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勞心慘兮


    自己跑歐洲去見黎華?


    歐洲。之前的愛爾蘭之行,可不是什麽美好的迴憶。


    無論那句“菜雞互啄”事後造成了怎樣的影響,其起因卻是自己一行人遭受了不公的待遇。把愛爾蘭那樣的邊陲之國作為整個歐洲的代表固然有所偏頗,但對於80年代的歐洲,畢文謙並不存在特別的向往,即使非要說點兒興趣,倒是東歐諸國還沒有曆史性地分崩離析時究竟有著怎樣的麵貌更值得探究——就一點兒樸素的曆史好奇心而言。


    所以,他並沒有迴應小曉琳的話。


    “王京雲,如果你們沒有其他事情了,那就這樣了。順便,小曉琳,附近的電影院,幫我包個場,淩晨時候就好,不要和其他人衝突……”


    “經理,你這是要做什麽?”小曉琳不解道。


    “之前王京雲提到了一個蘇聯電影,好像叫《渴》,對吧?趁現在這個當口,我打算看看。”


    王京雲看著畢文謙,啞然無語。


    小曉琳卻搖頭笑了:“這樣的話,就不必包場了。創作組那邊已經不比去年了,現在已經搞了一個自己的小放映室,不再是露天的了。你要看電影,去那邊就好,還近便得多。隻不過,倒是這電影的拷貝……我盡快替你問問吧,爭取明晚上就能看上。”


    好吧,即使已經在80年代生活了三年,畢文謙仍然下意識地把網上找電影資源的便利作為了習慣性標準。


    感慨中,畢文謙隻能微微殘念著臉:“好吧,那就這樣了。我去跑五公裏了。今天,爭取早點兒睡。”


    話是如此說,真躺在床上時,畢文謙卻睡不著。


    黎華提的問題,簡直如泰山壓頂。


    作為80年代的“土著”,她能夠毫無顧忌地提出這樣的問題。這種敢叫日月換新天的豪情,當中流擊水的擔當,正是他為之喜愛著迷的原因之一。


    但恰恰是作為穿越者的自己,畢文謙比黎華,比王京雲和小曉琳更清楚,這個問題意味著什麽——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更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自己的話,黎華不僅聽了,而且信了。


    隻不過,似乎,黎華對什麽是老路的認識,和10年代的主流說法略有些偏差。而什麽是邪路,走邪路的後果,她還沒有真正足夠深刻的認識。


    無論如何,她已經瞧不上她所理解的老路和邪路,於是,尋找新的道路成了自然而然的求索。


    當初那一聲讓自己骨頭酥的“你是我師父”,現在卻讓人感到了沉重。


    ——身為體製政策研究室的常務副主任,常人眼中大約是不折不扣的新貴,坐著火箭不僅沒有爆炸,反而起飛上了天,挾物價闖關的動蕩爆發前公開說“在座的各位都錯了”的資本,黎華第一次真正擁有了改變中國道路的可能。


    她當仁不讓地肩負了自己所認為的曆史使命,她一如既往地信任自己這個師父。


    雖然離王莽新政前的眾望所歸還有距離,卻很是相似了。


    然而,自己當初之所以不願意親自走上黎華的道路,就是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那塊料。以穿越者的身份影響世界越劇烈,穿越者所擁有的信息優勢必然會越來越少,指不定就漸漸成了銀樣鑞槍頭。對此,自己有著清醒的認識,才會宅在四合院裏不斷學習。


    但到了現在,臨界點,或者說分水嶺的感覺,竟莫名地強烈。


    早在和黎華相識之前,那個在申城更早照顧自己的尹喜蘭,就為了在時代的浪潮下被各種裁撤的越劇團,向自己提過寫新越劇的希望。那個時候,自己將她的問題不了了之了。一方麵是因為自己和尹喜蘭談不上多麽親近,更重要的是,自己當時解決不了她的問題。


    可現在,黎華提出的問題,卻不可能不了了之了。她的問題不解決,自己的追求也必然不好通達。流行音樂屬於文化產業,文化產業是國與國之間爭衡的載體之一,想要求索歌神的境界,不可能身處在一個在精神上跪舔外國文化的環境裏,而要徹底根絕那種可能,則必然要讓自家的文化製霸天下。其實,需要的並不是製霸,而是對自身絕對的自信,但在80年代的時代背景下,考慮到這個時代中國人特別是知識分子多數的精神狀態……矯枉卻必須過正。


    盛唐方生盛唐氣,六朝唯留宮體詩。如此而已。


    隻是,和當初麵對尹喜蘭時相似——授人以漁,漁在何方?


