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了口氣,說:“芯姐,妳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肚子裏的孩子設想。”    芯姐的眼眶驀地一紅,總算沒再拒絕,默默地收下了,迴了句低不可聞的“謝謝”。    我和程辰走下樓的時候,突然聽見後麵一聲叫喚。迴頭的時候,才瞧見芯姐在後邊對著我們擺手,臉上的笑容溫暖而璀璨。    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上一世的事情。    李玲牽著女兒豆豆的手,站在陽台,迴頭望著我,嘴角靜靜地上揚著,像是一幅靜止的畫。    程辰走在前頭,難得一句話也不說。    等到走出那複雜的巷道的時候,程辰突然開口:“胖仔,以後別在芯姐麵前提起她弟弟的事了。”    我微微一頓。    程辰煩躁地抓了抓頭,說:“哎,也隻是聽說的。聽說芯姐她弟弟……好像幾年前在香港的時候,被仇家追殺,後來就沒消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好幾年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我啞然。    白君瑞站在車外,腳邊都是煙蒂,見到我們的時候,臉上總算有了笑意。他把程辰送迴學校,誰讓程辰這次是拿和我學習當擋箭牌。這幾天為了陪白君瑞四處亂晃,我暫時不住校,白君瑞親自把我送到任家主宅大門。    正要打開大門的時候,白君瑞拉住我的手,俯首把額頭靠在我的額頭上。    “臉色怎麽這麽蒼白,是不是不舒服……?”    『爸爸……』    乖仔趴在我的腿上,把頭靠在我的額頭上,悶悶地說:『爸爸,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怎麽這麽蒼白?』    鬼使神差地,我盯著他,心中的疑問唿之欲出。    你……到底是——    我猛然聽見一聲怒吼,聽那聲音應該是從屋子裏傳出來。    我下意識地輕輕推開了大門,卻瞧見主廳正上演著波濤洶湧的一幕。    任老太氣得血色上湧,氣喘籲籲,如婆和張媽都站在身邊勸著。任老太對頭坐著的是任三爺,隻見任三爺臉上倒是蒼白若紙,一雙眼陰深深地看著前方,景叔一言不發地站在身後,形成一幅堪稱詭異的畫麵。    “好啊——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說了什麽話——!啊——!我生了什麽東西!生了個什麽東西!你居然這樣忤逆我!”    任三爺頭也不垂,翹著腿,雙手交握著。    “你——你知不知道!你那是在、在、亂——”任老太深吸一口氣,猛地吼道:“你不要以為我不敢!他出生的時候,我早就該掐死他!”    任三爺這時候忽然抬手,兩眼直直望著任老太。    那雙眼,仿佛泛著紅光,就像是一池血水。    “妳敢。”    “啪——!!!”    任老太上前,狠狠地往任三爺臉上摑了一個耳光。        第18迴        “三爺!哎——!老夫人,有話好好說啊!”    如婆驚叫一聲,阻在了任老太前方。景叔原來還站在任三爺後邊,這下也沉默地移到了前方,硬是將任老太和任三爺之間隔了一道人牆。    “話好好說?好好說?!我什麽時候沒和他好好說了——!”    任老太抬手顫顫地指著前頭,就是張媽如婆兩個人一起攔也攔不住。    “我就是和他好好說,才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以前就覺得不對勁、太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好啊——我生的兒子還真是太好了、太不一樣了!結果,我費盡心思,居然是來對付我自己!”    任老太發絲散亂,咬牙切齒、仿佛瘋婦,她這幅完全不顧儀容的模樣,我還是第一次瞧見。    興許是用力太過,任老太又神色頹廢地坐迴躺椅上,把幾案上的茶水糕點全掃到地上去,發出一聲巨響。    末了,任老太像是退讓一步,語氣也稍微平伏地道:“媽知道,你心疼他感激他,甚至你覺得愧疚……媽知道,你心裏怪媽沒、沒阻止瀟洋……”    “但是,三兒,就算是這樣,那種荒唐的念想也隻是因為你想補償他——這樣,媽給你安排,單家的女兒你也見過的……三兒,你喜歡怎樣的女孩媽都給你找來,嗯?”    任三爺仿若白玉的臉上多出的痕印看起來有些刺目,就連那雙本來就沒什麽光彩的眸子,此刻顯得更加暗沉。他的雙手交握置於腿上,眉頭緊緊擰著,緩緩地抬眸。    “不要逼我。”    那句話,就像是被人掐著喉嚨般地說出來。    任三爺突然抬手,緊緊地覆蓋住雙眼,好似極其痛苦地彎下腰,嘴裏卻說:“不要……逼我。”    “三爺、三爺……”景叔緊張地喚了兩聲,連忙從口袋裏拿出藥瓶,估計是手一抖沒拿穩,那圓柱狀的藥瓶滾落在地上,慢慢地滑動至我眼前。    這會兒,大廳裏的人都靜了下來,齊齊看向這邊。    我走前幾步,把地上的藥瓶撿了起來。白君瑞由後跟著我,拍了拍我的肩,像是打圓場地說:“今天祺日帶著我玩得很盡興,想說迴去前來看看老夫人。這麽多人在廳裏,是商討什麽事麽?哦,可能我來的不太是時候。”    