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衣服是我弄壞的!”皇甫夜笙忽然說道,“王兄挨打的那一次,衣服是我弄壞的。”


    羅子啟驚訝的看著他,雖然他早已知道真相,但皇甫夜笙這會兒突然提起,又是何意?


    “那件衣服是父王與母後定情的時候送給母後的,你不要看他們平日關係冷淡,母後對它卻珍惜極了。可那時候的我並不能理解母後的心情,我隻是想找一塊好看的花布,而那件衣服的布料正合我意而已。”


    “母後大發雷霆,以為是那天正好去她宮裏請安的王兄做的,父王也被驚動了過去。我沒料到事情會鬧的那麽大,父王甚至對王兄用了鞭子!”那天的記憶成了皇甫夜笙一生的夢魘,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恐懼、愧疚、不安夾雜在一起,成了他對坐視王兄受冤卻不敢站出來承認錯誤的最大懲罰。


    “那塊布就攥在我的手裏,沒人注意到我,可我知道王兄看見了。”當年手足相愛的情景一去不複返,而也正是因為如此,迴憶起來的時候才會更加傷感,“我猜我當時的臉色一定嚇得煞白,所以一直不肯認罪的王兄才會突然把罪名攬到了自己的身上。”而攬到身上的結果,是換來更無情的鞭打。


    “從小到大,我最崇拜的人,不是父王、不是母後,而是王兄。他身上有一種堅忍的力量,曾經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一樣,穩穩的保護著我,即使天塌下來,我也不必害怕。”


    “我愛他,勝過愛任何人的愛他,可他呢?氣死父王,逼死母後,上元一出生就喪父失母,而我軟禁至今,不知何時才能夠解脫……”皇甫夜笙眺望著深不可測的茫茫夜色,正如同眺望著他不知何去何從的兄弟之情,“麵對我最愛的兄長,最恨的仇人,你說我該怎麽親親熱熱的稱他一聲‘王兄’?”


    羅子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事實上他又能說什麽呢?皇甫夜笙現在所經曆的心路,不正是多年前皇甫夜寒所經曆的,愛著並且恨著,沒辦法徹底的絕情,更沒辦法當做一切都不曾發生。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是羅子啟唯一能說的了。


    “或許吧!”皇甫夜笙臉上的神情無奈而譏誚。王室的親情,本來就是血腥的,且不說寧國曆來的人丁稀少和安國上官景文對兄弟的公開屠殺,就連皇甫夜笙的親外公華王元恪晉不也是踩著兄弟甚至**妃嬪的腦袋上位的?


    如果仇恨的根源是罪惡,那罪惡的根源又是誰呢?而誰又沒有罪惡?


    他曾經想過長大了要殺掉皇甫夜寒為母親報仇,可現在他還想嗎?他不知道了……


    百感交集的羅子啟一迴去就將他和皇甫夜笙的對話一句不漏的講給皇甫夜寒聽完,皇甫夜寒的反應卻隻是沉默,半晌,才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說了句:“我知道了。”


    他和皇甫夜笙的對話,羅子啟自認為足以讓所有責任一肩挑的皇甫夜寒倍感欣慰,可……可陛下竟然就這麽不鹹不淡說了句“我知道了”就算了事?


    難道是自己表達有錯誤,所以皇甫夜寒才沒聽明白?羅子啟不死心的又重複了一遍:“陛下,我剛才說,二殿下他說他從小到大最崇拜的可就是你!”


    皇甫夜寒點點頭:“你已經說過一次了。”


    那……那接下來不應該是兄長釋放善意,手足心結頓開的大團圓場麵嗎?怎麽陛下一點反應都沒有的樣子?


    皇甫夜寒正忙著翻看各路斥候發來的偵查報告,本不想多問,但看羅子啟一臉戀戀不舍不想走的樣子,隻好把心思調迴一部分來應付他的好奇心:“夜笙既然從寧國過來,那你沒問問他雲夫人和上元怎麽樣了?”


    “上……上元公主又長高了,而且比以前還要漂亮可愛,她養的那隻狗也長大了。”說起上元公主,剛才突然卡殼的羅子啟又一臉驕傲的滔滔不絕起來,“西王後以前不是總上門找茬嗎?現在有惡狗看門,它可不管誰是王後誰是奴婢,誰惹著上元公主它就咬誰!現在誰都不敢上門了!”


    “像是上元養出來的東西!”皇甫夜寒的語氣裏滿是一種我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仿佛上元公主養的狗欺負的不是他的**,而是對付的他陣前的敵人一樣。


    同樣的跋扈,在元王後身上他就恨得要死,在她女兒的身上,他卻驕傲的要命。他縱容上元的霸道,甚至恨不得她霸道的全**的人都不敢惹,他就是要嬌慣她、縱容她,就是要她做所有人的公主,獨霸天下!


    或許那時候的皇甫夜寒並沒有意識到,在他驕縱皇甫姝的背後,其實隱藏著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補償企圖。而這份補償,不隻是對從小因為他喪父失母的皇甫姝,更是對那曾經高高在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而今卻深陷敵宮不得自由的元傾城。


    他想讓皇甫姝過元傾城曾經過過的日子,就好像元傾城也能重新迴到那種日子一樣……


    “那雲夫人呢?”皇甫夜寒隨口問道,“她還好嗎?”


    “……嗯……應該還健康……吧?”羅子啟吞吞吐吐的說道。


    “應該?”皇甫夜寒的目光從桌上那堆小山移到他的臉上,“你難道沒有問?”


    事實上羅子啟的確沒有問。有些東西,人沉迷其中一時半刻也就罷了,若是兩年過去還想不清楚那就是傻子了。


    他不是傻子,所以他很清楚。雲夫人即使再怎麽不受寵,再怎麽被人欺負,她的身份也始終是皇甫夜寒的妃子、他的主子。不管他們有多合得來,他們的感情也隻能是主仆之情,皇甫夜寒的女人,他沒有覬覦的餘地。


    既然想明白了,就應該更懂得瓜田李下,要不然不管是誰生了誤會,那都不好。上元公主隻有五歲,他過問沒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可雲夫人是**的人,他一個武將怎麽能夠過問?


    既是不該問,他也就不敢問,不再問,再也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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