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一落千丈跌穀底,

    當年貴婦變麽雞。

    北邊襲來小爬蟲,

    南去噬咬不量力。

    提親再嫁成虛話,

    委身投靠爛如泥。

    不如重新振作起,

    自食其力養閨女。

    卻說在火車貨站附近,有一個鐵路建築單位所屬的石料貨堆,大石頭堆像小山一樣高。那裏雇傭了不少的人,將大塊石頭破碎成小石頭,然後用來鋪鐵路。為求生計,經好心人介紹,萬玲玲帶著董玉去砸石頭賺錢。

    寒冬臘月,颺風撹雪。萬玲玲和董玉各帶一把斧子,帶些窩頭鹹菜和水來到了工地。她們瞅著那些五大三粗的壯漢,雙手輪起大鎯頭在空中劃個半園,實實在在地砸在一塊大岩石上,岩石裂開了,又是幾下,大石塊變成了一堆小石塊。

    娘兒倆對視了一下,意思是砸石頭看來並不難。她們各自找個地兒坐在石頭上,然後開始了砸石頭的工作。

    誰知這種工作是個體力活,看別人砸著容易,自己幹卻很難。她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隻在石頭上砸出個白印兒,石頭紋絲不裂,反倒把手腕彈得賊疼。從早砸到中午也沒砸碎幾塊,手抬不起來了。該吃中飯了,娘兒倆湊到一起,董玉拿出提包裏的幹糧,已經凍成一個大冰陀。一大瓶子水也凍成了大冰棍兒。娘倆一見抱頭痛哭。

    時間一長,手都凍紫了,最後凍裂了,手上的裂痕越來越深。賺了一點錢後娘倆都不去了。

    後經人介紹,萬玲玲與董玉先後給革命幹部家庭當保姆,幹了一段時間,賺了點錢也不幹了。後來又糊火柴盒,編暖瓶竹套,納鞋底子,到木材廠劈劈材,為細木條打捆。為了這個家,萬玲玲與董玉真是立了大功。

    當時宋小紅在病中,拚命地咳嗽,她大口、大口地吐黃痰,後來因咳得用力過猛,把肛門的大腸頭都震了下來,每次一頓咳嗽過後,都是自己用手慢慢地把肛門托上去。

    羅夢龍找了一個大柳條筐放到小推車上,拉著小推車到木材廠去,他買下廠裏的木材下腳料拉迴家,找了兩把斧子,萬玲玲和董玉在院子裏劈開下腳料,使其變成能燒火引著煤球爐的小劈材,攤了一院子,曬幹後,由羅夢龍用車拉到街邊上擺攤賣,還挺賺錢。

    蘭橋胡同5號院漆匠老尚的六指丈母娘一次就買了一整筐劈材,從此月月買,直到她去世。看來,這六指老太太還念念不忘羅夢龍當年救她女婿老尚的那點好處。現在,羅家敗落了,窮得快要飯了,她是用多買劈材這種辦法來報答羅家,支援羅家。羅夢龍心裏明白,所以每次稱重都多給一些劈材。

    後來就由董玉跟著公公推著車走街串巷叫賣,這樣賣得更快,再後來國家把這些個體戶集中起來成立一個大劈材廠,董玉成了這個廠的正式電鋸工人,除了工資外,每月還有獎金,家裏終於有了固定的收入。

    羅夢龍的中間南屋租給了5號院賣布老黃的妹夫王昌盛。聽說王昌盛一家是從北京過來的。王昌盛三十出頭,高高的個子,嘴裏鑲著一顆金牙,右手食指總包著塊舊布,似乎有傷總好不了。他帶著漂亮的妻子黃賢和一個比羅一輪大半年的小女兒黃杉住進了南屋。王昌盛靠蹬三輪車拉客為生,但平時的生活水平卻很高。可能是那種有了就大吃大喝,沒有就挨著的人家。平時他們一家待人都很和氣。羅家孩子借著賣布老黃的名份稱他們為二姑和二姑夫。

    過年了,大家都貼紅對聯,寫些吉祥如意的字。王昌盛家則不然,用黃紙作對聯,上聯寫:“過年、過年難過年”,下聯寫“抽煙、抽煙還抽煙”。大家隻是覺著奇怪、好玩,也沒往深處想。

