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忽然輕笑一聲,明麗的眼眸晃得人眼花繚亂,紅潤卻顯得十分堅韌的嘴唇微微勾起,魅惑人心的色彩,“怎麽流鼻血了?大早上的這麽激動,對身體可不好啊。” 我一摸…還真的流了…… 我連忙仰起頭捏住鼻子,迫切地希望能找到一個地縫鑽進去…… 他拿起一條絲巾在臉盆裏涮了涮擰幹,輕輕放到我的額頭上。我也隻能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仰頭看著他,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我竟然背著小皇帝和歐陽琪幹出這種事……萬一被知道了怎麽辦?會被殺頭嗎?小皇帝會生氣嗎? 怎麽覺得,一股強烈的罪惡感從心中升起…… 我之前還怪小皇帝朝三暮四,現在自己這樣,和他哪裏有什麽分別? 越想,心裏就越難受,剛才的尷尬羞臊逐漸退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悔意和愧疚。 可是…… 可是另一邊的自己又在說,小皇帝後宮那麽多人,我隻是和貴公子發生一夜情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嗬嗬,想什麽呢?臉色時陰時晴的。”歐陽琪忽然出聲問道。 我一時語塞。 “該不會在想陛下把?”他挑起一邊的眉毛。 我嘴角抽搐…要不要猜得這麽準啊… “後悔嗎?” “……廢話,你難道不後悔?” “我不後悔。” 我愣了。他認真地看著我,眸色深沉。此時宮殿裏十分安靜,隻有清晨帶著露水氣味的風掀起簾幕間薄薄的輕紗,陽光斜斜地在地麵上拉開雕花影子。 怔怔看著他,一瞬間,我感覺心口狠狠地顫抖了一下。 他忽然扶著我的膝蓋蹲下來,微微揚起頭看著我,一向流光溢彩的麵容此刻看起來有些沉靜,“鈞天,我說過,我願意安慰你。小皇帝讓你受過的苦,我會一一為你撫平。” 不得不說,這是我聽過的最動人的告白了……雖然我本來也沒聽到過多少吧…… 我處於呆滯狀態…… 他這麽說……難道……難道他看上我了? 我忽然憶起往昔他在耀武場教我打拳的場景,在桃花閣品酒的場景,在皇亞父跟前一起談笑的場景。這段日子,他似乎確實一直陪在我身邊呐…… 可是他這麽出色的人,怎麽會看上我?他難道不是隻想找一個同盟麽? “鈞天。”他低聲念著我的名字,“我知道,你也並不討厭這樣,對嗎?” 我想反對,可是卻說不出來。我無法反對,我昨晚的反應早就已經把自個兒出賣了。 怎麽會這樣……我不可能會喜歡他,我喜歡的人隻有小皇帝啊,我不可能變心的啊…… 我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我不是。 “別把這件事想的太複雜。”他大概是看出來我臉色越來越差,便忽然輕柔地握住我放在膝蓋上的手,“這是很正常的。宮裏的生活多麽寂寞。我喜歡你,你也不討厭我,這樣偶爾相互安慰一下不是很好麽,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沒有背叛任何人,也沒有犯任何罪。” 他蠱惑一般的話語,似乎真的有某種治愈人心的力量。我小心翼翼地對上他的眼睛,嘴唇顫抖了一會兒,終於問他,“你……喜歡我?” 他微微點了下頭,笑得燦爛。 “……你喜歡我什麽啊……” “我喜歡你又傻又單純,還偏偏要裝出一副心狠手辣高深莫測的樣子。還喜歡你笑起來沒心沒肺的樣子。