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大麻溜地將半扇豬卸開,沉著臉迴答:“我今天去冰窖的時候,順便不菜窖裏看了看,結果就在玉崧堆後頭撿到這麽一個東西。估計是因為小主人製作了一個結界,偷偷摸摸混進來的探子為了保命,不得已才蛻皮求生。”說著,槐大臉上露出一個有點可怕的嗜血表情:“有一張皮留下的氣息,我就能很容易的追蹤到這妖怪。就算他跑出去,也活不久了。”一向慈祥和藹的槐大居然露出這麽可怕的表情,蹲在他麵前戳蛇皮的小水被嚇得縮了縮脖子。四郎把小水提溜過來,不讓他去摸那張皮:“混進來的是蛇族嗎?他們也真夠大膽的。也不知道在有味齋裏潛伏了多久,究竟想要打探些什麽消息。”派探子來有味齋,套一句凡人的話來說,乃是窺視聖駕的重罪,多半都是想謀反的先兆。可不是什麽小事。槐大冷笑一聲:“若是蛇族也說得通,堃那家夥估計還記恨著許多年前的舊恩怨呢,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等饕餮大人迴來處理這件事,我倒要看他還怎麽抵賴狡辯。”四郎不知道妖族裏陳年的恩怨糾葛,雖然他認為不能因為一張蛇蛻就斷定是蛇族幹的,但也沒有開腔,默認了槐大的處理方式。槐大三兩下把豬排砍好,又在廚房裏東翻西找,似乎想要再找出幾個探子來。雖然在有味齋裏做著打雜的夥計,看起來普普通通一點不起眼,但走到妖族中,槐樹兄弟也是響當當的人物,說一聲位高權重並不為過。他們本就是很受饕餮信重的親近護衛,所以才會被饕餮選中來保護自己最重要的寶貝,可謂責任重大,而這項工作他們兄弟倆一直完成的很出色。因為自己兄弟二人負責有味齋守衛工作,如今後院卻不明不白多了一個蛇蛻,槐大心裏憤怒之餘還有點害怕——雖然饕餮在四郎麵前千依百順,可是這一位之所以會兇名在外,也並非全都是凡人胡亂編排的。饕餮治理妖族,一向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鐵血手段。早年妖族還動蕩的時候,一夜之間屠盡全族的事情也不是沒幹過。曾經有一隻鳳族的分支出來挑戰饕餮的權威,結果被打得不得不叛逃出妖族,轉而求助於天庭才苟延殘喘下來。正是因為這位的手段狠辣,才能降得住桀驁不馴的妖族,才有妖族如今的安定平和。不過,饕餮已經有很多年不曾再動過怒發過威,看來一些蠢貨又坐不住了啊。也對,既然天機道人已經出現,證明小主人拿迴狐珠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一旦拿迴狐珠,小主人就有能力取出東皇鍾,集十二大妖之力開辟一個新的空間,這個三界之外的獨立新世界就會作為妖族獨占的棲息地。這之後,小主人必然要閉關修煉,饕餮殿下安頓好妖族後,也一定會隨之陷入沉眠。當然,開辟新空間的過程,絕對不會輕鬆容易,具體如何操作槐大並不清楚,隻是隱隱約約知道天機道人在其中會起到一個關鍵作用。槐大記得自己也曾經問過饕餮為何會選擇與天一道合作。那位大人的話,槐大至今記憶猶新,他說:不論是修士還是妖怪,隻要修煉就會耗費這個世界的靈氣,而三界中靈氣的生成速度已經趕不上它的消耗速度了。幾百年來,再也沒有凡人能夠破碎虛空,證得大道,也再沒有什麽先天靈獸產生,越是強大的妖族繁衍後代就越困難……等等叫人習以為常的異象都是明證。所以,天道為求自保,一定會滅神佛,興人族,以後的人間將會完全屬於凡人,一切超越人類自身極限的強大力量都會被這個空間所排斥……而在那個新世界裏,小主人將會理所當然的君臨天下。因此,在進入之前,妖族必須要進行一場大清洗……不知道這一次又會流多少血。隻盼望那些家夥能夠體諒饕餮殿下的一片苦心,安分守己一點……殿下這個計劃隻有很少很少的妖魔知道,華陽和周謙之大概知道一點,青溪則完全一無所知。從她開始針對四郎開始,檮杌就已經被排除出了妖族最核心的位置。