任老太有些尷尬地應了一聲,張媽已經迴頭讓人來收拾這大廳的一片狼藉。    白君瑞也是個識相的人,迴頭看了我一眼,就告辭離去。    這種事情,讓外人知道,不論是哪一方,都有點難為情。    我手裏拿著藥瓶,慢慢走至景叔麵前,正要交到他手裏的時候,景叔彎了彎腰,說:“我去給三爺倒溫水來。”    我有些為難地點了點頭,腳步沉重地走到任三爺身邊,“三叔……”連指尖也是在顫抖的。    他的身體震了震,蓋住雙眼的手極其緩慢地放下,就連抬頭的動作都是生硬的。    景叔端來了水,卻是塞到了我手中。我勉為其難地接下,咽了咽口水,說:“三叔,吃藥了。”    見他完全沒接過的意思,我隻好轉開藥蓋子,把裏頭的藥粒倒在掌心,再拿著那杯溫水,盡量放軟了口氣:“三叔,把藥吃了吧……”    任三爺不發一語,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錯覺,那毫無血色的薄唇似乎慢慢地揚了起來。他的手像是覆在我的掌心,再緩慢地收攏,那股冰涼的感覺,讓我有種立馬甩開的恐懼感。    看著任三爺吃下了藥,所有人都像是鬆了一口氣。    “日娃。”我正要找借口上樓的時候,任老太猛地叫了我一聲。    我今天總覺得,任老太那張老邁的臉比平時更加地陰鬱,心裏登時涼了半截。    “日娃,來,過來奶奶這裏……”    她衝著我招了招手。    我才邁開一步,手卻讓人扯住,迴頭一看,卻瞧見任三爺那雙冰冷的眸光,直直向著前方。那隻骨骼分明的手,一如記憶中那般地有力——我頓時想起了曾經某人醉酒認錯人的畫麵,心裏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惆悵感。    上次是醉酒,這一次……我狐疑地看了景叔一眼,難道是——吃錯藥了?    任老太笑出一聲,“三兒,你還怕我吃了日娃不成?”任老太習慣性地摸了摸那碧綠鐲子,淡淡道:“……怎麽說,日娃還是老太婆的孫子,不是?”    任三爺垂頭不語。    “日娃,瞧你三叔這模樣,嗬嗬——”一反方才仿佛要吃人的模樣,任老太看似和藹地笑了笑,然後狀似想起什麽的,笑道:“日娃,這幾天和舒伯伯的女兒,處的怎麽樣?”    來了!終於來了!    我心中警鈴大作,危機感排山倒海般地撲來。    我硬是扯起嘴角,說:“舒媛啊……處的挺好的,就像是妹妹一樣。王箏也挺喜歡她……”    任老太搖頭笑了笑,“三兒,你看這孩子說的,明明喜歡人家,偏要把箏箏說進來。”    沒有!天地可鑒,真沒有!    “日娃,奶奶知道你害臊,要不然,這事兒奶奶先替你作主了,都要十八了,這種事就是要早決定的好——”    我一頓。    任老太從張媽手裏接過參茶,說:“日娃,別擔心,奶奶給你做個主……”    我……    我定了定神,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想了想開口說:“奶奶,說這些事還太早了,再說……舒媛和我其實不太合適。”    “合不合適不是現在就能說,奶奶看過的,總不會錯。”    “日娃,奶奶明白,你最聽話了。”    “而且,像舒伯伯女兒這樣漂亮有才華的女孩,是打著燈籠也很難找著的了。”    “日娃,你能明白奶奶的苦心麽?”    我揪了揪手指。    任三爺的手微微手緊,我感覺到一陣刺疼,低頭一看,他的指甲差點就掐緊我的肉裏。    ——『日娃,現在……也就能指望你了。』    ——『這姑娘奶奶看著不錯,合適你,乖,日娃,選了她,隻有好處。』    ——『日娃,奶奶是真的為你好……』    ——『任祺日,你以為那老太婆真的是為了你好?不要天真了,她是為了要鞏固任氏!舒家有什麽?是最大的海外木材運輸商!這一切都是為了任氏!』    “奶奶,我……我不要。”這句話,終於還是脫口而出。    我看著任老太,估計是話已經出口,膽子也壯了點,心一橫,直說:“奶奶,這種事我想自己決定。”    任老太和任三爺這段時日來的衝突,我想……我大致能明白了。    估計是任老太也想讓任三爺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兩個人因為這事兒鬧了口角。上一世,想來也是這樣。    任三爺心裏早就有了王箏,任老太如此精明,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如此想來,那麽這一切起碼能說得通……    但是,我實在不想成為他們之間矛盾下的犧牲品,尤其,是以出氣筒的形式下。    這讓我覺得有種比竇娥還冤的錯覺。    任老太看著那碧綠桌子,像是無謂地說:“你還小,不懂得拿主意。”    我正要再辯駁,極其意外的是,任三爺突然站了起來,像是來氣一樣地拉著我的手,步伐用力急促,往樓上走去。    我根本來不及迴神,任老太就暴怒地吼了一聲:“怎麽——!任瀟雲!你今天是要和我作對了——!!”    任三爺頭也不迴,連帶著我被硬扯著到樓梯口。    “你——!!孽種!!怎麽?你聽不下去了?!!你給我滾迴來!你走!你敢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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