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梁泊雨迷茫地看著燕王。    “是錦衣衛的人送來的。那時在真定我勸過他,讓他說服他父親幫我,不過當時他沒給我明確的答複,也沒拒絕。但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做到了。其實從咱們剛一圍攻濟南的時候我就開始收到這些情報了。不過當初我怕有詐就沒敢太相信,直到鐵鉉詐降那次,我才知道原來情報都是真的。後來我想炮轟濟南,就是因為事先知道了城內缺少火器,隻是沒想到鐵鉉會用太祖的牌位來對付我的大炮。而且這次來東昌我也早就收到消息說是盛庸設計誘我前來東昌。”    “啊?那殿下怎麽還……”    “我太輕敵了,本想將計就計趁機把盛庸除了,可是……都怪平安,他太清楚我的戰術了。唉──是我害了世美……”    燕王黯然神傷,沒了聲音。梁泊雨似乎明白了夏天為什麽死活要迴金陵,也不說話。鄭和和餘信就更沒什麽好說的了。一時軍帳裏陷入一片死寂。        第一百四十五章        建文三年正月初一,燕軍在沿途百姓迎接新年的鞭炮聲中剛退到威縣,真定兵馬兩萬餘人又尾隨而至。    梁泊雨的箭傷表麵上已經痊愈,但肋骨還沒完全長好,接到命令要他帶領後軍做好準備,一旦燕王的前鋒部隊堅持不住要立刻派人補充兵力。梁泊雨心裏窩火到了極點:媽的!兩個年了,去年是帶著人追夏天,今年是被人追著打到幾乎山窮水盡。一打起仗來,這日子過得還真不如個平民老百姓舒坦。    這一晃三十了,再加上梁崢活過的那二十八年,說將近六十也不為過,梁泊雨竟然第一次覺得:如果可以,他現在倒真想能用自己兩輩子攢下的所有錢財金銀換個消停年,守著自己心愛的人在個暖暖和和的小屋裏煮一鍋餃子、吃頓年飯……    可那個人現在卻遠在金陵,梁泊雨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有沒有機會把這個一定能讓夏天開心的想法告訴他了。    時近傍晚,前方傳來消息,燕王的人馬已經將真定追兵引入埋伏圈內全部殲滅。    正月初五,燕軍退至深州,平安、吳傑又率三萬兵馬追來。燕王再次親自上陣,俘獲南軍將領長壽,斬敵萬餘。    至此,燕軍終於擺脫了南軍的追堵,於正月十六抵達房山。而東昌之戰以南勝北敗告終。盛庸從此威名遠播。燕軍退守北平。建文帝喜極而泣,頒詔褒獎各級將士,並親自到太廟祭祀。    兩個月後,燕王再次出兵濟南,行至夾河,遭遇盛庸二十萬大軍。    一戰,燕軍大將潭淵戰死,南軍勝。    再戰,東北方向起風,狂風大作,燕軍勝。    三戰,天助燕王,北風又起,燕軍再勝。    接下來,燕軍與南軍先後轉戰山西、河北各地,可就是無法再接近濟南。時間一天、一月、一年地過,燕王心急如焚,從北平誓師至今,轉眼已靖難三年,自己卻連半壁江山也未占得,如此打法下去,要哪輩子才能攻進金陵?!    然而就在大家都一籌莫展的時候,金陵傳來一個消息:因連年征戰,數次派兵,京師兵力空虛。    燕王當機立斷:繞過濟南,揮師南下,直取金陵。    同年十二月,十四萬燕軍再次踏上征途。所有的人都明白這次出征意味著什麽:一旦成功繞過濟南,他們便是斷了自己的後路,永遠都迴不了頭了,隻能背水一戰。殺不進金陵,濟南兵馬與京師守軍合圍之日,就是靖難之役終結之時。    