最喜歡的嘛……就是你傷心欲絕還強顏歡笑的樣子,還有滿臉掙紮悔恨的樣子~” 我靠……這人是個超級大s嗎…… “鈞天,痛苦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他站起身來,伸出雙手,一隻手輕輕搭在我肩上,另一隻手扶著我的後腦。我隨著他的力道微微前傾身體,靠在他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氣驅散了一切,將我溫柔地籠罩其中,“以後,你可以放心地做你自己了。”他如此低語著。 做我自己……麽? 真的可以麽? 我在他的懷抱裏,陷入深深的困惑。 . . . 我害怕被人看到會傳出閑話,但是歐陽琪說他早就打點好了,所有人都已經知道我昨晚因為太高興喝醉了,走不迴扶搖殿,於是貴公子就留我在他的宮殿裏休息了。 收拾停當後趕迴扶搖殿。一路上遇到的宮人賓主紛紛向我下跪行禮,畢恭畢敬的態度讓我有點兒反應不過來。一迴宮,遷易便將段熙和的信交給我,我稍微休息了一會兒,便借著去畫室畫畫的機會,打開信好好看了遍。 他說調查還在繼續中,不過越途的身世背景已經查的一清二楚。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是兵部侍郎的長子,為人單純直爽,擅長兵法騎射,進宮以後很得小皇帝的喜歡,甚至有一段時間連惠公子都被比了下去,夜夜專寵。 單純的人啊……看起來多麽熟悉…… 我忍不住冷笑了聲,繼續往下看。 後來越途有些恃寵而驕,連惠公子都有些不放在眼裏,唯一害怕的人就隻有貴公子。惠公子早就看他不爽,多次設計陷害,甚至連皇亞父都已經令小皇帝廢了他。這麽多的迫害當前,越途都因為仗著小皇帝的寵愛一一化險為夷。 看到這裏不禁有些詫異。想到當初惠公子小小地陷害了我一下,就成功讓我失寵,怎麽在越途這小捷豫的麵前就吃了癟? 看來小皇帝是相當喜歡越途啊? 心裏隱隱有些不爽,可是卻也成功勾起了我的興趣。 這個人,怎麽越看越蹊蹺。照著這信裏寫的,小皇帝對越途的寵愛絕不亞於對向離的寵愛,甚至更多。如果是照外人傳得那樣,是惠公子害死了越途,惠公子早就應該失寵了,哪還等得到向離這麽一出? 信中說,越途是吞毒死在翠微院中的,屍體是他的貼身宮侍透墨發現的(這一點貌似段熙和派人去開棺驗屍了……不得不說他們飄渺宮真不是一般的敬業……)。但是透墨很快就瘋了,沒多久也死去了,於是越途的死被越穿越離譜,到後來有人說是上吊自殺,有人說是撞牆,有人說是割脈,翠微院鬧鬼的傳聞也愈演愈烈。 這個叫透墨的人,瘋了? 好好一個大活人,怎麽會這麽容易就瘋了?單單看到一具死屍會有這麽震撼的效果嗎? 我合上信,竟然還真有了那麽點兒興奮的感覺…… 不過,在剛才的信中,有一點令我有些在意。越途的父親是兵部侍郎越嘯天,曾經是大將軍杜謙手下的將領,也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 杜謙……杜謙……這件事,會和他有關係嗎? 我鋪開一張宣紙,拿了根筆開始在上麵寫寫畫畫,想要把這裏麵的人際關係理清楚。越途的父親是越嘯天,越嘯天是杜謙的徒弟,杜謙是飛將軍,也是小皇帝他老爹的地下情人,是皇亞父的情敵,後來被流放到邊遠地區。杜謙有兩個孫子,杜冷和杜若,現在杜冷是很得小皇帝重視的驃騎將軍,而杜若則在我身邊。杜若伺候過小皇帝,魏王爺劉文綽看上了杜若,劉文綽是皇亞父最喜愛的皇子,而小皇帝是皇亞父最討厭的皇子,卻是先皇最喜歡的皇子。 我看著紙上圍城一個圈的名字,開始用線把它們連起來。然後,我便發現整個局麵中有三個非常重要的人物:杜謙、皇亞父和先皇。幾乎所有的線都會連向杜謙,而所有重要的人物都與皇亞父有關,而皇亞父、杜謙以及小皇帝又都與先皇有關。 