饕餮之所以還留他在身邊,也是為了給那些心懷不軌的妖怪一個假象,讓這些蠢蠢欲動的家夥自認為找到了突破口。而唯獨自己,因為對小主人完全忠心,才有幸知道了大部分計劃。一想到這個計劃有泄露的可能,對四郎比對妖族更忠心的槐大便焦躁起來,很擔心若是被有心人知道這件事之後,身懷異寶的四郎可能麵臨著生命危險。殺人奪寶的事,不論在修士界還是在妖界,從來都不稀奇罕見。見槐大煩躁不安,憂心忡忡,四郎以為他是在害怕饕餮迴來降罪,就在一旁安慰道:“這件事不能怪你。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如今又沒有出什麽事,即使二哥迴來,也不會降罪於你,不必太過擔憂。”之後他又故作輕鬆地吩咐槐大去庫房扛兩袋麵粉出來,說自己打算一次多做點蜜三刀。反正蜜食一類的糖果子也經放。看了無憂無慮的四郎一眼,槐大幾次想要把饕餮的計劃和盤托出,可是猶豫了片刻之後,他終於還是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緊緊閉上了嘴巴:落子無悔,由天機道長和饕餮一起執子的局已經做成,那件事就算告訴小主人,除了叫他徒增煩惱之外,已經不能再改變什麽了。既然如此,不如讓他一直一無所知好了。這大概也是天機道人一直不肯小主人相認的原因吧。短暫的相聚之後就是永久的別離,不如從來不曾相聚過。槐大雖然是個五大三粗的樹妖,其實心底的感情卻是很豐富的,此時他強抑住心底的焦灼傷感,答應一聲便躬身離去。而四郎壓根沒有這種知情人的糾結,饕餮將他保護的滴水不漏的同時,又給了他足夠自由的空間。說起來,饕餮也的確是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內,以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在寵愛著四郎。在四郎還沒有成長到可以與他並肩的時候,作為戀人中更加成熟和強大的一方,不是正該用肩膀替對方扛起一片天空,然後耐心等待對方在自己視線可及的範圍內迅速成長嗎?關於生活的殘酷,命運的反複無常,能夠體會的少一點,又未嚐不是一種福氣啊。第141章 雪花肉5雖然有小水、槐大幾個打下手,四郎也是忙得團團轉,剛把排骨煮去血沫下到鹵水中,轉身又用麵粉加水調勻,製做蜜三刀的裏子麵團。小水很快就把麵皮都擀好遞給四郎。四郎用兩塊加了紅糖的“皮子麵”加上一塊白淨的“裏子麵”,疊成一長條後擀薄,切成長小塊,將寬邊四角對齊折上,折邊中間順切三刀。然後麵團就和變戲法一樣,變成了四瓣蜜三刀生坯。、“看清楚了沒?”因為在替自己的“後事”做準備,所以四郎還特意放慢了手法。可小水並不是個好徒弟,隻顧著看熱鬧了,學習一點都不專心!看四郎雙手如穿花蝴蝶一樣,很快完成了一排生坯,小水立馬很給麵子的拍起了小巴掌,毫不吝嗇地讚美道:“爹爹好厲害!比鎮上的雜耍班子變得戲法還好看!”四郎也不是什麽嚴厲的好師傅,此時被自家兒子這麽一誇獎,他也忘記自己是在教學而不是表演雜耍了,反而洋洋得意地說:“你又見過幾個雜耍班子了?”小水不服氣,他用沾了麵粉的手摸了一把臉,給四郎比劃道:“山下的鎮子上辦社戲,有好多好多人去看。嗯,這幾天也有許多小班子會挨家串屯的表演高蹺、旱船、耍獅、舞龍……隻要喧天的鑼鼓聲一響,一些小孩子就會唿朋引伴飛奔而去,有的甚至會跟著這些小班子跑到別的村子去。真是貪玩。”看小水一副我是大人,小孩子真叫人傷腦筋的表情,四郎有點想笑。“聽說有個嶽琴班,你去看過了嗎?”小水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好看,全都是傀儡,隻聽大胖子的話。小水讓他們給表演翻筋鬥,有個很兇的竹竿男就罵人。”四郎聽了不以為意:“聽說那班子不是真正的嶽琴班,而是冒名頂替的小雜魚,大概木偶戲的確演得不好看。下迴爹帶你去看真正的嶽琴班。”