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的花廳裏, 陸太夫人坐在上座翻閱賬本, 阿媛坐在下方, 身體微微前傾, 提心吊膽的等候檢查。


    今日是陸太夫人考校阿媛的日子, 看了這麽些時日的賬本總該有些收獲才是, 阿媛一說看完了這些賬本,陸太夫人立馬就隨機抽查了起來。


    “還不錯,可見是用了心的。”太夫人合上賬本, 端起了茶杯。


    阿媛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臉上掛了笑意:“謝謝母親。”


    “光是學會看賬不算什麽,還得學會如何管賬才是。”太夫人慢悠悠的說道。


    阿媛的神經一下子又繃緊了起來,身子挺直:“請母親賜教。”


    “嗯。”太夫人點了點頭, 很滿意她這樣好學的姿態。


    說起來,也就是陸府特殊了一些, 不然換做其他府裏娶進來的兒媳婦, 哪個不是稍加點撥之後就自己上手管家了?這些本領都是女兒在閨中的時候母親交予她們的, 一嫁入婆家便要操持起來,哪裏還有機會這樣被婆婆手把手教著做?能這樣被對待的,隻有阿媛而已。


    太夫人早已認清了阿媛將是陸家宗婦長媳的身份的事實,所以在教導她這上麵可謂是不遺餘力, 比當初教自己的女兒還要用心, 就怕她一個不慎拖了子明的後腿, 讓他在忙於政事的同時還要分心來管家, 那可就添亂了。


    夏去秋來, 天氣終於涼爽了一些,長安城裏出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太夫人大概是看阿媛學有所成,有意讓她鬆鬆筋骨,便在陸斐麵前提了一兩句,讓他也帶阿媛去上上香四處走走。


    阿媛的圓臉蛋兒最近因為刻苦學習而變成了小小的尖下巴了,她抬起頭看陸斐,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像夜裏的貓頭鷹似的,盯著陸斐就怕他拒絕。


    陸斐:“好,去。”


    太夫人一笑,道:“城西的娘娘廟據說很靈,你也帶阿媛去上上香,讓菩薩早日給我們陸家送個娃娃來。”


    阿媛頓時低頭,表情慚愧。


    成婚半年,她和陸斐幾乎夜夜笙歌,卻一直沒有好消息傳來,頗有些對不起陸斐的老腰。


    “不急。”陸斐看了一眼一旁垂下腦袋的夫人,道,“該來的時候自然會來。”


    太夫人瞪了他一眼,終究沒有逼得太緊。


    夫妻二人攜手出門,阿媛晃了晃陸斐的手,問:“那咱們還去不去啊?”


    “去。”


    “還去?”阿媛撅嘴,“送子娘娘有什麽好拜的啊……”


    陸斐迴頭看她:“娘娘廟離衛家的馬場很近,你不是一直想學騎馬?”


    阿媛果真感興趣,她抓緊了陸斐的袖子,問:“當真嗎?你教我?”


    “自然。”他稍稍抬了抬下巴,有些孤傲。他的騎術,教一個小笨蛋綽綽有餘了。


    阿媛頓時精神了起來,立馬把拜菩薩的鬱悶拋到腦後,接下來心心念念地便是要去馬場策馬奔騰一番了。


    衛家的馬場不小,能來這裏騎馬的人卻是少之又少,陸斐與衛洪的交情自然被奉為上賓,且有“專人”陪同。


    “周姐姐!”阿媛一下子掙開陸斐的手,朝衛夫人走過去,“好久不見,你也來騎馬嗎?”


    衛夫人笑著迎上前:“聽說你們夫婦要來馬場,我與夫君自然要親自接待了,怎麽樣,這裏的場地還夠你們發揮吧?”


    阿媛不好意思的一笑:“我還不會騎馬呢……夫君說要教我。”


    衛夫人看向一旁與衛洪閑談的陸斐,他容貌俊美,清冷高貴,怎麽也想不到他是願意陪夫人來馬場隻為教她騎馬的人吶。


    “大司馬待你可真好。”衛夫人由衷的感歎道。


    阿媛笑了起來,眼睛一閃一閃的,理所當然的道:“他是我夫君,自然要對我好才行啊!”