    羅夢龍的院內靠西的南房住著他的外甥女、三十多歲的寡婦萬小鳳,她長得挺白嫩的,她公公卜清是羅夢龍的朋友,在大街上的門臉開了個豬肉鋪,

    卜清年輕時脾氣大,時不時地打老伴。老伴給他生了個兒子不久就氣死了。他一邊賣豬肉一邊把兒子養大,在朋友羅夢龍的幫助下,在羅夢龍的院裏租了間南房給兒子成了個家。不久萬小鳳生了個大孫子。卜爺看著兒子、兒媳和孫子,心想這輩子沒白活,將來到地下見著老伴也對得起她了。

    可是好景不長,卜爺的兒子、孫子相繼得病去世,隻剩下卜爺和兒媳萬小鳳。

    卜爺住在街麵的鋪子裏,萬小鳳一個人住在蘭橋胡同3號院南屋。早先她和羅夢龍的大兒媳夏淑琴、兩個夫人宋小紅、萬玲玲經常在一起鬥紙牌,萬小鳳出牌狐疑,耽誤時間,大家給她起了個綽號叫“大嘀咕”。那時,羅家二兒媳董玉隻有在一旁觀賞的份兒,後來解放了,夏淑琴走了,幾十年也不怎麽玩牌了。到了改革開放後才輪上董玉玩牌。

    萬小鳳的雙胞胎妹妹萬小英就住在娘家羅秀麗的院內,羅秀麗為萬小英招了個倒插門的女婿於光明。羅秀麗死後房產由萬小英留守。萬小英帶著丈夫於光明和女兒萬慧芹偶爾來看姐姐萬小鳳和舅舅羅夢龍一家。

    此前,由於王昌盛白天出去拉三輪車,於光明來過幾次也沒見過王昌盛,這次於光明來,正趕上王昌盛在胡同修車,兩人一見如故,王昌盛高興得洗去手上的油泥,帶著於光明進了家,兩人促膝長談了許久,弄得滿屋煙氣騰騰,煙灰缸滿滿的煙蒂向垃圾箱倒過兩次。自此,於光明來得勤了,一來就與王昌盛單獨長談。不久,又多了一位住在1號院的拉三輪的李科鬥。

    李科鬥鬥大的字不識半筐,最早在日本人藤川鬆井開的造紙廠裏當工人。時間一長,藤川鬆井老板發現李科鬥人長得順眼,手腳勤快,愛幹淨,就把他從造紙車間提拔到老板住處當服務生,當時叫“包衣”。由於他的勤快,很受老板娘一家人的歡迎,明的暗的經常接濟他,給線,給衣服、被褥、肉菜等等。

    生活好了,李科鬥和一個長得挺好的女“包衣”勾搭成奸,後來就成了他的小婆,又在造紙廠日本住宅區附近安個家。

    日本投降,造紙廠亂了套,藤川鬆井老板帶著家眷逃了,沒人發工資,工人們也都不來上班了。廠裏空空蕩蕩,隻有李科鬥帶著幾個人保護著這個廠的造紙設備和造紙成品和原料。他跟工友們說:“這些東西是咱們的衣食父母,千萬別搞壞了,否則,咱們都得喝西北風。”

    國民黨的接收大員到了。他們發現,別的廠多數都被破壞和哄搶,唯獨這個造紙廠完好無損。他們一了解,原來是工人李科鬥組織的護廠隊。他們將情況通報上去,最高當局正在尋找這類材料,想樹個典型,於是就封李科鬥為全國護廠英雄,錦旗、獎金、名譽接踵而至。

    國民黨召開偽國大,大字不識幾個的李科鬥竟被指派為偽國大代表,多次到南京出席大會,飛機來,飛機去。

    李科鬥不會來事兒,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是李科鬥的哥哥照樣還拉洋車,李科鬥的姐夫照樣還當工人,一點光也沾不上。當年羅夢龍和孫皓曾托李科鬥為兒子羅水和孫大強找工作,李科鬥答應給辦,但是如同石沉大海。

    變化最大的是李科鬥的大老婆,自從李科鬥一夜之間成了偽國大代表後,她穿金戴銀的也抖了起來,眼睛長到腦門上,凡人不理了。

    八路軍攻進大宇城,李科鬥本想帶著小婆逃往台灣,一不小心沒趕上飛機,隻好留在了蘭橋胡同,登起了三輪拉客為生。

    正當中國人民解放軍集聚海空力量,馬上要全麵攻擊台澎金馬,徹底消滅蔣家王朝之際,美帝國主義出動第七艦隊封鎖台灣海峽,同時又以聯合國軍的名義派兵在朝鮮的仁川登陸,一直打到鴨綠江邊,朝鮮人民軍幾乎全軍覆沒。中國在朝鮮的懇求下,及時派出誌願軍,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抗美援朝運動。