次年,建文四年正月。濟南得到消息:燕軍取道館陶,連克數縣,直逼徐州。鐵鉉、盛庸大驚──燕王要放棄山東,長驅京城!    簡單商議之後,他們立刻決定:改變戰略,反守為攻,派平安率四萬南軍即刻趕往徐州。    二月,燕軍在徐州時敗時勝,但始終無法攻入城內。緊接著又收到平安來襲的消息,燕王下令:放棄徐州,轉攻宿州。    這樣平安撲了個空,可他不敢耽擱,又馬不停蹄趕往宿州。    三月,疲於奔命的平安大軍終於趕到了宿州附近的淝河。可他剛到,已經埋伏了兩天的燕軍沒給半點喘息的機會,立刻就向他發起了全麵進攻。平安沒有防備,所領兵馬很快被全麵擊潰,可他畢竟是南軍第一猛將,長槍一輪,跟燕王專門派來生擒他的上千精兵大戰了幾百會合,亂軍之中,竟易裝而逃。    沒能抓住平安,燕王大為惱火。不過幸好平安手下的林帖木兒、火耳灰等驍將被俘投降,及時為燕軍補充了兵力。燕王怒氣稍平後當即立誓:不能活捉平安,便停止南進。    四月,南軍重新集結的人馬再次來攻,主帥正是讓人聞風喪膽、令燕王日思夜想、吃不下睡不著的燕軍克星──平安。    而此時燕軍也已經整裝待發,於是兩軍正式在睢水附近開戰。可燕王沒想到的是,兩軍交戰正酣之際,金陵派來的援軍趕到了,領兵的不是別人,是他的大舅子徐輝祖。    這徐輝祖大義滅親,命自己的人馬迅速投入了戰鬥不說,還斬殺了燕軍的大將李斌。燕王的計劃被全盤打亂,隻好收兵。    迴到軍營,燕王召集將領開了一次緊急會議,很多人表示了不滿,要求避開平安,暫時北撤,重新紮營。燕王無奈,便要大家表明立場:要移師北撤的站到左邊,願意留下繼續堅守陣地的站到右邊。    結果站到了右邊去的隻有梁泊雨和朱能。    朱能是一向唯燕王馬首是瞻。梁泊雨是太急著想要打進金陵,一寸也不想再後退,如果逼不得已,就是需要他一步步爬到夏天麵前,他也要去問問清楚:皇上為什麽會賜婚。    這時燕王看看兩邊的人,臉一沉,“要迴去的請自便吧!”    說完他一甩袖子走了,梁泊雨和朱能相互看看,隻好開始勸解其他的人。最後兩人憑著在軍中的威信地位和兩條三寸不爛之舌總算是做通了各位將領的思想工作,令大家又下定了決心,準備再與南軍決一死戰。    燕軍這邊眾誌成城了,南軍那邊也磨拳擦掌了。偏偏在這關鍵的時候兩邊的人馬各有了些變動。而燕王和建文帝的差距也正好由此可見一斑。借用一句典故──一個是用人不疑:燕王力排眾議,讓林帖木兒和火耳灰做了指揮和百戶,還令他們充當近侍,帶刀宿衛。另一個卻是疑人不用:建文帝因為始終不放心徐輝祖和燕王的親屬關係,竟在大戰在即之時把他調迴了金陵。    燕王得知徐輝祖迴京,馬上下令先劫了南軍的糧草。    沒過多久,平安所部糧餉不繼,隻好移兵靈壁。    四月二十九日,燕軍圍攻靈璧,三發火炮之後,南軍竟自己打開了城門。原來是因為靈璧的糧草也不充足,所以前一天平安跟副將和各路指揮商定好了:明日一早,三聲炮響為號,同時撤離。他們把燕軍的炮聲當成自己的了。    城門一開,南軍紛紛湧向城外,而迎接他們的卻是一排黑洞洞的炮口和舉著刀槍正要攻城的數萬燕軍。    毫無防備的南軍見了這個陣式自然是掉頭就往迴跑,而跟在後麵還不知情的大批人馬卻急著要往外衝。於是很快,城裏的人自己亂作了一團,燕軍趁勢猛攻,全殲南軍,並俘獲包括平安在內的大將三十餘名。燕王終於得償所願。    