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娃,你三叔這是怕老太婆吃了你,快和他解釋解釋,剛才我們祖孫倆聊得多愉快。別讓他老擔心這擔心那的,正事都不幹。”    我怔怔地聽著,迴頭看著前方。    任三爺同是瞧了過來,眼光銳利,像是要將我看穿一樣。    任三爺的脾氣向來是難以捉摸,從他的臉上似乎完全看不出喜怒哀樂,尤其是早前說話還不利索的時候,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想著什麽。    上一世我就算繼承了任氏,在他麵前,不知是因為輩分還是其他什麽,對著任三爺的時候,連正眼直視都需要勇氣,開口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必須經過細心地斟酌,唿吸也跟著謹慎起來。    我抿了抿唇,對他道:“……三叔。”    我硬是放軟了語氣,讓此刻的神態顯得自然輕鬆,“我和奶奶——”    我看著他緩緩地走近,一直到我高高地仰起頭,才能直視他的眼的時候,停了下來。    任三爺的目光落在我手裏的那一疊資料,然後,慢慢地移向任老太,似乎是在詢問著,眼睛眨也不眨,氣氛沉重得讓人幾乎窒息。    他們畢竟是母子。    任老太盡管神色有些窘迫,她仍是揚了揚嘴角,語態親切地說:“三兒,你最近忙,日娃的事我就先給你拿了主意,省得你煩心。”    “你也知道的……國內的教育是越來越不行了,日娃是個好苗子,現在正是要抓緊學習的時候,老太婆看啊——”    “……”    任三爺霍地將我手裏的資料一手奪過,全數一把扔了出去。    紙張在空中散開,緩緩飄落的瞬間,任三爺似乎揚起了笑,隱隱透漏著殘忍的氣息。    “妳要多少?”    “五十?還是六十?或者是全部?”    他突然笑出了聲,那是我從來不曾耳聞過的刺耳笑聲。任老太臉色難看得緊,血色瞬間褪去,全身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任三爺從桌上拿起了一份文件,低頭翻了翻,直接拿了桌上的筆,迅速而簡潔地在上頭劃了劃,然後扔迴了桌上。    他輕聲說:“這些都是妳的,全部都是妳的。”    “孽子——!!”    任老太拿起那份文件,狠狠地往任三爺臉上砸去。    他隻是輕輕地側身,毫發無傷地避開。    任老太胸口劇烈起伏,一手扶著桌案,另一手顫顫地指著:“你、你——你真是反了!反了!!你是真不知道媽的苦心,還是發了什麽瘋!!你——”    任三爺沉吟不語,微垂著頭。    任老太的聲音一頓,眸子轉了轉,最後緊緊盯著某處。我順著她的目光,呆怔地看著。    任三爺的手,緊緊握著我的。    涼意漸漸滲進了我的骨血。    “唿……”任老太深籲了口氣,整個人往後坐倒在椅子上,雙手遮麵。    隱隱的,傳出嚶嚶的、帶著絕望的抽泣聲。    過了一陣,任老太看著前方,略帶茫然地喚:“三兒……”    “算媽求你了。”那張皺痕遍布的臉,何其蒼老:“你是媽的寶貝兒子,媽唯一的兒子……媽都知道,你心裏怪媽狠心、當年——”    任老太看了看我,又瞧著他:“但是……”    “那是為了你、為了你,你明白麽?要是媽、媽不同意那個計劃,三兒……你……”    任三爺突然開口打斷,語氣生硬。    “您累了,需要休息。”    而後,直接拉著我的手往外走,我腿傷走得緩,幾乎是讓他拖著向前。    “你——你是怕我說出來是不是!啊!任瀟雲!任瀟雲!!”    任老太突然從抽屜裏又取出了什麽,然後甩手扔出,一時間鋪天蓋地。    他的手卻圈得更緊。    一張,落到了我的腳邊。    是畫紙。    我低頭看著。    這一次,我看得很清楚。    