    朝鮮戰爭暴發後,國民黨的殘渣餘孽以為第三次世界大戰暴發在即,蔣匪幫就要反攻大陸,他們立功的時候到了,於是都蠢蠢欲動起來。

    王昌盛原名叫吳中鶴,是北平的軍統特務,北平和平解放時王昌盛改名換姓潛入大宇城。為了配合韓戰,他拉攏國民黨殘渣餘孽於光明、李科鬥共謀破壞,企圖炸毀大宇市銀河上的樞紐聖約翰大橋解放後改名為勝利大橋,王昌盛右手的食指上總纏著粗粗的黑黑的布,貌似傷手指,其實裏邊有個密令,由李科鬥給鞭炮廠拉炸藥時分幾次藏偷,提供炸藥,由於光明負責電工方麵引爆的技術,三個人配合默契,但卻沒響,被公安抓個正著。

    這件事就發生在羅夢龍的眼皮底下,一想起來就感到後怕,羅夢龍想,幸虧政府關了羅水,家裏沒有一個頂梁的男人,否則,王昌盛是無孔不入的,這個毒瘤!

    羅夢龍最早見到南屋貼出對政府不滿的黃對聯,他隻對萬玲玲說:“南屋味道不對啊,平時對他家留點神。”後來王昌盛與於光明多次密談,引起了羅夢龍的注意,他讓萬玲玲抽空向戶籍警反映。戶籍警及時向上匯報,上麵布控,終於一舉抓獲。為此,派出所讓萬玲玲當這片兒的街道代表,負責組織居民學習報紙和黨的政策。

    後來才知道,李科鬥因膽小害怕得了病,在老婆和大兒子的勸說和啟發下,他事前到派出所自首坦白了此事,還徹底交待了偽國大代表之事,所以事發後,老李沒有進去,繼續蹬自己的三輪車。

    自打王昌盛關起來後,他的漂亮的妻子黃賢和女兒黃杉沒了進項。羅夢龍客氣地對後院賣布的老黃說:“我這是間大房,房租相對貴,我已和孫皓商量好,他願意把他的大門過道旁的半間小屋以低價租給你妹妹,租房費隻有這間大房的三分之一。你問一下,如不願意還可繼續住在這兒。”

    不久黃賢帶著女兒黃杉高興地搬走了。羅夢龍見騰出了南屋,馬上將南屋賣給了木材廠的張技術員,張技術員攜家眷住了兩年後又搬到他嶽母家,然後他將南屋的鑰匙托給羅家代管。

    經人說合,原萬家“人合”大車店的管家楚省三的兒子楚中原娶黃賢做了妻子,楚中原在另一個大車店當會計,基本上能養家糊口。他與黃賢挺恩愛,也挺疼愛繼女黃杉。

    黃賢懷孕,後生了個兒子,把楚中原高興得成天傻笑。問題是屋子實在太小,本來挺擠,現又多了一個孩子,楚中原與黃賢商量,他準備等過完孩子的滿月,去碼頭再打一份零工,掙點錢換個大一點的房子。

    這天,楚中原買了兩盒小八件點心,準備托人再找一份工作。他迴到家將點心盒交給了妻子黃賢,黃賢提著這兩盒點心找不到放的地方,她靈機一動,在緊靠床頭的牆上釘了一個釘子,把兩盒點心掛了上去。正巧孫皓家買迴一個舊七鬥櫥,楚中原和黃賢兩口子出來幫著孫皓將七鬥櫥搬進了屋。

    女兒黃杉放學到家一看,大叫一聲跑了出去,到孫皓家找到楚中原和黃賢,她哭著叫:“快迴家看看吧!弟弟沒氣兒了。”楚中原和黃賢一聽,如五雷轟頂,連滾帶爬跑到家,看到的是一副慘狀:原來,黃賢釘的釘子因牆皮多年失修,兩盒點心的重量太大而墜了下來,點心盒剛好砸在孩子的頭上,孩子被那兩盒小八件點心連砸帶悶,嗚唿哀哉了。

    楚中原抱著孩子的屍體哭得驚天地、泣鬼神:“寶貝兒啊!你怎麽這麽快就走了呢?難道你不喜歡爸爸?還是不喜歡媽媽?還是不喜歡姐姐?還是不喜歡這間小屋?對了!你是嫌屋子太小!爸爸正準備再找一個工作,多賺錢,賺好多錢,換一個大房。這兩盒點心就是給人家送的禮,可是你等不得了。你讓爸爸好傷心!好心疼!我的兒,快快迴來吧!”