消息傳出,燕軍將士頓時歡聲雷動,甚至有人高喊:“從今以後,真能平安了!”    平安被帶進軍帳,很多人要求燕王下令殺了他以雪前恥。可燕王不理,用火辣辣的眼神把平安從頭到腳抹扯了一遍之後說:“淝河之戰我帶兵追你,你停都不肯停一下,寧可換了別人的衣服也要逃走。怎麽?現在逃不掉了,就肯來見我了?”    “哼!”平安冷笑,麵不改色大聲迴答:“若刺殿下,如摧枯拉朽!”    燕王感歎:“高祖好養壯士啊!”    站在旁邊的梁泊雨大窘:這都什麽驢唇不對馬嘴的?!平安槍下的鬼都他媽算白死了!    結果那些鬼真的都白死了,第二天燕王就命人把平安平平安安地送迴了北平。    平安被安置到北平好吃好喝伺候著了,南北兩軍這麵的大戰還得繼續。    靈璧之戰,南軍精銳損失殆盡。建文帝接到戰報之後無暇它顧,脾氣都沒來得及發就立刻下了旨,令遼東兵馬火速趕往濟南與鐵鉉合兵追擊燕軍。    可平安才是燕軍的克星,沒了平安跟自己作對,燕王如枯木逢春,重煥容光,得到情報後他立即就派了人前往直沽。很快遼東兵馬被全部截殺,濟南連一個兵力的增援都沒能得到。    此後燕軍所向披靡、勢如破竹,所到之處皆片甲不留,到最後途經的城池幹脆紛紛倒戈舉城投降。    五月七日,燕軍抵達泗州,列陣淮河北岸。盛庸帶領所剩南軍主力在淮河南岸準備迎戰。燕王命人在北岸搖旗呐喊,佯裝要強行渡河。另外又令人西行二十裏偷偷過了河去到南軍背後用火炮偷襲。炮聲一響,盛庸被震得跌落馬下。    結果南軍慘敗,燕軍迅速渡過淮河,攻占了盱眙。    隨後燕軍繞過淮安和鳳陽,直取揚州。截至此時,長江北岸已基本為燕王所控。    進了揚州城的當天,燕王騎馬帶著手下的將領在江邊跑了一圈兒,最後他勒住馬,看著南岸隔江相望,“眾位愛卿,金陵……就在眼前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金陵。    燕軍已經渡過淮水、紮營於儀真的消息傳到宮中,建文帝徹底慌神。幾天後,黃子澄、齊泰、煉子寧等離京募兵,方孝孺提出應該立刻派人去跟燕王講和,借以拖延時間。    出麵談判的人最終選定了慶成郡主,她是太祖朱元璋的侄女,燕王朱棣的堂姐。    儀真。    燕王從北方帶來的都是步兵和騎兵,長江天險,不比之前的小水小河,要想渡江,得先從降將中挑出人來操練水軍。所以燕軍這邊的江麵上連日以來戰船密布往來穿梭,旌旗蔽日鼓聲震天,搞得相當氣勢逼人。退到了長江南岸高資巷的盛庸兵馬不敢擅自出擊,隻好在沿江上下二百餘裏的水上列船嚴備,隨時等著迎戰燕軍。    可練兵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轉眼半個多月過去,慶成郡主來了。    燕王當然知道所謂和談的真正目的,隻不過皇上需要時間,他也需要時間,所以一聽說郡主到了,他立刻親自出城把人接迴了營地。但慶成郡主不知道怎麽迴事,她本來好好的日子過得消遙自在,自然是不想金陵發生什麽戰亂,她是很誠懇地一心想來完成重任的。所以當她看見燕王如此熱情又盛意款待就很是高興,並認定燕王這邊有商量的餘地,於是便準備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好好跟她這個堂弟談談。    自打開始訓練水上作戰以來,梁泊雨比以前輕鬆了許多。