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他並不顧忌王院判有什麽想法,走到桌前提筆開始寫方子。

    飛滑石三錢、犀角三錢、冬桑葉三錢、羚羊角三錢、元參五錢、鮮蘆根一兩,細生地五錢、丹皮五錢、鮮荷葉邊一張、杏仁泥三錢。

    寫完之後,正要交給老夫人。王院判已經拿了過去,看了一眼說:“涼血散血,滋陰熄風?”

    費神醫說道:“司馬大人病屬暑溫,而王大人你用的辛溫解表的藥導致病邪深入血分,衄血不止,病情膠固難解,不可能短時間之內就把病治好。所以必須先涼血散血,滋陰熄風。”

    王院判的臉色更是難,哦了一聲。將藥方放在了桌上,說:“你這方子,我感覺也不管用。”說了這話,王院判見司馬光夫人張氏淚眼婆娑,還頗為有些不滿地瞧著他,當即很是尷尬,接著補充道,“我希望司馬大人早日康複,希望你的方子有效。但是暑溫沒那麽容易治療吧,你這方子當真管用?”

    聽到這話,費神醫讚同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對你這說法很認同。我這方子應該是對症的,但是有沒有效果我心裏沒底。不過,我想有一個人可以幫我做個參考,假如我這方子沒有效果,他的主意或許能夠幫上忙。”

    “還有這等奇人?誰啊?”

    “吳王的女婿,小郎中楊仙茅。”

    聽到這話,王院判眉毛一挑,很是有些不屑的說道:“他的名字我倒聽說過,隻是因為不知道前世修來的什麽福氣,居然娶到了白芷郡主,僅此而已。我聽說他還是你的學生,是太醫書院的學徒,能開出什麽好方子來?讓他來幫你參謀,給司馬大人醫治,隻怕不妥。要知道,司馬大人可是堂堂宰相。以他這樣的身份,豈是一個太醫書院的學徒夠格診治的?”

    費神醫淡淡一笑說:“看來王院判對這位小郎中實在缺乏了解。我告訴你,潤王爺的女兒藥香郡主天生羸弱,乃是不治之症。很多名醫都給她診治過,認為她活不過十八歲。而太醫院的眾多太醫,包括院判您,當然也包括我,都給她開過方子,但沒有有誰治好了。可是我聽說,就是這個被院判看不起的小郎中,找到了一種神奇的藥,治好了藥香郡主的天生羸弱絕症。我曾經給她診過脈,一切已經恢複生機,這就是本事。”

    “瞎貓碰到死耗子吧,神醫可不是會一兩個偏方就能當上的。”

    費神醫一旦認準的理,可從來不會輕易放棄。對於王院判的不冷不熱,他心裏來氣,當下說道:“你錯了,他可不是隻會一兩個偏方。他對醫學經典的理解可以說遠超於我,我敢說,就算王院判你隻怕也比不上。我提問的關於內經等經典經文的理解問題,他都能說得非常透徹,其中諸多解讀,甚至我都未曾想過。所以,盡管他是太醫書院的學生,實際上我是沒有辦法做他的先生的,我相信王院判也沒有這個才學。他的醫術隻是深藏不露而已。”

    “哦?你對他如此推崇,就因為他在你課堂上答上了幾個讓你感到滿意的題目?”

    “若隻是如此,倒還不至於,隻能說他對經典有獨特見解。但是我還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有兩種神奇的藥方。一種叫消毒生肌湯,另一種叫麻沸散。這兩種藥有神奇的作用,一種藥服用之後,可以讓人感覺不到疼痛,而另外一種藥,則可以防止傷口感染化膿。這兩種藥通過周館主賣到了與西夏作戰的大宋軍隊前線,產生了非常大的作用。很多將士因為這兩種藥保住了生命,前線將士稱他為救命藥。這是我最近跟樞密院的同鄉聊天時知道的,因為這件事涉及到高度機密,所以並沒有對外宣揚,知道的人很少。你是太醫院院判,所以我告訴了你。你說,能配出這麽神奇的藥的人,怎麽可能是普通人?”