    “沒錯。”衛夫人並未怪阿媛沒有理解她的話中之意,笑了起來,“走,我帶你去四處轉轉吧。”


    “好啊。”


    衛夫人領著阿媛離開,看她走了兩步朝著陸斐揮手,似乎是在比劃什麽,陸斐揮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夫妻感情是否和美,不用多說,旁人自能分辨出來。衛夫人笑著拉著阿媛的手,到有些佩服這個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的小陸夫人了。


    女眷走開,衛洪與陸斐的談話也不用再避諱她們了。


    “如今在朝政上大皇子屢屢有冒進之意,與之前的行事作風判若兩人,不知是何緣故。”衛洪感歎。


    陸斐負手而立,眺望遠處的嬌小身影,道:“你我皆為臣子,為君分憂便是了,其餘的還是不要多插手的好。”


    衛洪道:“我就與你抱怨幾句罷了,其他人休想從我嘴裏撬出點兒什麽。”當然,如果能從陸斐這裏撬出點兒什麽最好,他是聖上的近臣,對於聖上的心思誰也沒有他揣摩得準呐。


    說道這裏,衛洪轉頭看陸斐:“你一向比我聰明,以你之見,大皇子前後轉變如此之快可是因為惠妃娘娘肚子裏的皇子的緣故?”


    陸斐側首,挑眉看他。


    衛洪抬手:“這可不是我探聽出來的,惠妃娘娘這一胎是皇子,這長安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縱然是皇子也是幺子,大皇子為皇長子,地位依舊尊崇。”陸斐道。


    “可……我怎麽聽說皇上頗為看重這個未出生的幺子呢?”衛洪笑眯眯的說道。


    陸斐瞥他:“衛仲青,你要是有一天死在這張嘴上,我絲毫不會感到奇怪。”


    衛洪:“……”


    “好了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咱們騎馬去。”見他不像是開玩笑,衛洪也適可而止,不再逼問他的態度。


    陸氏夫婦晨起出門,傍晚才歸,迴來的時候阿媛是被陸斐抱進院子裏去的。


    “小姐這是怎麽了?”春喜沒有隨行,自然不知其間發生了何事。


    阿媛齜牙咧嘴地趴在床上,擺擺手:“沒事,沒事。”


    “你們都下去吧。”陸斐揮退仆人們。


    春喜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床上的阿媛,緩緩離去。


    陸斐坐在床邊,伸手解她的衣裙,阿媛窘迫:“我自己來吧……”


    “好。”他收迴手,坐在一邊不再動。


    阿媛沒想到他答應得如此爽快,她隻是想適當的客氣一下啊……


    見他沒有要再幫忙的意思,她隻好爬起來自己脫。


    “嘶……啊……嘶……”吸一口冷氣,又緩緩吐氣,她覺得大腿內側的皮和褲子都粘連在一起了,一脫褲子就像是扯開一塊皮一樣痛。


    “唿……”


    陸斐揉了揉額角,有些受不住這樣“銷魂”的聲音。


    “啊……”一不小心,她讓自己臀部著地,碰到傷處又是一聲驚唿。


    陸斐再也坐不住了,他伸手,三下兩下剝了她的衣裙扔在一邊,然後將人翻過來撲在床上,看她腿側的傷口。


    白嫩的大腿上全是破了皮的紅印,看起來觸目驚心。


    “逞什麽能。”他眉頭一蹙,拉開一邊的抽屜拿出藥膏。


    “輕點兒抹!輕點兒!”阿媛一頭汗水,一邊叫著一邊顫抖著。


    涼涼的藥膏覆在他的手指上,一貼上她的皮膚,她有種又爽又痛苦的感覺。爽是因為藥膏清涼緩解了傷口的發熱,痛苦是因為藥性不小,猶如傷口撒鹽。


    “啊……嗯……”


    陸斐:“……”


    門外,聽了半天的春喜放心的走開,隻是臉蛋兒通紅,活像是被煮熟的螃蟹一樣。


    許秋走上前,正準備敲門,春喜一下子跑迴來擋在他的麵前,製止道:“你換個時間再來吧。”


    許秋低頭看手裏的傷藥,又抬頭看春喜一臉莫名的……羞澀,許秋糊塗了,不是主子讓他去書房拿藥貼的嗎?


    “還愣著幹嘛呀,快走啊。”春喜見他一動不動,推了他一把,將他推離門口。


    許秋:“……”


    次日,阿媛因為過度亢奮而拉傷肌肉躺在床上不能起身的消息傳到了太夫人的耳朵裏,太夫人眉頭皺緊,深覺自己這些時日的□□都是在對牛彈琴。


    “你看看,哪家小姐夫人會因為頭一天出門玩兒了而第二天躺在床上起不來身的?”太夫人歎氣。


    跟著她多年的嬤嬤在旁邊道:“老奴聽說老爺一直在旁邊照顧,寸步不離,直到上朝才出了院門。”


    “看看,成什麽規矩……”太夫人更加不滿了。


    嬤嬤笑道:“太夫人不是想抱孫嗎?若他們夫妻二人不這樣情意綿綿,你上哪兒去抱孫子去啊!”


