓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連剛才的阻止都顯得有些奇怪了。


    溫涼淡定地放下裙角,整理了衣裳後看著銅雀,“我雖著女裝,卻不是女子,不必這般溫和待我。隻此一次,下不為例。再有下次,我會請蘇培盛幫我換個侍女。”


    銅雀謹慎地應是,不敢再有多餘的動作。


    溫涼是個好主子,要求很少,隻要做到分內的事情他便不會多加關注,平時看起來也很是淡然,隨隨便便就能過活,對外麵的風言風語也不在乎。但是銅雀卻一直記著一點,那便是不管溫涼看起來再如何淡然如水,實際上他是一個異常冷心的人,言出必行,那種淡漠的疏離從他的舉手抬足間便悄然散開,排斥著每一個接近的人。


    是她逾距了。


    “格格,貝勒爺有請。”門外驟然傳來蘇培盛的聲音,銅雀收拾了心神跑去開門,迎著蘇培盛進來。蘇培盛幾步跨過門欄,帶著笑意衝著剛走到院中的溫涼說道,“格格,還請您隨奴才過去,貝勒爺正在外書房等著您呢。”


    溫涼淡然地點頭,“既是如此,那便等我換件衣裳便過去。”他迴身去換衣裳。托這個人設的福,溫涼在短短三個月內掌握了如何分辨女裝以及如何穿戴佩飾順帶還能時不時對著繡娘發表意見的技能。


    真是個不得不掌握卻又讓人非常不喜歡的東西。溫涼麵無表情地生氣著,動作迅速地換了件適合外出見人的衣服。


    “就常人而言,此時該是生氣的。”胤禛忍不住提點了句。


    “就溫涼而言,並不奢求大富大貴,生活安順即可,貝勒爺無需擔憂。”溫涼淡定地一拱手便默默退下去。


    頭一次遇到一個視名利如糞土,淡泊如雲的幕僚,還真的新奇。若不是胤禛查過溫涼的身份,還真有可能以為他有問題。


    溫涼迴到院子,把手裏的帖子收起來,隨後又開始研墨,他雖能掌握原來的字跡,但他本來也曾習練書法,兩種字跡都各有特色,不過近來無事,他便拿來練字了,不知不覺中倒頗有種“我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的認真了。


    他研磨了整一小缸墨水,心平氣和地開始練大字了。


    溫涼知道胤禛會有些許懷疑,然他的身份是沒有問題的。逃開尚家時,溫涼是在剛出城的時候溜走的,在城外便碰到個餓死的小孩,歲數和他差不多大,壓在身下的包裹裏麵有路引等物,於當時的溫涼而言不亞於天上掉餡餅,哪怕有危險他也吞了。


    此後他偽裝成乞丐模樣,頭發散亂,倒也沒多少人注意過他,隨走隨停,後來他終於忍不住又換迴了女裝的那年,他十五歲。如不是在山東遇到胤禛,他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入京。


    等著溫涼懸腕寫了十張大字後,正好綠意端來點心,“格格,休息下吃點糕點吧。”那熱騰騰的模樣一看便是剛出爐的,溫涼挑眉看著綠意,他記得這院內沒有小廚房,每次吃飯都得他們兩人其中一個去提來的,這來迴的距離怎麽都不可能有這般溫度。


    “今晨蘇公公派人過來給院內修繕了個小廚房,人手挺多的不一會便整理好了。剛才奴婢便是用小廚房弄的東西。”綠意疑惑地說道,她原本以為這事溫涼該是知道的才對。


    溫涼略一思索,便知道這還是源於那份功績,四貝勒自認虧欠良多,便從他處找補。有沒有小廚房的確是不同的,就連喝口熱湯都不需要跑出去要。


    溫涼點點頭,算是認下這事了。


    綠意這才放心,不然無緣無故出現這事,還根本不知道原因可不是什麽好事。她在旁邊安靜坐著,並且手裏頭在做著些刺繡的活計。她是在為溫涼做些比較貼身的內衫以及荷包。


    此前銅雀並不會女紅,溫涼全身上下的衣裳都是繡坊包辦了。如今繡坊被封至今,溫涼和胤禛商量過會在兩月後重新再開,中間這麽一長段的距離,綠意都在給溫涼做貼身衣裳。


    “綠意,讓朱寶這段時間注意點外麵的風聲。”溫涼淡淡地囑咐了一句,雖然綠意有點二丈摸不著頭腦,然當她傳話給朱寶的時候,朱寶那麵上的神情卻讓綠意知道,朱寶是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的。綠意雖然好奇,但不該知道的東西還是不知道為妙,她並沒有說出口。


    幾日後,朱寶從門外進來的時候正是滿頭大汗,他三兩步跑過院子的小徑,來不及請安便直接衝到了屋內,緊張地說道,“格格,那個夥計不見了。”前幾日的暗示,朱寶收到了,這幾日一直在外麵跑腿。


    溫涼停筆看著他,聲音淡涼,“你平複心緒後再同我說話。”


    朱寶喘著氣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恢複了剛才奔跑而快速躍動的心跳,認真地說道,“格格,您之前說過此事交給貝勒爺處理,之後奴才就一直按部就班隻是接觸各大店鋪的大掌櫃,這底下的跑堂便不曾關注,然而這一次我過去後,說是根本就沒這個人。我尋思著不對勁仔細查了,這才發現從去年七月人就沒了,掌櫃的就當做不知道,也沒有報官。”


    這本來便是皇子名下的店鋪,大掌櫃的不敢因此惹來官府的注意,要是給背後的主家惹了什麽麻煩,他們這條小命不保。若是因此才把這件事情瞞得死死的,倒也算是正常。


    但朱寶怎麽想都覺得有點不對勁。


    溫涼沉吟了片刻,抬頭看著朱寶,“你迴去擦擦臉吧,這事我知道了。我要出去一趟。”他要出去走一趟,若是胤禛得手了自然不必說,若是尚未動手,他出去一趟也不礙事。


    朱寶微愣,難道格格對此事竟是如此淡定。眼見著溫涼從書桌後麵站起身來,他不知是否要再想格格勸諫此事的重要性,便聽著格格慢條斯理地說道,“難道你不曾想過,若是貝勒爺帶走了這人呢?”