我看著這三個人名,再加上小皇帝的名字,一瞬間,一道冷冽的寒流通過我的身體。 為什麽皇亞父那麽討厭小皇帝,而先皇卻那麽喜歡他? 皇亞父那樣愛著先皇,什麽樣的原因才會讓他討厭自己愛人最寵愛的孩子? 隻有一種可能…… 當那個孩子……與他最恨的人有關時…… 杜謙…… 小皇帝和杜謙……會有什麽樣的關係? 我將紙團成一團,重新鋪開一張,再次寫下這四人的名字。 先皇和杜謙原本相愛,但是先皇為了奪得皇位,便與皇亞父結了伴。可是他心中仍愛著杜謙,於是與他藕斷絲連,惹得皇亞父嫉恨非常,設計以拒交兵符之罪企圖害他死罪。先皇為護他,便剝奪他的官爵,將他流放。杜謙在邊疆待了幾年後便鬱鬱而終。我算了算年份,小皇帝貌似便是在那個階段出世的…… 趙雁書……鴻雁傳書…… 這名字,是先皇在懷念自己的愛人麽? 為何一定是小皇帝?為何一定要給小皇帝起這樣的名字?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我心頭升起。 我連忙展開一張信紙,用有點顫抖的手拿起筆,匆匆寫了一封信,出門後讓遷易差人去交給段熙和。 遷易前腳剛走,我一轉頭,就看到了瑾叔正倚在柱子邊,目光深沉地看著我。 “嚇我一跳。您就不能出點兒聲啊?” “那是什麽信?” 我聳聳肩膀,“就是普通聯絡感情的信啊,我和小段關係一直挺好的。” “之前他送給你的那封,我拆開看了。” 我一下就毛了,“操!你他媽怎麽能隨便看我的信啊?!” 他一臉理所當然的鎮靜,完全不理會我的指控,“我不管你在查什麽,我勸你不要再繼續下去了。你已經是賢公子了,好好想想怎麽把位子坐穩,比什麽都重要。” 陰謀被發現了的感覺令我十分不安,我直覺就想否認,“我哪有在查些什麽,隻是隨便問問而已……” “楊鈞天。”他忽然連名帶姓地叫我,令我有些緊張起來。他神色嚴肅,甚至已經有點像警告了,“還記得剛進宮的時候,紅藥跟你說過三句話麽?” 我一愣。 是不聽,不看,不說麽? “那三句話自有其道理。”瑾叔輕輕歎了口氣,“皇宮那麽大,有些秘密很正常。但總有那麽些不自量力的人企圖把它們挖出來。”他說著,眼神冷冽地射過來,竟然我有些膽寒了,“小心玩火自焚。” 第49章 自從跟貴公子發生了那次意外後,接下來的兩天我都沒有再去見他。即使仍然每天去向皇亞父請安,也盡量揀著不會和他遇上的時間。 皇亞父那天心血來潮想讓我幫他畫一張坐在畫舫上的像,現在已經打好草稿。雖說是在畫舫上,船並沒有離岸。此時暑氣微上,荷塘上漂浮著一層薄薄的水霧,高矮相依的荷葉覆蓋了整片水域,風一吹就田田地晃動著,間或亭亭淨植的荷花舒展著胭脂色的花瓣,有紅色的蜻蜓靜靜停落。 皇亞父斜靠在畫舫的闌幹上,荼白的發被風微微吹著。他半側麵的臉孔被微醺的陽光勾勒著,模糊了歲月的細紋,一時竟然有種渺然的美。 他年輕時候的風華一定不亞於貴公子,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麽牛逼的人物,先皇居然還有心思去惦記杜謙啊…… 難道人都是賤,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嗎…… 我歎了口氣,挑起一點花青繼續去描畫他身上的衣服。 “已經被冊封為賢公子了,你還有什麽不順心的?” 我一愣,卻見皇亞父正凝視著我,莫測的目光仿佛能銳利地穿透我的皮膚,直接透視到思想裏去。 那目光並不嚴厲,卻仍然具有令人戰戰兢兢的魄力。 我趕緊說,“臣下沒有不順心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