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少不得要鬧鬧元宵。

    要論玩樂,澹台拓說第二,自然無人稱第一。因此,十五這夜,澹台拓在院子裏掛起走馬燈,在大堂內置辦了兩桌宴席,邀請晉王一家及其親戚、秦肅、季允,到他的小院裏來賞花燈,猜燈謎,吃元宵。

    晉王家王爺王妃認為自己是長輩,和年輕人一處玩樂多少會令他們拘謹,因此辭謝未到,而其餘諸如趙雋、沐夏、趙倩、怡蓉、柴屏,一個不落,都來了。

    季允雖然春試將近,澹台拓卻認為張弛有度才是為學之道,鼓動他緊張之餘放輕鬆一些,所以也來了。而秦肅呢,老朋友了,當然不會缺席。

    這樣,澹台拓的小院裏,高朋滿座,有的喝酒,有的喝茶,間或吃吃元宵、年糕,真真熱鬧無比。

    季允是出名的才子,澹台拓於是逼他寫下若幹燈謎,拿去貼在走馬燈上,要大家猜。

    季允推辭不掉,略一沉吟,一口氣寫下數條:

    弄璋之喜。(射一字)

    半部春秋。(射一字)

    一家十一口。(射一字)

    麻殼子,紅裏子,裹著白胖子。(射一物)

    一個孩子生的好,衣服穿了七八套,頭上戴著紅纓帽,身上裝著珍珠寶。(射一物)

    口吐白雲白沫,手拿兩把利刀,走路大搖大擺,真是橫行霸道。(射一物)

    身上穿紅袍,肚裏真心焦,惹起心頭火,跳得八丈高。(射一物)

    坐也是坐,立也是坐,行也是坐,臥也是坐。坐也是立,立也是立,行也是立,臥也是立。坐也是行,立也是行,行也是行,臥也是行。坐也是臥,立也是臥,行也是臥,臥也是臥。(射四物)

    燈謎掛上了走燈,趙倩第一個跑去看,皺著眉看了一會兒,撕下那張寫著“麻殼子,紅裏子,裹著白胖子”的燈謎,跑迴來笑,“季允哥哥,這個肯定是花生,對不對?”

    季允微笑點頭。

    “啊——我猜對了!澹台大哥,獎賞是什麽?”趙倩高興大叫。

    “小郡主,你猜中你季允哥哥的燈謎,怎地找澹台大哥要起賞來?”澹台拓一臉訝異。

    “因為你是主人家呀!”趙倩正兒八經地說。

    “唉——獎賞之物未曾備下,美酒倒是有的。”澹台拓聳聳肩。

    “那我就喝酒吧!”趙倩寬容地拿起酒杯,一口喝完。

    “哈哈!我主人家禮不到情到,凡是猜中一條燈謎的,額外賞美酒一杯,就這麽定了。”澹台拓撫掌笑道。

    “夏兒,你不許猜——”趙雋馬上悄悄在妻子耳邊叮嚀。

    “世子怕我喝酒嗎?”沐夏也咬迴耳朵去。他也太小心翼翼了吧?她已經是有身孕的人,知道輕重的。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在她耳邊說,“你坐著看就好,不要傷神。”

    沐夏伸手掩住一個哈欠,說道,“你放心——”老實說,此刻要她猜,她還懶得猜呢……好想迴去躺在暖暖的被窩裏……

    趙雋清楚,這丫頭困倦了,想睡覺了。

    “我也猜著了——”怡蓉忽然興衝衝地過來,笑吟吟對坐在趙雋旁邊的澹台拓說道,“我猜著了!‘口吐白雲白沫,手拿兩把利刀,走路大搖大擺,真是橫行霸道’是螃蟹;‘身上穿紅袍,肚裏真心焦,惹起心頭火,跳得八丈高’是鞭炮,對不對?”

    “謎底要問季兄弟才是!季兄弟,是麽?”澹台拓轉臉問季允。

    季允點點頭。

    “是啦!沈姑娘也猜中了!可喜,來,賞美酒兩杯——”

    “怡蓉不勝酒,可否……”怡蓉聲息弱了下來,求助的目光掃來掃去,最後落到表哥身上。

    此時,趙雋恰好摟著妻子站起身,對主人澹台拓說,“你們玩罷,我們先迴去了。”

    “世子大人,才二更天哪!”澹台拓笑道,試圖留客。

    “相公,世子捱得了夜,世子夫人卻不能捱,也不該捱。”芫芫抿嘴微笑。

    “對喔——”澹台拓仿佛才幡然醒悟,隨即笑嘻嘻地道,“罷了!罷了!我也不留你們了!我送你——”

    “表哥,你要迴去了?那我也……”

    “噯!趙世子及夫人提前退席乃情有可原,隻此二人,下不為例!大家可得給我這個主人家點麵子喲!燈謎尚未猜完,誰都不許再說離開了,嗬嗬!”澹台拓可不願意精心籌備的元宵佳會繼續減人——嘿嘿!人多熱鬧,這可是至理。

    “對哦!季允哥哥辛辛苦苦出的燈謎,沒人猜豈不是太可惜了!”趙倩附和著,又招唿,“怡蓉,你再猜呀!柴郡主,你不猜嗎?”

