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辰一出校門就跟解放似的,直把我往速食店裏拉——說真的,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少年的時候都喜歡這個。說來,我那時候也曾經向往過,後來真正吃上一迴,卻發現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滋味兒。在上一世,我除了單戀的對象,一般都是偏愛清淡的口味兒,可能是主屋裏多了那衰人,任老太在飲食上嚴格把關,結果把我也一併養得清淡了。    到了這輩子多了程辰這朋友,每次就拉著我往麥當勞肯德基鑽,對於那些油膩的食物我實在不敢恭維,程辰倒是點的挺歡樂,誰讓付賬的是我。    “胖仔,哎,你學人減肥麽,靠,你喝的這啥咖啡?怎麽,讓你室友刺激到了,也想裝貴公子麽你,屁,你要真的成那樣子我踹死你。”程辰搶了我手上的咖啡,喝了兩口就直叫苦,見我用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著他,又嚷:“胖仔,你兄弟又不是坑你,隻是我上次闖禍我媽讓我爸給我凍結了帳號,現在比路上討錢的還窮,你用得著這麽看我麽你。”    “嘿嘿,那就快點列字據把手指蓋了,要不然就把你老媽老婆女兒一起抵押了還錢。”    “我老婆女兒不行,老媽你想要就請自便。”    說真的,很少什麽事情是能讓我開心的,但是和程辰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讓我想起我……咳,王箏的兒子。    “靠!胖仔你看!隔壁女校的!正妹啊!”    有時候,要不是上一世的記憶太深刻,也許,我會認為,那一些,不管是痛苦的開心的還是痛心的,都隻是一場夢。    等程辰吃飽喝足了,我原想尋機脫身,結果不止我的逃脫不果,還讓程辰抓到了遊戲中心去。新加坡在這兒管製挺嚴,一般有牌照的都會禁止未成年少年少女入場,所以程辰口裏所說的好地方,自然是……嗯。    一入場我就因為滿室的煙味兒而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可能是因為我身材肥胖的關係,這皮膚的一點皺著還真的瞧不出來,程辰也就拿著我的錢包自動自發地掏錢換幣。“胖仔,你不玩麽你,頂好玩的。”程辰衝著櫃台一個化濃妝的小姐打了招唿,“芯姐,這我兄弟,任——”    我咳了聲。“任祺日,妳好。”我伸出了手,那叫芯姐的大姐兒有些發楞,然後就有些誇張地笑了起來,程辰上前一把拍開我的手,還捏著我的臉罵道:“死胖子你膽子不小,這種三腳貓的摳女技術哪裏學的,靠!”我有些愕然地看了眼芯姐,隻見她用戲謔地眼神看著我,塗得豔紅的唇勾著,帶著一點兒風塵味。    說真的,我還不知道上一世所學的禮儀到了這一世成了拐騙女子的劣招,這讓我覺得有些惆悵……    “小辰,這你的同學?挺可愛的嘛。別讓你給教壞了,小心人家爸媽找上門來,你難道要你媽真的親手把你趕出家門去?”芯姐似笑非笑看著程辰,程辰難得窘迫地罵一聲:“妳別多嘴!誰教壞這小子了,妳有點良心好不好?他每天躲他那口子,我看他每次在圖書館發黴,這不帶他出來透透氣麽!”    我震驚地看著程辰,程辰用看傻子的眼神,憐憫地看我一眼:“好兄弟,你這心思寫在臉上的,哥哥我和你同穿一條褲子還不知道你眼皮一動,心裏想的是什麽呢!”    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我家乖仔以後長成程辰這模樣,千萬不要。    程辰拉著我到一台老虎機麵前解釋了老半天,我依舊用虛心討教的眼神望著他。後來程辰又遇上了一些熟人,雖然看樣子也不是什麽正經的人,不過除了身上總帶著煙味也就沒什麽讓人厭惡的地方。我稍微打了招唿,就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一邊,看他們幾人玩的起勁兒。    上輩子也不是沒玩過賭博類的遊戲,基於一些應酬,偶爾也會上船玩玩。我這方麵倒沒什麽天分,雖然早前授課的內容裏也包括了這一項。    那衰人就很厲害。    