    他丟下發呆的朱寶不理會,轉迴裏屋換了男裝,直接把頭發隨意弄了弄,徑直便要出府去。綠意從側間出來趕忙叫住溫涼,“格格,您的頭發還沒有梳好,奴婢為您重新梳理吧。”


    溫涼無所謂地擺擺手,往半掩著的院門走去,“沒什麽大礙,我不過出去走走。”


    綠意無奈地迴屋,隻是出去走走?那可未必,格格從來是有事出門的時候才會記得重新給自己換上一件比較舒適的衣服,不然怎麽可能呢?格格的懶散程度他們兩個都是看在眼裏的。


    朱寶本該隨著溫涼一起出去,然當他們二人一同走到了側門的時候,溫涼抬手阻止了他的動作,“今日我一人去便是了,我約莫兩個時辰後便會迴來,那時在這裏等我吧。”


    朱寶微愣的時候,溫涼早已轉身出去,消失在了這寂靜街角處。


    溫涼出來並非隻是為了白蓮教這事,他很久都沒出來走動,雖他不怎麽關心,然而溫和曾培養了他這個良好的習慣。一旦他知道己身閑散太久了,便會外出走動走動,似乎這是某個比較權威的心理書籍的說法,自從溫和迷上這些後,溫涼便成了她的嚐試品,倒也養成了一些健康的小習慣。


    沿著這條街道往外走出許久後,人煙才漸漸多了起來,這裏畢竟是貝勒府聚集的地方,雖然還有其他人家居住,但是光是地價便與別處不同。畢竟和皇子同街而居,這是多麽榮耀的一件事,求都求不來。


    繞過兩條街,這人群嬉鬧的聲音才越發地多了起來,賣糖葫蘆的聲音,走街串巷的貨郎在叫賣,街角的書生賣著字畫,小攤販剛剛開展,帶著暖意的熱氣迎麵撲來,鮮香味令人迴味無窮。仿佛穿越了數千年的時光迴到了鬧市裏,古今似乎沒有半點不同。還是人,還是熱鬧,還是這樣的味道。


    溫涼腳步不停,連續走了半個時辰的路猶然不累,七拐八彎地在附近繞著路,然後才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半年前他去過的酒樓。此時的酒樓還是如同當時那麽火爆,來來往往的客人嬉笑著,說話著,看起來和半年前的那批人好似也沒什麽不同,連站在門口迎客的小二也恰好是那天那人。


    小二笑眯眯地迎著溫涼進來,隻是這次就沒那麽幸運有單獨的桌子了,溫涼表示出不介意與人一起拚桌後,他隨意地挑了一桌外地來的商戶一同坐下,為了以表謝意,溫涼順手幫他們點多了幾份菜,算是給他們的賠禮。這些人情世故他偶爾還是會記得的。


    商戶並非見錢眼開之輩,隻覺得溫涼此人可以交往便和他聊了起來,不夠幾人都是比較安靜的人,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但也不顯得冷場。隨著場麵又開始熱鬧起來,說話更是費勁,大家便歇了說話的心思,彼此都隻是低頭吃菜喝茶。


    最中間台子的人早就變化了,上頭的說書先生又換了一個,看起來虎背熊腰,頗為健碩,與之前的清瘦書生截然不同。這看客來來往往,隻有這個台子最是常在。


    “……卻說那三千兵將如有神助,便衝那敵軍殺去,頃刻間便滅了數萬兵馬。將軍壓陣在後,誠心感謝上天,莫不是昨夜的祈禱顯靈?偏將從旁……”不多時又說到了高.潮處,惹起酒樓裏滿堂彩,熱議聲不斷。


    而在這時候,溫涼微皺眉,他發現了這說書先生的端倪。


    此人和當時那人,有□□分可能,或是同一人!


    溫涼估算,他們約莫在午夜前便會開始轉移,畢竟人數眾多少說也有數百人,這樣的人不可能全部直接從城門出去。畢竟他們在京城行動,肯定會有人過於放肆被人盯上,這部分要出去便是從地道出去的。


    而另外一部分如同說書先生這些便會從城門光明正大的離開。


    地道的人好估計,溫涼估算著也大概是百人以內,再多便不好控製時間。他們分散各處從地道到此集中,然後再從此離開。


    至於為什麽不能從各個地方直接挖地道通往城外,其一他們沒有那麽多人手,其二,六麵胡同下麵本身曾是條暗河,在暗河消失後,內裏的痕跡還是在的,輕而易舉便能順著這痕跡挖出城去,所以隻能在此集合。


    而這點,是溫涼在書樓裏翻找了半天後才找到的古籍裏麵發現的,他隱約記得曾經拿過本古籍迴去鑽研,憑著記憶把古籍找迴來後,溫涼就著這數千年的建築變化一點點推算著,最後確定,在六麵胡同下麵的確有條這樣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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