非常清楚。    任三爺雖自小體弱,老天待他卻不薄,給了他無人能及的天分,在所有方麵。我記得,上一世曾經有個慈善拍賣會,其中一張標得最高價的畫,就是出自任氏三爺的手筆。    他的畫,我看得不多。    房內地上滿滿的畫紙,有的是未成的,隻看得出輪廓,飄至我腳邊的,是一副彩色的畫。    每一張畫的景色不同。    隻有人物是相同的。    任老太嘲諷地說:“你以為你能給他什麽!你當真以為你能保他一輩子!任瀟雲!”    “不要太天真了!你對他什麽心思,有眼睛都看得出來!這種丟人的事情,你不怕別人知道,老太婆我還要臉!”    “看看這些是什麽?睹物思人?嗯?看看我生出了個什麽東西!”    他拉著我的手,打開大門。我試圖用力地掙動,他卻握得跟緊。    那一刻,任老太猛地厲吼一聲:“日娃!”    我整個人一頓,迴頭看著她。    此刻的她,發絲散亂,臉上滿是淚痕,眼神陰毒。    “日娃,你過來。”    你過來。    你過來。    “日娃……”    我心頭一顫。    我現在看見的,隻是一個作為母親,破碎的心。    幾乎是鬼使神差地,我踏出了一步,要出聲喚她的時候,另一把聲音卻早我一步響起。    “不要再利用祺祺。”他的手,緩緩將我拉進黑暗,籠罩在冰冷之中。    鼻間的檀香,讓我的意識也遲鈍起來,有種虛幻的錯覺。    我抬頭。    有什麽東西就要脫口而出。    似乎從很久以前,我就想說出口的話。    至於是多久以前,我也想不起來了。    唇顫了顫。    時間,就像是突然靜止一樣。    我的另一隻手輕輕地覆著他的。    “放了我吧。”    三叔,你放了我吧。    將手,慢慢地從那冰冷中……    抽出。    不管你是我的誰都好。    你,放了我吧……    ***    機場外人來人往的,程將軍一行人卻不是普通地顯眼。    程辰笑得嘴角微抽,程將軍猛地暴喝一聲,程辰立馬立正,大大地喊了聲:“yes,sir!”    我愛莫能助,現下正在痛苦並快樂地解決芳嫂為我做的三層便當。    “小少爺,哎,阿芳這沒見過世麵的就是……”    “死鬼,你怎麽就說我,我打包的時候是你還說這樣一點不夠的。”芳嫂捏著老何的腰,老何一連怪叫幾聲。    總之——這是失策、大大的失策。    我怎麽就忘了,要記得告訴老何和芳嫂,機上是不允許帶外食的呢……果真是忘了教訓。    好容易解決了,過去和程辰會合。    程將軍捏著胡子,拍了拍程辰的肩,又瞧了瞧我,語氣倒是放輕,怕是把我嚇著地說:“那麽,小祺,我家這不爭氣的,就拜托你多多看著了。”    我“哎”了一聲,趕緊陪笑著給老人家點了點頭。    程辰抱著我樂嗬嗬地笑著,程將軍搖了搖頭,像是恨鐵不成鋼道:“你這是低空飛過!高興個什麽勁!要是到外頭再給我惹禍,看我不——”    程將軍舉起了杖子,程辰一驚,嚇得躲到我身後。    我看了看腕表,迴頭去和老何夫妻道別,程辰歡歡喜喜地推著我,也不管程將軍後頭氣得跳腳。    這時,芳嫂突然驚叫了一聲。    “死鬼,那是不是三爺?”    我頓了頓,下意識順著她的目光去瞧——    老何笑了一聲:“嘿,阿芳眼睛看花了,這哪裏來的三爺?三爺今天可忙著,早早就去了公司。”    “哎,死鬼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我嘴角揚了揚,衝著老何夫婦笑了笑說:“那我和程辰走了。”    程辰突然摟著我,拉著我脖子的鏈子,“這個玩意兒你還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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