我記得那時候他還隻能坐在輪椅上,荷官甩骰子的時候,他隻是閉著眼——他的耳力一直都很好,隻是我沒想到他的耳力強得能聽出盅裏的骰子甩出的數字是大是小。以前我曾瞧過一次,那時候他和平時一樣,微微揚著嘴角,看起來很無害,蒼白病態的臉色配上那沫笑意外地合稱。    他的手指不算修長,卻很漂亮。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記憶之中,是漂亮得極致的那一種。    隻是一眨眼,他帶著溫文爾雅的微笑,用那一雙漂亮的手,輕易地甩出三個六。    我不止一次這麽想——他其實沒必要和我爭任氏總裁的位置,姑且不說當初要不是他出意外,任氏也不會輪到我手上,再說,他有這活計,我不信他還能餓死……    但是我又有些明白,他這個人看起來溫柔無害,實際上黑心的很,尤其當初對我、對任氏趕盡殺絕的時候……    那時候,我——    “胖仔!胖仔!發什麽楞!快走!”耳邊吵鬧的雜音裏突然夾雜程辰著急的聲音,我還來得及迴神程辰就拉著我說:“快走!靠!出來玩一趟居然是碰上鬧事的時候!”    鬧什麽事?我還沒來得及問,程辰就拉著我往後門跑,還有很多少年仔,一窩蜂地跑了出去,比之前程辰和我描述條子來了的時候的情況還熱鬧。    霍地我聽見後頭傳來極大的聲響,像是打鬥的聲音,結果我趕不及迴頭,已經讓程辰拉著沒命地往外跑。期間隻聽見旁邊的人說:“哇靠!你看見了沒有!坤哥的手下都帶了家夥,這一次擺明就是和韓爺搶地盤了!”    耳邊吵雜的聲音讓我極不舒服,晚上我又瞧不清楚,結果沒跑幾圈,等我轉頭的時候已經看不見程辰的影子。    “程辰!程辰!”一夥人跑出來後散的散,轉眼隻剩下我一個人,程辰也不見蹤影,我不由得有些擔憂。    倒不是擔心我自己,就是怕那孩子去瞧熱鬧。    說真的,年少氣盛,程辰的性子有時候也挺羨慕,隻可惜我當年在任老太的淫威之下,硬生生被壓成了老頭子,過了一世簡直瞬間蒼老,所以在暗巷裏,突然有一隻血淋淋的手抓住我的肩膀的時候——著實比我瞧見王箏和那衰人吻著吻著然後滾到沙發上翻雲覆雨還刺激……    我覺得脖子一涼,昏暗的燈火,讓我大概瞧清楚了來人,還有他架在我脖子的小刀。    有些意外。    他也有些愕然地看著我。    說來,中學的時候難免都會有些幫派什麽的然後集體勒索的小玩意兒,我還記得開學當天我因為遲到翻牆,在一群小阿飛對我進行不道德交易的時候,這位仁兄算是出來替我解圍,雖然他就是那一群小阿飛的首腦……    “原來……是你,死胖子。”他的聲音很低沉,或者說,很好聽。當初我瞧著他,就覺得這孩子眼裏有一股狠勁兒。    比如,他現在架在我脖子上的小刀,感覺就挺兇狠。    他橫了橫後方,像是要確定有沒有人追上來,我這才瞧見他和我一樣還穿著校服,腹部一大片的紅,挺猙獰。    難怪他臉上都是汗,白得跟紙張似的。    我說:“我帶你去醫院。”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你傻了麽?”然後他發出一聲悶哼,抓住小刀的手一鬆,整個人軟倒在地上,表情很痛苦。    我想說。    其實我一直都很有愛心。        第3迴        我扶著那孩子走了好一段路,期間一直勸他去醫院看看,結果這小夥子白著一張臉還不忘耍狠,指甲差點兒摳進我的肉裏,我隻得映著頭皮順著他的意思走。程辰帶我來的地方本來就是舊街市,巷道小路多得讓人頭暈目眩,待在這兒的又多外籍勞工和貧民戶,治安向來很不好。    我扶得氣喘籲籲,不時側頭問:“是、是不是那裏?哦,轉左邊是吧?”期間,我不斷迴頭瞧瞧有沒有人追上來,一直到我們到一間小屋。四周太黑我瞧不清楚,隻感覺到一股很重的濕意,不知是我的汗水還是那鮮紅的血。    他似乎睜了睜眼,氣息有些微弱,很是費力地抬手,從褲袋裏不知拿出了什麽,隻聽見“啪嗒”一聲,稍微明亮起來。他拿著打火機的手不斷抖動,隻瞧他往對頭一處稍稍揚了揚手,驀地,他極痛苦地低吟一聲,整張臉都扭在一塊兒,看得我也著急起來,趕緊手腳慌亂地讓他靠坐在地上。    “好好好,我我我知道我知道,你、你別說話,躺著!躺著!”我緊張的時候都會有些口吃,順著他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從那舊油桶後方角落找到了類似藥箱的盒子。