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機械地、有些呆怔地張嘴:“三叔……”    任三爺將名片慢悠悠地交給下屬,這才要站起來讓青年認識這素未謀麵的姑姑。    “這是、是不是……你的……”任祺日做了一個吞咽,眼睛幹巴巴地眨著,神情複雜地猶豫問道:“你的兒子?”    “……”    那估計是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    任氏三爺的臉上出現了如此變化莫測的豐富表情。        第71迴 微加的幸福(中)        這一整天,青年一直是垂著腦袋的,也不是病了還是沒精神怎麽的,是讓臊的。    等到晚上的時候,任祺日還沒法從白天那場烏龍中緩過勁兒來。可能是一開始做的思想準備實在是太充足全麵了──他做了種種可能的假設,尤其是在知道來訪的客人是位美麗優雅的成熟女性之時,他連最糟糕的打算都想好了。    這倒並不是任祺日不信任任三爺對自己的感情,隻是、隻是……孩子才這麽小……而且,算算年歲,還是他在m國的時候,那段時間如果三叔跟什麽人有過什麽關係,似乎也不在背叛的範疇之內……    那麽,孩子的媽現在帶著孩子上門,如果是要求複合的話,三叔會不會接受?應該、應該是不會的吧,可是如果看在孩子的份兒上──    青年就這樣胡思亂想著,然後跟腦子缺了幾個螺絲釘般的去推開了會客房的大門,當著當事人的麵直接就質問其了任三爺來了。    當時的場麵,照著傭人的口述來說──    三爺那表情簡直跟看了鬼片似的。    後來,在任筠雅的澄清之下,事實證明,任三爺確實是清清白白的。不過撇除那孩子的五官長得跟舅舅實在過為相似這一點,就那任三爺的本人來說,他斷斷是沒有這本事瞞天過海的在背地裏折騰出這麽大的兒子。    任祺日一開始在知道了手裏牽著的娃兒並非三叔的傑作之時,內心裏還是大大地卸下沈重的感覺的。不過在下一刻,他終於被自己的傻逼舉動弄得連頭也不好意思抬起來了。    任筠雅算是第一次和青年正式打上照麵,一雙美眸在弟弟和侄兒身上轉了轉,帶著幾分訝異地侃笑說:“三弟,這會兒總算是有人能治治你了。”    任三爺估計沒料到自己差點晚節不保,臉上那模樣也不知無奈還是覺得冤枉。    任筠雅離開的時候,是由青年親自送到大門的。    那個孩子一直走在母親的後方,安靜的模樣讓人覺得有些過分乖巧。在任筠雅迴頭跟青年道別的時候,他也隻是穿好鞋子站在後方,黑曜石般的眼眸低低地垂著,愣是從剛才沒發出一點聲音來。    “我打算把工作室都挪迴國來,這段時間都會待在這裏。”    “那好,改明兒姑姑您一定要迴來這裏一起吃頓飯。”突然多了個端莊典雅的長輩,任祺日難免還是覺得有種超現實的感覺。再說,這一見麵就出了這麽大的糗,這可是要他老長一陣對這姑姑抬不起頭的。    “瞧你這別扭的,我也不習慣讓人這麽叫我,就跟別人一樣叫我wendy就可以了。”任筠雅仿佛對這個有些靦腆溫和的青年也是頗有好感的,禁不住多說了些話,天知道那個老繃著臉撐麵子的大哥,能生出這麽個溫水般的兒子。    “這可怎麽行?”任祺日有些為難地笑笑。    姑侄倆又客套了幾句,隨後在任筠雅帶著孩子轉頭出門之前,青年忽然在玄關矮下身來。    “等會兒。”隻見青年在褲兜裏不知掏著什麽,接著手裏就多了幾顆包裝鮮豔的糖果。這些糖果是他藏在兜裏的,平日在何馨鬧騰的時候就當殺手鐧來使。    他輕輕拉過男孩的手,將糖果放在那小小的掌心中。    “以後再過來……叔、叔叔這裏玩,好不好?”照輩份來說,其實應該算是他表弟吧。但是,這表哥的稱唿要是說出口的話,怎麽都有種裝嫩的感覺。    