練兵的事不怎麽需要他管,他要做的就是熟悉一下船隊的陣形,然後計劃好渡江成功上岸之後怎麽攻城就行了。    這天他正在自己的軍帳裏拿了地圖和水陸兩軍重新整編好的人數在琢磨布陣的事,餘信顛顛兒地跑了進來。    “大人!”    梁泊雨沒有馬上抬頭,他最恨在研究行軍打仗的事時有人打擾,所以每次隻要他一展開地圖,身邊不相幹的人都會知趣地離開。不過餘信既然這個時候進來一定是有什麽急事。    過了一會兒,梁泊雨在心裏把一條路線安排明白了,才從案上抬起頭,“怎麽了?”    餘信走到梁泊雨的跟前,“剛才有人送來一封信和一把短劍,說是要務必馬上交給您。”    “啊?短劍?”梁泊雨接過信和短劍,其實就是一張紙和一把匕首。    “什麽人送來的啊?”    “不認識。”    “那怎麽沒問問?”    “那人不肯說,轉身就跑,跑得可快了,轉眼就沒影兒了。”    梁泊雨把紙展開,頓時愣住:這筆跡……怎麽這麽眼熟……    再一看信的內容,梁泊雨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大人……”    “是子矜。”    “啊?!夏大人?!”    梁泊雨把信又看了一遍:沒錯,跟他見過的夏文敬的筆跡一點不差,最後落的名也是“文敬”。    夏天在信裏說要梁泊雨隻帶著貼身的隨從,到沿江往東一百裏的地方去搭乘一條他已經提前派人準備好的小船偷偷渡江,他有重要的事要跟梁泊雨麵談。    可這字……梁泊雨想了想,明白了:是啊,轉眼已經兩年半了,夏天在都察院總要寫字的。他一定是照著之前夏文敬寫的東西練過了,再說本來就是自己的筆跡,不難再練出一模一樣的來。可是……這麽久了,他都沒給過我什麽消息,是什麽重要的事呢?這匕首又是什麽意思?    梁泊雨把劍拔出來看了看問餘信,“送信的人沒說這個是怎麽迴事嗎?”    餘信搖搖頭,“沒有。”    梁泊雨又想了一下,把劍插迴劍鞘又藏進腰間,“烏力吉呢?”    “跟安大夫和祝先生在一起吧。”    另一頂軍帳外的一片草地上,烏力吉正依次從一個放兵器的擱架上麵拿了刀槍棍棒揮來舞去地弄得人眼花繚亂,不遠處是正在一張木案上對弈的安明和祝雲錦。    正是初夏,天高雲淡,鳥語花香,江邊的空氣濕潤宜人。梁泊雨本來正一路朝他們疾走過去,可快到跟前時他卻不禁放慢了腳步。    不同的原因,不同的來路,這幾年這幾個人跟著他南征北戰的,幾乎沒過過幾天安穩日子。難得現在勝利在望又有了些閑暇的時光,他們也能趁機放鬆一下做做自己喜歡的事,梁泊雨還真有點不忍心前去打擾。    可是……還是等把所有的事解決了,仗打完了再過太平日子吧!梁泊雨閉了下眼睛,繼續快步走了過去。    “大人。”烏力吉收勢站定,把手裏的棍子往地上一戳。    “來吧,跟我走一趟。”    烏力吉去把棍子放好。安明掂著一顆棋子走了過來,“出什麽事了嗎?”    “嗯……”梁泊雨想也許應該把他也帶上,“子矜給我寫了封信,讓我坐船去跟他私下裏見麵,說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跟我當麵說。”    “現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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