跑迴去的時候又摔個狗吃屎,好在我牢牢抱著那救命盒子,慌忙地跪坐在那孩子麵前,似乎聽見他笑了一聲,然後說:“……蠢……”    那一刻,我瞬間明白了“好人難為”這四字的意義。嗯,我不和傷者計較。    我打開藥箱,隻是這裏燈光太暗,任我怎麽睜大眼,依舊是模糊一片。我隻得胡亂翻了翻,碰到了類似紗布棉花之類的東西,迴頭小心翼翼地給他解開被汗水和血水浸濕的白襯衫,到傷處血液有些凝固,布料粘在傷口上,我看得心驚。“你、你……忍、忍忍。”他咬了咬牙,還不等我迴神,發狠似的抬手用力地把布料撕下,傷口頓時又湧出血來。    我睜圓了眼,卻聽他咬牙切齒說:“……動作……快……”    在上一世,我也曾遇過綁架受傷之類的危機。記得最深的有兩次。    其中一次是任老太剛走,任家無主的那時期,幾乎王任兩家所有人都擠在任氏主屋大堂內,等著律師宣讀遺囑。我那時候和王箏從美國趕迴來,結果一下飛機,就突然被人打暈扔到了車裏。醒來就發現自己在一個廢棄樓房裏,我那時候陷得挺深,擔心王箏多過任氏總裁的位置,一睜眼就到處瞧,沒看見王箏的聲音,還暗暗鬆了一口氣……    綁匪也不曉得在想什麽,不止沒要贖金,也不曾露過臉,我就這麽無食無水地在那廢棄倉庫裏待了好一些時候。我也記不清待了多久,隻知道昏迷之後,再蘇醒的時候已經在任氏旗下的醫院裏。旁邊沒多少人,我第一眼就瞧見了王箏。    那時候,王箏帶著冷笑,說了一句:『恭喜,任大總裁。』    另一次的綁架,是公司出事前不久的事情……那事是我心裏的梗,我也不想多提。不過我的包紮技術倒是在那時候練出來的,算是唯一的好事。    我極其小心地扶著他,這時候沒水沒酒精的,隻能粗糙地給他清理傷口,環著他的腰,用繃帶環了幾圈,所幸傷口不大。期間,他沒哼一聲,唿吸有些重,看樣子疼得厲害。    我突然想起兒子。    乖仔也愛爬上爬下的,結果落得一身傷,又怕給舒媛知道了討一頓罵,總是等到我從公司迴來才悄悄去找我。有一次,乖仔玩得太過,腿劃開了好大一個口子,那一次他也等不著舒媛罵他就送進了醫院。我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剛好給他包紮,他哭也沒哭,唇倒差點咬出了血。    那時,我氣得厲害,卻舍不得罵兒子,憋在心裏差點內傷。結果乖仔出院那天,我繃著一張臉,兒子一瞧見,眼淚就滾了出來。    重生之後,我偶爾也會想,這麽乖的孩子,居然不是我的……    我看著眼前這少年仔,見他皺著眉頭閉著眼,心頭不禁微微泛酸,不由得小聲地說:“現在……也過得這麽久了,他們也追不到你了,你在這裏等,我、我給你去叫車,我們去醫、醫院?我、我陪你去,好不……呃,ok?”我朝他有些滑稽地比了比ok的手勢,程辰老說我說話跟哄小孩差不多,聽了讓人憋氣。我隻得學一學年輕人的腔調,老被人說老,心裏怪傷的。    他睜了睜眼,我等得心急,正打算當他默認走出去叫車的時候,衣袖卻讓人抓著。他眼裏的戾氣很重,我讓他盯得心裏也不踏實起來。說來,他的年紀看起來比程辰還要大一些,身上穿著的也是高中部的校服,五官很深,和王箏的細致不同,卻也談不上粗曠,算是極帥氣的那一種,就是帶著一股血氣。    他突然眯了眯眼,低聲說:“有人……”我跟著一驚,他卻一把抓過那藥盒,轉眼就從裏頭翻出了一個小型的杆狀物,要是我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    我輕輕拍了拍胸口。阿門。    一般這年紀就算在道上混的,拿槍的時候,手依舊會抖。他似乎很熟練,眼裏一點波瀾也沒有,有些吃力地拉著我往邊靠。我不禁屏息,這才聽見外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會兒,外頭傳來一把女聲:“……阿捷?是、是不是你在裏麵?”    我似乎聽見他唿了一口氣。    那老舊的鐵門被推開,突來的燈光讓我不適地抬手遮眼。    “阿捷!阿捷!怎麽會這樣的?”那聲音有些熟悉,我稍微睜了睜眼,有些吃驚地看著那女人著急地走過來。原來是剛才那店裏坐在櫃台的芯姐。    芯姐看起來沒出什麽事,就是瞧見那孩子這模樣的時候急得快哭出來。    “我沒事了……就是坤七那王八耍陰,媽的……”    “你這樣怎麽會沒事!快!我帶你迴去!韓爺剛才派人來了,現在都散了,你要急死我是不是,流了這麽多血……”    我才發現,他們兩人的眉眼有些像。