    在孫皓等人的勸導下,楚中原逐漸忍住了悲傷,但說嘛也不讓把孩子埋了。大家再三勸說,黃賢把孩子抱走交給她哥老黃,老黃叫人匆匆忙忙地把孩子的屍體連同那兩盒小八件點心一起埋在了附近的亂葬崗子上。

    不久,楚中原因為傷心過度,一病不起。最後得腦溢血死了。

    挺好的一個小家庭就這樣完了。

    孫皓每天出來進去路過黃賢的小屋,從來也沒光顧過。楚中原去世後,孫皓過到小屋,見黃賢一個人正在發愣。

    “這麽長時間也沒來看你,對不住。”孫皓說著進了屋。黃賢讓進孫皓,孫皓說:“你的房錢我給你免了,有什麽難處盡管告訴我,日子總要過下去。你還年青,來日方長,孩子還小,有合適的我再給你張羅成個家。”

    黃賢聽完撲到孫皓的肩上痛哭起來:“都怨我!是我毀了這個家!我親手殺了我的寶貝兒!中原也被我氣死了!要不是因為黃杉還小,我早跳了銀河了!”

    孫皓雙臂輕輕地摟抱著黃賢,一隻手慢慢地撫摸著她的後背勸導著:“事已至此,不想也罷。還是多想想今後的出路吧。別難過了,傷了身子,孩子可就受罪了。”

    從此,孫皓經常照看黃賢,一來二去地孫皓與黃賢產生了感情。

    春姑娘的腳步匆匆而過,不知不覺就立夏了。

    孫皓的院牆上爬山虎鬱鬱蔥蔥,一支藤蔓已經爬到黃賢住的屋門上,微風撩人,那帶著嫩芽的枝條在自己身上長出的綠絲支撐下點頭哈腰,似乎在窺視著小屋裏的一切。

    這天,孫皓托著一把香蕉又來到了小屋。

    黃賢接過孫皓手裏的香蕉放到床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溫柔地盯住孫皓,嗲聲嗲氣地笑著說:“來就來吧,還帶什麽東西?”

    孫皓試著一隻胳膊輕輕地摟著黃賢的細腰,紅著臉獻著殷勤說:“你的生活很艱難,平時需要吃些水果,人才能水靈。以後我會常來,你歡迎吧?”孫皓見黃賢對他的摟腰動作不但沒有反感,而且還撒嬌地扭動著腰肢小聲說:“那要讓夫人知道了,會不會吃醋?”孫皓實在忍不住了,抱著黃賢就啃了起來。年青美麗的黃賢自從楚中原去世後苦守空房,遇到恩人的青睞也就半推半就的依從了。倆人在小床上脫光衣服就上下翻滾起來。

    雲雨過後,再看那把香蕉,連壓帶摔,早已掉到地上成了一攤爛泥。

    黃賢下決心把孩子拉扯大,通過董玉的介紹,黃賢出去當保姆,晚上10點才能到家。女兒黃杉每天晚飯後與同學小姐妹在小屋裏溫習功課。

    俗話說,7歲8歲討人嫌,特別是一些男孩子更是如此,本來,羅一輪的小朋友們像金秋、古銀、柱子、晨子,還有裁縫老程的兒子阿發等每天晚上都在一起玩捉迷藏。自從金秋發現過道小屋裏隻有兩個女孩子時,他故意地學狼叫,小屋裏馬上就關燈了,也無讀書聲了。大家覺得好玩。這天晚上羅一輪出去找到金秋等人,金秋不知從哪裏找到個大鋼盔,他給羅一輪戴上當司令,羅一輪說:“聽我口令,麵向孫家大門,齊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正是:人家偷驢你拔撅,一頓痛打少不了。

    若知黃杉如何向黃賢告羅一輪,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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