小水壓根不領情,他低頭擀麵皮,似乎真的對小孩子都愛看的木偶戲興致缺缺:“社戲上隻有炒豆子好吃,爹爹,我想吃點奶油花生。”小水拉著四郎的衣袖,可憐巴巴地哀求。周謙之的隔離政策還是有點效果的。好久沒和有味齋的大妖怪們朝相,周丞相又不在身邊,蛻變過兩迴的小水有點怕生。加上他對早上讓四郎爹爹受傷的事十分內疚,所以就不敢像以前那樣大膽偷吃,反而很積極的幫忙,小心翼翼討好四郎,生怕爹爹不喜歡自己了。看見廚房裏放著好吃的,也不敢隨便亂拿。倒像個懂事知禮的小客人。“想吃就自己去拿吧,奶油花生都裝在架子上第二個青瓷壇子裏,旁邊還有蜜餞果脯。不過馬上就該吃午食了,你不要吃太多零嘴。”四郎兩手忙著做蜜三刀的生坯,口中盡量自然地吩咐小水。雖然麵上不顯,可四郎心裏還是有點傷心:以前小水可是招唿都不打一個,伸手就去拿東西吃,像在自己家裏一樣。有時候四郎不給他吃,怕他牙疼上火,他還不聽話要去偷拿,吃壞了東西就哼哼唧唧的要四郎給揉肚子。可是這次迴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長大一點的緣故,總覺得和自己生分了許多。想到這裏,四郎有點不高興,並且立即就遷怒於周謙之。決定今晚要在周大公子的飯裏下巴豆,叫他在小水麵前大大出一迴醜,看他還敢不敢成天一副高冷模樣。我的兒子,就算是嫁了出去,也該是在上麵做主的那一個。看來把自己不能實現的夢想寄托在兒女身上,大概也是所有家長的通病了吧。小水可不知道四郎爹爹已經替他訂了一個宏大的翻身做主計劃,他像隻小倉鼠一樣,嘴巴一鼓一鼓的吃著奶油花生,吃了一把覺得不夠適口,又把花生和杏脯混在一起吃。邊吃還邊評價:“爹爹炒的豆子比社戲上賣的好吃。社戲實在沒意思,舞獅子踩高蹺還不如周丞相身邊會吐火吞劍的小哥哥表演的好看,而且我一點都不喜歡看傀儡,那些東西都好臭的。周丞相也不喜歡他們,說‘這製傀儡,收魂魄的法子可不好,太粗暴了’。說著,小水很認真地模仿著周謙之高冷的語氣和神態。四郎揉麵的手停了下來,他忽然意識到小水口中的傀儡可能並不是指的木偶,而是在說演木偶戲的人。傀儡……得了失魂症的小兒……失蹤的少年男女……對了,鎮上走失少年男女的時間,不正是這個冒牌嶽琴班表演的那一晚嗎?起先四郎的心思隻在鬼車鳥身上打轉,至於嶽琴班那件事,他雖然有所懷疑,但是也以為不過是哪個木偶團冒充名大班騙錢而已,如今看來,莫非事情的關鍵還就在這個木偶戲班子上?四郎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戲班子裏的演員都是人傀儡?周謙之認識他們?”周謙之最近和饕餮走得很近,四郎心裏就很擔心少男少女失蹤事件是妖族搞出來的。要說四郎的心肯定是偏向妖族的,可是他卻也無法對妖族殘害凡人的事情無動於衷,不管怎麽說,四郎前世也做為凡人生活過幾十年。小水點點頭又搖搖頭:“除了兩個班主,其餘成員都是幹屍一樣的傀儡,一個個瘦得皮包骨頭了,臉上表情全是這樣的。”小水惟妙惟肖的做了一個傻子一樣吐舌頭翻白眼的表情。“表演的時候這些幹屍就一直叫我名字,對著我招手,可嚇人了,不知道為什麽那些鎮民會說他們好看。後來我迴家,半夜有人敲窗戶,我醒過來一看,窗欞格子上趴著一個黑影,耷拉著頭,笑嘻嘻地說著什麽。我想開窗戶看一看,可是周丞相把窗戶封死了,我出不去,也聽不見那個黑影在說什麽。不過,看我很久不出來,那個黑影就把臉貼近窗戶,緩慢地對著我招手,作出‘一起玩’的口型。我不喜歡幹屍,不想和它玩,加上也出不去門,所以那個黑影在窗戶外徘徊一陣,就走了。第二天晚上它又來,結果周丞相在,一下子把它給燒死了。周丞相最近總與沒頭發的人在一起,應該不認識那兩個有頭發的班主。那兩個人可討厭了,幹屍死了之後,就扮成道士帶著人在路上圍攻我們,說要斬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