男孩對著眼前的青年眨了眨眼,然後有些怔怔地看著手裏的彩色糖果,稚氣的臉蛋似乎帶著一絲訝異的神情。    “小安,怎麽不跟叔叔說謝謝。”任筠雅臉上的笑容不變,輕聲地喚了一下兒子。    男孩的手心漸漸收攏,看了看媽媽的表情之後,才對著青年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接著就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小帕子,動作小心地把糖果給包起來。    任祺日瞧著眼前那就像是縮小了幾號的任三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惹人憐愛的小腦袋。    然而,在送客之後,任祺日總算又再次想起了自個兒沒頭沒腦捅下的禍,以至於他在這一天裏,都沒這臉和自家三叔的眼神正對上。    等到了深夜,青年感覺到有人在幫自己拉著被子的時候才睜開眼來。    男人的動作停滯了一下,他似乎認為是自己把任祺日給吵醒了,還跟過去一樣地伸手拍了拍青年的掌心,仿佛任祺日還是當年那隻能用手掌抓住他的手指的小娃娃。    在任三爺眼裏,任祺日不管長得多大了,都還是他的祺祺。這點是一輩子都不會變的。    “三叔。”在男人打算從床邊站起來之前,任祺日睜開眼及時拉住了他。    任祺日原本是想要為白天的事情做些解釋的,但是在正對著自家三叔那跟深潭似的雙眼時,他總覺得自己的羞恥感又飄到了爪哇島去了。    不得不說,任三爺還是很理解侄兒這種時而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糾結的本性。雖說這事兒上他才是被冤枉的,也本該是由他來糾結無語的,但是任祺日這性子卻也是他所喜愛的一部分──或者說,從過去的到現在,任祺日這個人從裏到外任何一處對任瀟雲都有著致命的吸引。    任祺日坐了起來,也許是燈光太溫和的緣故,連帶著男人的氣息也跟著柔軟起來。不過任祺日心裏是很清楚的,外人老覺著任三爺總是那般地飄飄欲仙、不食人間煙火似的,但是他明白,眼前的這個人也和他們一樣,也是會難過、也是會開懷微笑、也是、也是很溫柔的。    “雲……”青年反手握住了男人的掌心,垂著眼,也隻有在他們兩人的時候,他會這麽喚他。    “我不是不相信你。”    這種感覺就像是做錯事要跟班主任認錯一樣,任祺日一個表麵奔三、精神年齡接近六十的男人,一時之間也不禁有些臉紅。他撓了撓發熱的臉,小聲嘀咕似的說:“就真的,我真沒想到那會是──”他頓然泄了氣,“總之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任三爺原先還以為任祺日要與自己長篇大論地解釋來著,沒想到祺祺三兩句就這般完事了,這會兒也不知是不是骨子裏的一點壞心眼作祟,他難得開口低聲說:“如果是真的……你會怎麽做?”    任祺日白天還為這事糾結來著,這下子要答起來也特麽順口:“還能怎麽做?孩子才多大,當然不能不管。再說,沒爸爸的小孩是很難過的,那感覺我知道的……”任祺日也許是想到了兒時的迴憶,說實話,他對任瀟洋的感覺是很複雜的。他對父親是有些記憶的,但是自從那一些不堪被揭發之後,過去所有的美好如同蒙上了一層暗影,怎麽也揮之不去。    男人也垂著眸,他靜靜地看著他們交握的手心,過了好一陣子,平靜地扯著不大利索的嗓音道:“三叔……不會的。”他緩慢地與任祺日額頭相倚,異常認真說:“隻有祺祺,一直都是的。”他希望用言語來表達他長久以來的等待,無論是哪一個世界,他的生命由始至終都是為了眼前的這個人而存在的。    