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好在這聚會……的嗎?”夏文敬打了個哆嗦。    “誰會大雨天的還在外麵聚啊?!”    “我來的時候還沒下雨。”    “你什麽時候來的?”    “下了午課就來了。”    “你來那麽早做什麽?”    “廣業堂博士一直沒走,呆著不自在。”    “那怎麽不迴號房?”    “你跟一幫人在裏麵說話呢,所以我想不如先來這兒等。”    “我?”    “嗯,你不是不想看見我嗎?”    梁崢咬住嘴唇看著夏文敬,“天底下,就沒有再比你傻的!以後叫你夏傻子。”    “那你是什麽?梁瘋子?”    梁崢笑一下,拉起夏文敬的手,“快走!”    “去哪兒?”    “去哪兒也不能在這淋著啊!聚會改在書樓了。”    夏文敬跟著梁崢一起跑,“那去書樓嗎?”    “說你傻,你還一點兒不含糊。先迴號房換衣服啊!”    衝迴號房,梁崢扒了夏文敬的外袍又拿起塊白布手巾拆了夏文敬的頭發給他來迴地擦。擦了一陣,梁崢想起前幾天看見的他腫著臉睡覺的樣子,停下手裏的動作,伸手在夏文敬的左臉上掐了一把。    “幹什麽?”夏文敬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沒什麽,那天看你臉腫了,怎麽迴事?”    “你坐下吧,我自己來。”夏文敬接過手巾,把梁崢按坐到床上避開他的目光,“就是迴家的時候,父親讓我背書,沒背好,挨了一巴掌。”    梁崢重重歎了口氣:上輩子做了什麽缺德事,讓我遇見這麽個折磨死人不償命的傻瓜!他決定不拆穿夏文敬,讓他繼續以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夏文敬擦完頭發,脫了中衣又脫內衣。不知他是忘了,還是自己看不見,總之他不知道此時背上還沒褪盡的道道印痕已經全部被梁崢收在了眼底。    梁崢心裏一陣疼痛,趕緊抬手掩住了嘴提醒自己不要問。    夏文敬脫完內衣又脫褲子,梁崢看著看著,心疼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心慌。其實夏文敬沒穿衣服的樣子他們一起在監內浴房裏洗澡的時候他見過。隻是現在屋裏隻有他們倆,夏文敬又渾身上下雪白幹淨的要命。梁崢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剛才自己他臉上掐的那一下,不就是趙溪說的那種“嫩得掐得出水來”?    梁崢隻顧看著夏文敬出神,臉已經變得通紅竟全然不知。夏文敬穿完衣服梳好頭發迴過身來,“唉?你怎麽了?”    說著他伸手在梁崢額頭上試了試,“不燒啊?再說你也沒淋著雨啊。”    梁崢抬手抓住他冰冷修長的手指,“看你怎麽凍成這樣?”    夏文敬笑了,“你不再生我的氣了?”    “生氣?我心疼還來不及呢。”    夏文敬眉頭一皺,抽迴自己的手,“兩個大男人什麽心疼不心疼的?你又混說。快走!一會兒他們等急了。”    梁崢站起來拿傘,“我沒混說,真心疼。”    夏文敬用手肘在他胸前杵了一下,“就因為你老這麽口不擇言的才會被戚興宗那混蛋說成斷袖的!”    梁崢笑了一下,撐開傘,一手環住夏文敬的肩膀帶著他衝進了雨裏。        第九十八章        又過兩個月,中秋將至。梁崢迴顧過往,自己從大寧殺到金陵,一路踏平私塾、書館、國子監,終於打遍天下無敵手,成了連老祭酒見了都頭疼、誰也不敢惹的學中第一大魔頭。    沒人敢惹他,自然天下太平。至此之後,國子監的師生們過了一段安穩日子。    梁崢和夏文敬的關係從朋友順其自然地成了知己。兩人潛移默化地相互影響著,梁崢不再動不動就口出狂言,夏文敬也不再那麽拒人於千裏之外了。隻是一到初一、十五,偶爾夏文敬迴家梁崢便覺得很是鬱悶,不過好在假期隻有一天,他忍忍也就過了。    八月十四這天下午,嶽淮山的詩酒社在頡芳苑聚會。梁崢不善詩詞,夏文敬也不愛吟詩作對。他們兩個就是來蹭酒湊熱鬧的,像以往一樣坐在與其他人不遠不近的地方端著酒杯閑聊。    “明天就中秋了,你得迴家跟父親一起過吧?”梁崢試探著問。    “嗯,不過我爹也不一定在家。”夏文敬慢慢把酒喝下,看不出情緒。    “中秋還不在家?”    “通常會在,但有時會臨時有任務。”    “哦。”梁崢點點頭,“我隻能跟烏力一起了,不過南方跟北方過中秋一定有許多不同之處,我決定帶他出去四處走走。”    “能多大差別?無非就是賞月、祭月、夜遊秦淮、寶塔燈那些。”    “寶塔燈?那是什麽?”    “你不知道?”    梁崢搖搖頭。    夏文敬笑笑,“到明晚你就知道了。”    