我的腳跪坐得有些發麻,動作的時候,稍微低吟了一聲。芯姐這才轉頭看著我,有些意外地說:“你不是……小辰的——怎麽會……?”    我揚起了苦笑。當事人也看了我一眼,然後有些虛弱地說:“姐,你先帶他出去,叫輛車送他迴……”    我咳了聲。“我住校。”原來剛才我說要叫車送他去醫院,他睜著眼盯著我,擺明了是知道這裏七拐八彎的,我不止叫不到車,指不定還把自己給丟了……    他頓了頓,芯姐對我也一改初見時玩笑的模樣兒,說:“小日是吧?現在這麽晚了學校也一定關了,要不你先和我們一起迴去,明早我讓人送你……”    我心中一跳,不知為何突然想起王箏那張嘴臉,要是我徹夜未歸,讓他一狀告到任老太那兒,以後我再想走出任家大門一步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於是,我趕緊道:“不、不——沒關係,芯、芯姐麻煩妳給我叫車,我一定得迴去。”    兩姐弟有些疑惑地看著我,我又咳了咳,緩緩小聲道:“宿舍長午夜會巡視,如果不在房裏,是要進紀律處的……”    芯姐似乎還要開口遊說,倒是他突然笑出聲,臉色也沒有之前難看,說:“姐……他翻牆的功夫……厲害著呢……”    我不由得幹笑兩聲。    當我帶著這肥胖的身子,再一次翻牆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可能有做特務的潛質。    迴到宿舍恰好是午夜時分,好在我一路走迴來,沒遇到保安之類的,沾沾自喜地打開房門——    當我瞧見那雙美眸帶著熊熊怒氣瞪著我的時候,我的心,涼到了穀底。    “任祺日,在校外遊晃至深夜,先不說校方記過這檔事,你說——要是夫人……”王箏還未說完,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睜大了一雙眼,對著我上下看了看,看得我的心跳得飛快。    “任祺日——!”王箏抬高了聲音一吼,怪嚇人的。不過這也不能怪他,誰讓我雙手衣服都沾了血,看起來挺寒心的。唉,這也不是我蠢,我哪知道這孔雀這麽晚了還沒就寢呢……    王箏幾乎是從床上跳了起來,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來,臉色猙獰得很。弄得我心裏頓時萌生直接把門合上飛奔而走的念頭。    王箏抓著我的肩膀,左瞧右看,雙眼睜得老大,說:“任祺日,出了什麽事?你怎麽會弄成這樣子的?任祺日——!”    我一時語塞,王箏咬了咬牙,極不耐煩地推開我,眉頭皺得死緊,“任祺日,先不說你之前的舉動讓夫人有多失望,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王箏眯了眯眼,說:“是不是那個名叫什麽程辰的?任祺日,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和那一種人好成這樣的,是那流氓把你教壞的是不是!”    “任祺日,你看看你自己,和那些下等的流氓有什麽差別?任氏——怎麽可能交到你手上!”    “難不成是交到你手上?”    王箏猛地一震,整張臉瞬間漲紅,胸口起伏得厲害。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緩緩說:“王箏,你別這麽說他,程辰雖然學習不好,態度不好,說話教養也不好,但是起碼、起碼……”    我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王箏標致的臉蛋。他氣得發顫,得連五官也有些扭曲——上一世,我記得曾經有人這麽對我說過,他除了表皮,有什麽是值得你去喜歡的。    “起碼,他……”    不會背叛我。    “鈴鈴鈴——”    我和王箏皆愣了愣。沒想到王箏的大哥大在這時候突然響了起來。這年代手機不普遍,鈴聲也不像之後這麽多元化,王箏突然有些鬱鬱地按下接聽鍵,“喂。”    我看見,王箏的臉色有些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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