任祺日完全取代了他對生存的執著,可以說,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苟且殘喘地用藥物支撐著自己,隻為了從上天手裏爭取多一秒種能多瞧他一眼。    任祺日讓男人的那幾句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有些傻氣地笑了笑,突然想到說:“三叔,你小時候什麽模樣的?是不是跟姑姑兒子一樣可愛?”    青年沒意識到自己變相把三爺給誇獎了,隻瞧自家三叔心情頗好似的微微一笑,他老人家仔仔細細地迴想了一會兒,反是迴頭認真答道:“祺祺小時候更可愛一些。”    “誒,這不是要說你自己麽?怎麽又扯到我身上來了。我記得以前不是留了幾本影集麽?這擱哪兒去了……”    “左樓書房。”    “對、對。瞧我這記性──”    隔天一早,任祺日還真去書房裏把那陳年影集給翻了出來,裏頭的照片也有些年代了,多數都泛黃了,還有幾張任大老爺年輕時候的黑白照片。    不過他找了一個早上,也就翻到了那麽幾張任三爺兒童時期的相片,而且絕大多數都是跟一大家子一起留影的,單獨個人的也隻有那麽一張──那照片裏的任三爺已經是少年時期的模樣了,頭發已經留到肩膀上,前額的劉海修得齊整,身上穿著白襯衫,兩手擱在沙發扶手上,下頜微微上揚著,蒼白的五官依然還是那一種雌雄莫辯的脫俗精致,但是屬於三爺的氣勢倒是已經有跡可循了。    青年將照片取出來瞧了瞧,忍不住笑笑喃道:“原來小時候就這麽臭屁。”果然boss的氣質就是要打小培養起的。    任祺日將影集收好,打算放迴櫃子裏的時候,卻瞧見遺漏的一張被壓在了角落裏。    任祺日將相片拿出來的時候,正好瞧見背麵的一行小字──愛兒瀟雲,攝於一九六九年六月。    一九六九?    任祺日忙將相片翻過來。    淡色畫麵中的小孩站在草地上,像是不太喜歡日光一樣,對著鏡頭皺著眉。任祺日定睛瞧了好半晌,接著就跟發現新大陸似的,邊嚷著邊出了門。    “三叔,三叔──!”    芳嫂在樓下探了探頭,搖搖頭說:“我說吧,小少爺先前還正正經經的。現在成天在家帶孩子,怎麽也成了大孩子似的。”    “這不敢情好麽?”何管事倒是蠻不在意地笑笑,他整了整領子,“以前都讓憋的,現在小少爺每天都嗬嗬笑笑的,三爺人也瞧著精神。”    “哎,別瞎折騰了,我幫你弄弄。”芳嫂笑著上前,幫著丈夫理順了衣領,兩夫婦相視一笑。    現在,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青年想是沒預料到不過幾天的時間,就再次遇見了那個孩子。    那是在去接何陽和何馨迴家,他抱著兩個孩子要坐上單車的時候,何馨突然叫了起來:“叔叔快看,那天來我們家的弟弟!”    任祺日順著何馨所指的方向瞧了過去,果真看見了那站在校門口邊上的男孩。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女老師,好像是在一塊兒等家長來。    “誒,他也在這裏上學嗎?陽陽,一二年級不是比我們早放學嗎?”何馨戳了戳自己的雙胞胎弟弟,何陽偏偏腦袋,不樂意地小聲說:“別戳我嘛……”    “你們倆在這裏等會兒,叔叔過去看看。”任祺日囑咐好了兩個孩子,小跑地往那個方向過去。    “張老師,你好。”    張老師聞聲迴過頭,瞧見青年的時候忙笑著應:“任先生,今天是來接何馨何陽的麽?他們應該──”    “他們在那兒呢。”任祺日轉眼瞧了瞧那也抬頭看著自己的男孩,男孩臉上被曬得紅彤彤的,額頭都是薄汗,也不知等了多長時間。    “這是剛轉學來的孩子,上一年級呢。”這所學校任氏每年都有出資讚助的,任三爺本人就是學校的名譽董事長,對於任家少爺,學校裏的教職員自然是免不了客氣討好的。    “今天上課第一天,家長可能不知道低年級的孩子比較快下課吧。剛才已經通過電話了,說過會兒就來接他。”張老師嘴上是這麽說,任祺日卻依然敏銳地感覺到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    “天氣這麽熱,怎麽在這兒等著?”青年不由得伸手去摸了摸男孩的頭,那腦袋瓜子都曬得有些燙手了。    張老師忙解釋道:“任先生,我也說了讓孩子去我辦公室裏。不過小安怎麽勸都不聽,就要在這裏等媽媽來,不是我不讓他進去。”    “張老師,你別這麽說,我沒有怪罪的意思。”任祺日好脾氣地笑笑。    “是這樣的,張老師。”任祺日想了想,扭過頭對老師說:“他其實是我那邊親戚的孩子,要是他媽媽沒時間趕過來,他可以先跟我迴去。”    “這……”張老師麵露猶豫地道:“那我給他媽媽打個電話說說,免得在路上了。”    “麻煩老師了。”    老師離開撥電話的時候,青年在男孩麵前矮下身來,他有些心疼地看著男孩──男孩低著頭,眼裏缺乏了這年紀的孩子所該有的色彩。    “小安。”任祺日放輕了聲音,“媽媽很忙,先跟叔叔迴去好不好?”    小安沒有迴話,他抬起雙眼前方這戴著眼鏡的叔叔,兩隻手抓著書包的帶子。    “小安的媽媽是叔叔的姑姑,所以小安也是我們家的孩子。而且,天氣這麽熱,在這裏等會生病的,小安也不想讓媽媽擔心,是不是?”    男孩低頭考慮了片刻,似乎是明白了青年的話。他點了點頭,有些遲疑地伸手去握住了青年的手掌。下一刻,青年就將他一把給抱起來,男孩趕緊抓緊了青年的肩膀,低頭眨眼看著對方。    這時候老師也走了迴來,說是已經跟小安媽媽知會過了,說是傍晚就去任宅接孩子。    任祺日抱著孩子走到停車的地方,他看著自己的小單車,又瞧了瞧三個孩子,心想估計要讓司機來接人了,轉而對著三個娃兒說:“叔叔帶你們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哇,好棒!”何馨拉著弟弟歡唿起來,何陽也紅著臉咧嘴笑。    小安看著對自己微笑的叔叔,眨了一下眼。    從那一天開始,任家大宅又比往日更熱鬧了一些。    芳嫂瞧著那追著孩子滿屋子跑的青年,笑著挪揄道:“咱這都能開托兒所了,小少爺你這麽喜歡孩子,怎麽不趕緊正經地娶了老婆迴來?要是沒有對象,芳嫂可以給你留意留意。”    任祺日被問得心裏咯噔一跳,趕忙哈哈笑著掩飾了過去──要是有了個開頭,以後保準沒清淨日子過了。    相比何家夫婦的那對雙胞胎,小安倒是看起來年歲還長一些,成天跟個小大人般的,玩遊戲的時候都讓著他們倆。每天跟著迴到任家的第一件事情,也不是吵著要點心,反而是乖乖地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把背包裏的作業本給拿出來。    好容易把何馨連帶著何陽哄去睡午覺的時候,他走過來坐在男孩身邊,低頭去看看小安手裏的書。    小安已經把作業都寫好了,手裏拿著全是文字的書本,一本正經地看著。任祺日瞄了一下封麵,挑了一下眉。    “……這個有點難,小安都能看得懂麽?”    男孩聞聲抬起頭,對著任祺日點了一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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