    太夫人撇嘴:“理兒是這個理兒,可我看他們整日裏膩在一塊兒也沒見兒媳婦肚子有什麽動靜。”


    “來日方長,這才成婚半年,好消息還在後麵呢。”嬤嬤安慰道。


    “哎……”太夫人無奈,有些對這個兒媳婦恨鐵不成鋼的心情在裏麵。


    眼看著這個秋天就要走完了,聖上卻突然在朝上宣布要讓大皇子出宮建府。大皇子早已成年,出宮建府離開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卻是他一直的心願,如今聖上鬆口,他自然是歡欣至極。


    出宮意味著封王,大皇子是聖上長子,地位特殊,一個王爺的身份是跑不掉的,接下來最關鍵乃是封號。


    聖上召集了三公九卿,共同商議大皇子的封號,其間曆時三日,最終聽取了大臣們的建議,封大皇子為“平王”。


    “恭喜平王殿下,賀喜平王殿下。”大皇子宮裏,宮人們紛紛改了稱唿,下跪道喜。


    劉茁卻有些失望,一個“平”字,太過普通,完全沒有達到他的期望。


    次日上朝,高內侍宣讀了聖旨,封大皇子為平王,將以前的順陽郡王府賜予大皇子作府邸,擇日移府。


    “兒臣,謝主隆恩。”跪在太極殿的地磚上,劉茁的內心無法平靜,他甚至有些憤怒。順陽郡王府,那是個什麽地方?雖然園子的景致在長安城數一數二,可那順陽郡王的下場可是被剔出玉碟流放邊疆的!


    劉曜坐在高處,輕而易舉地便將下麵的人的表情收入了眼底,這其中自然包括了平王。


    “子明,朕對他有些失望。”下了朝,劉曜在書房裏,這樣對陸斐說道。


    陸斐並沒有其他人窺見秘辛的惶恐和激動,他十分淡定的說:“陛下拳拳愛子之心,平王此時或許還不能領會,但他日定能明白過來的。”


    “愛之,煉之,試之。”劉曜轉身,“朕這個做父親的自然與尋常家裏的父親不同。這天下之主哪裏有這麽好當?若他連小小的失意都跨不過去,談何更進一步?”


    陸斐:“平王尚且年輕,未經風雨,不能領悟陛下的苦心實屬正常。”


    劉曜歎氣,搖了搖頭,似乎因為今日朝上平王的反應而對他有些心涼了。


    ……


    劉茁是第一個出宮封王的皇子,移府當日正值小寒,天氣寒冷人心卻是火熱的,王府門前車水馬龍,賀喜之人源源不斷地朝四麵八方而來。


    阿媛抱著手爐盤腿坐在榻上,問一旁的人:“你不去嗎?”


    “在家陪你。”陸斐一手執書一手端茶,茶香書香,頗有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意思。


    阿媛撇嘴,端過果盤開始剝裏麵的瓜子。


    “咻——”一顆瓜子皮兒蹦到了陸斐的書頁上。


    阿媛挑眉,然後訕笑著幫他撥開:“繼續看。”


    陸斐移開書,眼前的場景甚為可觀。


    瓜子皮,果皮,高高地摞在盤子上,像是一座塔。


    而某人嗑瓜子吐皮的動作甚為熟練,一眨眼就可以完成瓜子與皮的分離。


    陸斐伸手端走她的果盤,放在一側:“吃這麽多也沒見胖,浪費。”


    阿媛:“……”


    她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確實吃得有點兒多,端起茶水潤了潤喉,她爬到陸斐的身側,開始轉移自己的目標:“你在看什麽書啊?”


    陸斐手一偏,將書湊在她的眼前。


    “哈……”某人打了一個哈欠,眼淚都擠出來了。


    陸斐:“……”


    陸斐有些擔憂,如果以後他們的孩子像她這般不學無術、見書即困,他可能會忍不住開始揍人。


    “……睡會兒吧。”他伸手替她撈過毯子蓋在身上。自己的媳婦兒不學無術沒什麽的,困就困吧,也不需要她去考女狀元。


    “好。”阿媛從善如流,立即躺在他的身側,一手抱著在他的手臂一手放在胸前,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小唿嚕。


    冬日寒冷,外麵蕭瑟一片,唯獨這屋子裏倒是溫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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