梁崢倒杯酒喝了,剛想問他明晚會不會出來。    夏文敬卻突然抬頭看看還沒有月亮的天空,“明天不知又有多少有情人月圓人不圓。”    梁崢的話被堵在嘴裏沒問出來,看著夏文敬時常會有的憂鬱表情,梁崢卻沒了心思逗他,隻是再喝口酒隨著他的話說:“子矜又在想自己的心上人了?”    “我們已經有半年多沒見過麵了。”    “咦?七夕的時候你不是翻牆出去偷偷跟她幽會過了嗎?”    “沒見著。”    “啊?怎麽沒聽你說?”    “你也沒問啊。”    梁崢當然知道自己沒問,而且他是故意不問的,那天晚上的事梁崢可是依然記憶猶新。    夏文敬偷偷跑出去之前跟梁崢打了招唿,本來朋友之間這種事說一聲是理所應當,不過這可害苦了梁崢。因為從夜裏夏文敬離開,再到天快亮時他迴來,梁崢就再也沒睡著片刻。不是他不想睡,是實在睡不著,梁崢怎麽也控製不了自己不去聽門上的響動,還幾欲起身去到牆下觀望。    可最後等夏文敬帶著一身露水進屋迴到床上的時候,梁崢卻立刻閉上眼睛,假裝發出了鼾聲。    梁崢至今也沒想明白那晚人家會情人他在那兒緊張個什麽勁兒。    “哦,第二天我就忘了。”梁崢故意輕描淡寫地說。    “可是……”夏文敬突然轉頭看他,眼裏一絲狡黠閃過,“那晚你在裝睡吧?”    “啊?”    “你睡覺從不打鼾。”    “是……嗎?”梁崢慌亂地避開夏文敬的目光,急忙轉移話題,“那這麽說的話,你入學之後你們就沒見過?”    “嗯,她從家裏出來一次不容易。以前我還自由些,能常常在她方便的時候跟她見一麵。但是現在除了假期,想出去實在是困難。”    梁崢心中暗自歎息:他的心思果然都在那女孩兒身上。    “你喜歡的到底是哪家兒的小姐,就不能跟我說說嗎?老這麽掖著藏著的。”    “就是曹家的二小姐。”    “哪個曹家?”    “戶部曹尚書。”    “哦──戶部。”梁崢連連點頭,“那可是個肥缺兒啊。”    這時身後有人叫他們,“子矜,未平!你倆又在那兒嘀咕什麽呢?快點過來!再這樣就把你們這兩個蹭酒的饞貓開除詩酒社!”    “別別別……”梁崢站了起來,嬉皮笑臉地朝眾人走過去,“小弟再也不敢了。來!我這就給你們作首歪詩,惡心到誰了可別怪我!”    夏文敬跟在他的後麵,看著他吊兒郎當的背影想:看來那晚他真的在裝睡。為什麽呢?不高興我出去嗎?還是……不高興我去見曹小姐?    第二天,大部分的監生都離開了國子監。夏文敬家裏來了輛馬車,梁崢依舊跟烏力吉騎馬迴的金陵臨時的家。    晚上,夏文敬跟父親一起祭完了月,拿出果品來正要吃著賞月。下人進來通報說有客人來訪。夏文敬以為又是哪個將要遭殃的人家來跟父親求情的,便起身進屋迴避了。    可在屋裏呆了一會兒,下人又進來說老爺讓他出去。    這次怎麽這麽快?夏文敬心裏想著走到院子裏就看見了手裏拎著兩盒中秋餅的梁崢正傻傻地站在父親麵前說著什麽。    聽見夏文敬的腳步聲,夏紀和梁崢一起迴過頭。    “敬兒,這位公子說他是你的同學?”    “子矜。”梁崢臉上的笑容很是燦爛。    “未平?你怎麽來了?”夏文敬走下院子裏的台階,來到父親和梁崢跟前。    “哦,你知道,家裏隻有我跟烏力吉,實在是無趣的很,所以就想來看看你。嗯……第一次來也沒有什麽好帶的,正好中秋節,就買了這兩盒餅。夏大人不要見笑啊。”說著梁崢把手裏的中秋餅提了起來。    夏紀接過餅遞到旁邊的下人手裏,“你一個在學監生,這麽客氣做什麽?下次不要再破費了。”    說著夏紀又指了指院子裏剛才父子二人正要品嚐的水果、點心,“既然來了,一起賞月吧。”    梁崢微微彎腰,乖乖應了聲“是”,跟著走到石桌石凳旁坐了。    夏紀又讓人端上茶來,打開杯蓋吹了吹,笑著說:“敬兒很少有朋友來家裏,像你這樣自己一個人跑來的更是第一個。”    梁崢腹誹:還不是因為你。    “哦,是嗎?晚輩家在大寧,一晃半年沒迴去了,這中秋節夜很是思念父母,所以想找同學聚聚,正巧夏府離國子監不遠,就直接過來了。沒能提前送帖知會,是晚輩失禮了。”    夏文敬聽著他假惺惺的說辭,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沒吭聲。    夏紀倒似乎很喜歡,“大寧?不知令尊是……”    “晚輩姓梁。”    夏紀眯了下眼睛,“大寧梁家?我與令尊有些交情,原來是梁大人的公子,我說怎麽年紀輕輕就能如此談吐不凡,落落大方。”    “夏大人過獎。”    “賢侄過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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