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書桌前,默默等著他。等他看完一份報紙,一本雜誌,和一堆文件。等他喝完一杯龍井茶。明明被出賣的那個人是她,可是眼前的場景卻是他在懲罰她。即使到了今時今日,她也沒有勇氣挑戰他的權威。即便他的錯的,仿佛最後的結局也永遠是判他對。

    哦,你來了。他說。神態那麽平淡,那麽若無其事。

    她看著他。她又被逼著多認識了一些現實。她終於知道麵前坐著的這位老人,離她想象的差太遠。

    我本來準備明天讓rita送通知函給你的,連同你的生如禮物一起。在香港一年一度的冬季電影節中,你獲得最佳女配角的提名了。可能下周或者下下周就有頒獎典禮。提前準備一下,各方麵的。他的語氣依然平淡的,如同在交待new king名下隨意一個演員。

    她等了半天,他並沒有下文。

    既然您沒有別的話要說,那麽我自己來說。《嗜愛》上映以後,我們的合約就到期了。我想我的工作日程,可以不受任何公司安排和限製。至於從前的事情……一筆勾消。您的房子我明天就可以退還。謝謝您這段時間以來給我的照顧。她一口氣說完,喘息不停。與其說這些話會驚嚇到王先生,不如說先驚嚇了她自己。她從沒想過,自己有膽這樣跟一個長輩講話。而且是法律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守業。

    一筆勾消?那可不行。王先生輕描淡寫地一笑,仿佛吃定了她一般。rita已經幫你攬下了好幾份合約,你隻要簽上幾個名字拍幾張照片就可以獲得六位數的報酬。想想你的家鄉,你的父母,還有其他你關心的人。你隻要舉手之勞,就可以省去他們一輩子的辛苦。這樣你也人心拒絕嗎?而且現在拒絕的話,你會令我損失更多金錢。還有我打拚一輩子換來的名譽。一個嗜愛的人,絕對不會拒絕我。

    挖空心思炒作martin和fiona的戀情,然後在吸引所有鎂光燈焦點的時候突然把鏡頭又對準我。這就是您的商業運行方式嗎?如果這樣的話,即使不能苟同,我也會盡量給予最大限度的理解。我不會揭露真相,不會讓人們知道你把一個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的傻女活活捧成了演藝界的全能天才。但是要我繼續配合你在香港市民麵前演戲,那我就對不起自己對不起我愛的這片土地。

    你錯了。我這樣炒作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你。你喜歡martin卻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原因是什麽你知嗎?是因為你沒有fiona那樣引人矚目。我說過隻要你想得出怎樣虛構的世界,我就可以把它全部變成現實。我要讓你頭上籠罩一圈比fiona更耀眼的光芒,讓你吸引全香港人的注意。當你和martin一樣成為傳奇的時候,你們就理所當然是天生一對。任何人都不會反對,也不能介入。你應該懂得,我這樣費盡心思隻是為了圓你的夢。這是我送你的真正的生日禮物。至於花邊新聞,我想即使不做明星你也擺脫不了。如果跟公司簽約的話,我會24小時派專門的經紀人保護你為你在前麵擋風遮雨。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知道人為什麽會相信上帝嗎?因為很多問題,我們自己找不到答案。他微微一笑。

    但這並不是我想要的。

    你找不到出路。

    她沉默。原來一早,他已將她看透。他甚至一早就知,她在哪裏開始錯。在哪裏會,會堅持不住。又是在哪裏,需要別人的幫助。所以他讓她陷入困境,又對她施以援手。以一種她並不想要的方式。在她的世界裏論心計,沒有人可以贏得過他。

    大多數的時間,我們是自私的。以爲很善良地關注著身邊的人,其實不過是借別人的生死存亡來發泄自己的情緒。

    《嗜愛•自私》

    她疲憊不堪迴到家中的時候,庫郎兄妹出人意料比她更早迴來。他們做好一桌豐盛的晚餐,坐在客廳裏等她。就像已經快要忘記是多久之前,她的父親總是那樣迎接放學的她和哥哥一樣。她想家。她想哭。

    原來你會燒菜啊!她笑著說。大概也是印象中第一次,她對他溫柔地笑。如果不是因為心力交瘁時,那該有多好。

    我會的事情多了去!他又開始自吹自擂,露出他那潔白的一排牙齒。穿著襯衣係著圍裙,第一次讓她覺得原來他偶爾也有可愛的一麵。

    姐,真是太佩服你了!原來電影真正的主角是你啊!你知道我在首映式上看到字幕上寫導演,編劇什麽什麽以一長串完了之後突然“嘟嘟”兩下,打上方嫽這兩個字的時候有多驚訝!差點都尖叫出來了我!怪不得你每天不出門不工作,也可以住這麽大的房子配專門的司機!杜柳一手拿著碗,一手用筷子敲著自己的下巴。從首映式那一刻開始,她是真的有點佩服方嫽了。盡管她不知與自己相比,這個女人除了年長幾歲意外還有什麽其他長處也不知她到底用了什麽手段。但是能夠走到這種地位,已經足夠讓她豔羨。她天生羨慕一切高高在上的女人。

    方嫽隻能是一笑了之。關於明星這個話題,已經困擾她太久。她總是習慣站在角落裏,用仰望的姿態去凝視所有人。她總希望自己可以是透明的,關注別人而不被在意。如果一定要有人在意的話,全世界也隻得一個就足夠。但是偏偏,總是被人用力往前推。她忽然憶起很多年前的自己,第一次被人推上學校升旗台。有人問她,為什麽其他上台的同學都有獎狀而你沒有呢?所有人都等待她的迴答。她轉轉腦筋聰明的笑了,說因為獎狀到我頭上的時候剛好用完了。於是從那以後,她連同父母一起變成老師和同學們嘲笑的對象。更不能承受的是二十年後,這樣的覆轍竟然還要重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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