    這一下,王院判真的驚訝了,瞪大了眼珠瞧著他。這件事他也聽說了,隻是不知道這兩種神奇的藥竟然是這小郎中配製出來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小郎中倒還有幾分本事。

    不過,王院判當然不會認輸,當下一擺手道:“好了,我們不要爭執了。既然你覺得他有這個能耐,如果明天你開的方子效果還不明顯,你就去找他吧。希望他能幫你,也能幫到司馬大人。我最近要進宮去見皇上,皇上日理萬機太過勞累,龍體欠安,另外,皇宮裏頭有娘娘也染病了,我得去看看。司馬大人的病就交給你了,希望你好自為之。”

    說罷,王院判大刺刺的拱拱手,先告辭走了。

    費神醫將藥方交給了老夫人張氏,又叮囑她馬上撿藥煎服一貼,半夜再服一帖。次日早上他會來複診,根據情況再做決斷。

    老夫人答應了,親自送費神醫離開。

    先前王院判和費神醫兩人說的話老夫人都聽在耳中。對這吳王女婿小郎中楊仙茅著實有些好奇。便決定趁著抓藥的機會,去看個究竟。看看這位連號稱神醫的費神醫都十分稱道的小郎中究竟是何方人物。

    因為這位小郎中很可能是自己丈夫的最後希望。她一想起丈夫目前的樣子,就心急火燎的,當下吩咐備轎,帶著丫鬟仆從徑直前往楊仙茅的仙茅醫館。

    京城裏能夠保證藥物供應的醫館現在已經屈指可數,幸虧楊仙茅之前已經準備了大量的藥材,所以暫時還能保障藥材的供應。

    不過為了能夠保證自己醫館看病用藥,楊仙茅已經規定,隻限於本醫館開的方子才能抓藥,別的醫館開的藥方來這裏抓藥的概不接待。

    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如果藥賣完了,那就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現在整個京城依舊是洪水圍困,與外界完全斷絕了聯係。緊急軍情和奏折通過各地派來的船隻,停靠在京城城樓邊,再通過吊籃把人或東西吊上來,這也僅限於此。而其他物資包括藥材,都根本沒辦法供應。

    這一次黃河決堤,造成附近許多州縣被水淹沒了。方圓千裏內藥鋪醫館藥行的藥材大多被洪水浸泡壞了,自己都缺醫少藥,哪有能力供給京城。

    在發現了暑溫這種瘟疫之後,楊仙茅更是進一步控製了藥材的使用。作出嚴格限定,凡是暑溫和其他重大疾病治療需要的藥材,普通疾病原則上不能占用,以便保證暑溫等重大疾病的用藥。

    這一來,在他們門口前來買藥被拒絕的病人和家屬真可謂怨聲載道,卻又無可奈何。因為蔡京已經知道這這件事,為了防止病人、家屬聚眾鬧事,甚至搶奪藥材,專門派了一隊兵士和衙役守在楊仙茅的醫館和府邸附近,維持當地秩序。

    老夫人張氏坐著轎子來到仙茅醫館門外,看見不少家屬和病人在門口焦急議論著,有的甚至在謾罵,說有藥也不賣,誠心看著人病死,不由得眉頭皺在了一起,心想,這小郎中怎麽能這樣?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事情不是這樣。因為維持秩序的衙役中,專門有人在大門口勸解這些義憤填膺的病人和家屬,告訴他們為什麽不能賣藥,老夫人下轎之後上前細細的聽了,弄明白這小郎中是想把藥用在刀刃上,這才釋然。

    老夫人也知道,京城大部分醫館的藥材都在洪水中被泡壞了,很多受到了汙染,根本沒法使用。藥材很少,必須采取控製措施。

    老夫人以前吃的藥都是直接到皇城太醫院裏麵購藥的,太醫院的醫館和藥材都是在皇城內部,沒有遭到洪水的浸泡。以老夫人的身份,在太醫院買藥自然是沒有任何障礙。所以她並不想跟百姓爭奪有限的藥材,於是她吩咐仆從不必進去買藥了,去皇宮太醫院抓藥。而她自己則還想進去看看這位小郎中究竟是何方神聖。

    大堂裏有不少人,坐在長條凳子上等著看病。按照先後順序坐著,坐在前麵的先看,坐在後麵的跟著往前移。

    有夥計來問老太太是否是來看病的,老太太說自己想找館主楊仙茅看病。

    那小夥計陪著笑說:“我們館主隻給患了暑溫的人看病,其他的病由坐堂郎中看。您老如果不是暑溫的話館主是不會看的。因為現在京城正在鬧暑溫病,館主要給這些人看病,因為這病弄不好是會死人的,我們這醫館已經死了好幾個了。不過其他醫館死的更多,因為我們館主看這種病有獨到之處,相對死得還少一些。”

    一聽這話,老太太的心頓時激起了希望,忙說道:“館主他看的暑溫病人現在死了幾個?”

    “總共死了三個,基本上都是剛開始發現暑溫的時候。因為館主說了,那些人都是病情危重了才由他來接手,自然不好治,而現在隻要是發高熱的懷疑是暑溫的都由他直接接手,就避免了病情耽擱。而且衙門挨家挨戶查問,隻要是高熱病人,都會直接送到我們醫館來給館主救治,這樣死的就沒有了。除了這三個,我們館主還沒治死其他人呢。不像其他的醫館,每天都有好幾個死的。這不是我吹噓,隨便你到哪家醫館問問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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