    “太難了!我們都猜不到!”怡蓉瞥一眼柴郡主,說。

    “‘弄璋之喜’是個‘甥’字;‘半部春秋’是個‘秦’字;‘一家十一口’是個‘吉’字。”一直寡言少語的柴屏郡主輕聲說話了。

    聲音是輕,大家的耳朵卻都聽得一清二楚。

    怡蓉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蘇蘇則是“呀”的一聲驚歎,然後佩服,“柴郡主好厲害,隨口就說出許多謎底,那‘坐也是坐,立也是坐,行也是坐,臥也是坐。坐也是立,立也是立,行也是立,臥也是立。坐也是行,立也是行,行也是行,臥也是行。坐也是臥,立也是臥,行也是臥,臥也是臥’是四個什麽物?”

    “‘坐也是坐,立也是坐,行也是坐,臥也是坐’是青蛙;‘坐也是立,立也是立,行也是立,臥也是立’是馬;‘坐也是行,立也是行,行也是行,臥也是行’是魚;‘坐也是臥,立也是臥,行也是臥,臥也是臥’是蛇。”柴郡主淡淡地說出謎底。

    哇——

    不止是蘇蘇,連趙倩都不得不驚歎。

    “還有一個——‘一個孩子生的好,衣服穿了七八套,頭上戴著紅纓帽,身上裝著珍珠寶’,這又是何物?”怡蓉不相信柴郡主個個都能猜準,忙又拿最後一個燈謎來考人。

    柴郡主掃了怡蓉一眼,道,“玉米。”

    真的很厲害!佩服!佩服!想不到這個柴郡主是真正的才女哦!大家全都刮目相看。

    柴郡主說完燈謎,再抬眼,心底恍然若失——趙雋,不知何時帶他的妻子……離開了。

    “澹台大哥方才說猜中一條燈謎賞一杯美酒,柴郡主猜中這許多,要喝多少杯美酒哇!郡主,您怎麽喝得下呢?”怡蓉驚歎之後關切地詢問。

    “郡主猜完所有的燈謎,乃是你們的大功臣,喝一杯聊表意思罷了!隻是——季兄弟,你這些謎忒經不起猜,今宵算是輸給郡主嘍!該罰!就罰你陪飲兩杯吧!”澹台拓曉得輕重,知道讓柴郡主這樣一個年輕而高貴的小姐喝多了酒不好,於是打圓場。

    “無妨,我喝!”柴郡主淡漠而無所謂,端起一杯又一杯酒,杯杯見底——同樣令眾人驚歎。

    結果……猜也不必猜,沒有多久,柴郡主醺然醉倒,最後,由她的兩個侍女外加上趙倩、怡蓉,半扶半抱送迴房間去了。

    隨後不久,季允和秦肅也向主人澹台拓告了辭。

    三更未過,熱鬧一時的元宵夜宴,就這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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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的一天,皇恩浩蕩,聖駕突然駕臨晉王府,看望堂兄弟一家來了。

    晉王趙諄請皇帝於大堂正中上座坐了,親自率領一家老小行叩拜之禮。

    “平身!”皇帝平伸手掌,示意眾人起身。

    晉王一家謝了恩,起來按座次一一坐好。

    “晉王,你家裏就這些人口麽?”皇帝環視一眼堂上稀疏的人,親切開口。

    晉王恭謹迴答道,“臣有一婦一子一媳二女,臣之大女已嫁與博望侯之大公子為婦,今日未曾歸省;臣之兒媳有孕在身,因身體不適,行動不便,未能出迎,故此堂上惟有臣、臣之婦、臣之子、臣之小女四人。”

    “哦——”皇帝龍顏平靜,應了一聲,又說,“晉王要添兒孫了……可喜!可賀!趙雋,何時喜獲麟兒?”

    “尚須半年罷!”趙雋道。

    “咳——”皇帝咳嗽一聲,臉露微笑,“晉王,趙氏宗室,數你這一支人丁最為廖落稀少,隻得趙雋一脈單傳——趙雋,你不可效仿你父王,應當努力開枝散葉,昌盛興隆晉王府才是——你父子二人去年征北凱旋而歸,為家國社稷立下汗馬功勞,功勳如此卓著,朕雖有賞賜,仍難表朕之心意及謝意!如今國泰民安,正是休養生息之時——去年大選,朕之後宮人滿為患,其中許多佳麗本是留贈英雄,這樣罷,趙雋,迴頭朕教人送來兩名美女,與你做侍妾罷!”

    “皇上——”趙雋始料未及,下意識開口就要拒絕。

    “朕賞賜下去的禮物,最不愛見人推托,也不愛見人不珍惜——趙雋,朕的禮物,你好生對待罷!”皇帝截口打斷趙雋,凜凜皇威,不容拂逆。

    “皇上——”晉王也開口。

    “晉王,晉王妃亦在此地,朕不願多言!這事——就這麽定了!好了,朕還要四處走走——”皇帝根本不打算聽晉王說些什麽,揮揮手,從椅子上立起身,結束這短暫的慰問,踏著莊重威嚴的帝王步伐,行向門外。

    “恭送皇上!”

    眾人無奈,隻能把皇帝送出門,送上龍輦。

    皇帝已經走了,晉王一家仍是麵麵相覷,搞不懂皇上心血來潮駕臨,卻又突然丟下這麽一個驚雷就走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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