    對責任越有清醒的認識,責任感導致的沉重就越有份量。


    何況……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結果,第二天清早練歌,畢文謙久違地精神不振。


    “文謙,昨晚沒睡好?”


    中森名菜不近不遠地盯著畢文謙,但問出口的卻是夏林。


    “就你眼尖。”畢文謙打著嗬欠,連出手來個摸頭殺都懶得了,“事情很重要。但你現在也幫不上忙……”


    “你這麽說我可不……”


    夏林的反駁還沒說完,就被畢文謙打斷了:“你現在連吉米多維奇都搞不定。”


    一句話壓得夏林沒了聲,隻微微紅著臉,氣鼓鼓地瞪著他。


    “好啦,你年底前參賽能唱好,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了。”


    “真……的?”夏林將信將疑,“得有多好?”


    “這,就不是我能定標準的了。也許,你更應該去問郭老師。”


    夏林卻撅了嘴:“郭老師最近來得少了。據說人家學校那邊有意見了,說一個央音的教授成天給外麵的人開小灶……郭老師說,去過藏區的人是我,不是她,最後一兩個月,得我自己琢磨。”


    “她說得有道理啊!”畢文謙笑了笑,然後又搖搖頭,“這些,都不見有人告訴我。說起來,也是我難為了人家。”


    “嗬嗬!”夏林叉著腰大笑,“我倒覺得,郭老師挺喜歡你啊!她那樣的人,是別人想難為就難為得了的嗎?”


    畢文謙看著她的神態,既覺得可愛,又覺得無奈:“你啊……人情債,才是最難還的。”


    “人情……”夏林漸漸沉默了,轉過身,偏頭不知想著什麽,過了一會兒,忽然出聲道,“我去食堂吃飯了,今天不去琴房了,去圖書館問問。”


    說完,也不等畢文謙應聲,就徑直走了。


    待她走遠了,中森名菜忽然掩著嘴,對著畢文謙輕笑起來。


    “怎麽了?”


    “呐,雖然我聽不太懂,但是,‘人情債’是什麽意思啊?在rb,倒是有各種各樣的人喜歡把義理人情什麽的掛在嘴上,但你多半不是那個意思。”


    中森名菜眼神清澈,卻又約莫有些狡黠的感覺,畢文謙看著她,卻迴答不了。


    “……對不起,這也許是一個非常中國化的概念,想要讓你準確理解它,不是我現在在這裏說說就能做到的。就像你說的,義理人情,那是整個rb千百年來積澱的社會準則的概括,不親身在那樣的環境裏生活,想要三言兩語解釋清楚,很困難。非要說清楚,也必然是長篇大論甚至一本書了。”


    中森名菜似懂非懂地輕輕點頭:“那麽,為什麽夏林突然要轉移話題離開呢?”


    畢文謙又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我當初就對她唱了《女孩的心事你別猜》。”


    中森名菜仿佛被噎著了,旋即又忍俊不禁地笑。


    “畢文謙啊,你也有可愛的一麵呢!”


    翻著白眼兒,畢文謙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了:“走,去吃飯了。我吃了再去睡個迴籠覺,你幫我問一下陸衍,電影的拷貝今天能不能搞到,晚上吃飯再告訴我。”


    “電影?什麽電影?”


    “一部蘇聯電影。沒看過,想看看。”


    “是嗎?我也可以看嗎?”中森名菜來了興趣。


    “這又不是什麽秘密的事情……”


    “但蘇聯的東西,的確讓人好奇呢!何況,是連你也感興趣的東西!”


    好吧,畢文謙沒打算和中森名菜提萬鵬的事情,他現在隻想吃了早飯,迴歸被窩。


    “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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